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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孤雏

“你在想什么?”

柏溪雪忽然出声问道,她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眼,清凌凌的目光透过棒球帽的阴影看向言真。

她的声音让言真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神已经很久了。桌上烧烤已经变凉,少了热度的加成,色与香都黯然失色,没有人再动一筷子。

大抵是半夜被人从床上拖出来还是太反人类了,言真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卡机的电脑,看着柏溪雪,半响只转出来一个字:“……啊?”

她猜自己现在的表情大概就像一个流哈喇子的弱智,因为柏溪雪看她一眼之后就挑起了眉毛,一个白眼差点能翻到天灵盖上去。

……她翻白眼居然也离奇地好看。言真很不着调地想:这算不算大明星的表情管理?

她发现自己现在居然完全没有和柏溪雪斗嘴的意志,大概是回忆抽空了人的力气,放空之后的意识就像受潮的蛋糕,软绵绵的,再也聚不成原来的样子。

于是,她只是疲倦地坐在那里,冲柏溪雪笑了一下:“只是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如果是平日,她想,她一定不会想和柏溪雪说起过去的事情。毕竟,面前的柏溪雪,正是她这可笑生活的目击者。

目击她曾无忧无虑,生活幸福,也目击她突逢变故,从此一无所有。

然而,或许是疲倦的夜晚总会令人卸下防备,也或许是今夜的柏溪雪看起来真的太年轻。年轻的女孩头发乌黑,面孔晶莹,在昏黄的路灯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就仿佛此后近十年的光阴都未曾流逝,一切的变故,也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也可能只是因为她太想找个人说话了。

多可笑,自从言妍自-杀,父母车祸离世之后,她的身边再无亲故。能听懂她这一刻茫然的人,竟只剩下了柏溪雪这个知悉一切、曾目睹过她仓皇与狼狈的人。

于是,言真垂下眼睛,终于缓缓地说:“我只是……想起了高中时候的事情。”

“我们可以走了吗?”

柏溪雪却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她语气冷淡,神色间亦透着一股厌烦和冷酷。言真愣愣地抬头,看见柏溪雪不知何时已经把筷子搁在一旁,正抱臂冷冷地看着她。

“你不是想要吃烧烤吗……”

她下意识问,几乎是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然而覆水已难收,柏溪雪已然发出一声冷哼,几乎是用一种戏谑的语气问:“你真的觉得我吃得惯吗?”

“我不过是觉得心烦,想换个口味,散散心而已,”她用厌倦的声音说,叹了口气,“没想到有些东西,上不得台面还是有理由的,看见就觉得倒胃口。”

“我困了,”她站起身,重新拉上口罩,“回去吧。”

语气恹恹,就像是在遛一条不听话的狗。

她忽然起身的动作引起了其他顾客的注意。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狐疑的目光在柏溪雪的口罩与鸭舌帽上逡巡,最后又落到了言真身上。

没人猜到柏溪雪的身份,但似乎有人认出了言真,不知道谁已经抬起了手机,黑暗里闪光灯白惨惨地一闪,让言真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不该回忆过去的,她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人只要不回忆过去,就不会变得软弱。

仿佛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在此刻拥上头颅,她脸颊烧得通红,只觉耻辱,落到柏溪雪眼里,便是目光盈盈,却又不愿在她面前落泪的模样。

看得让人没来由的心烦——明明是她言真偏要在自己面前提起她那个高中初恋的。她柏溪雪,作为正牌金主,不想听还有错了吗?。

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怎么着她了呢。柏溪雪这样咬牙切齿地想着,愈发觉得生气,满脑子都是言真刚才看她的样子。

……那是她很少见到的神色,那样的悠远,那样的温柔。如堕旧梦之中的目光,仿佛能透过自己,望见一个过去的人。

——那个人不就是沈浮吗!!!她真以为自己忘记以前的事情了吗?!

她柏溪雪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呢!

她真的是一眼都不想多看这个女的了。柏溪雪踩着高跟鞋往外哐哐直走,只觉得越想越委屈——这高跟鞋还是离家出走前特意穿的呢!

她和言真身高相仿,但出于难以言喻的心思,总想在身高上压过对方一头。没想到这一趟回程下来不是坐飞机就是坐车,连个烧烤都要委委屈屈缩在小桌子旁,再高的跟,也没有用武之处。

想到这儿,她竟然莫名有些鼻酸——今晚的饭也不好吃!她本就吃不惯这种小摊小贩的食物,自然也没有多少兴趣与民同乐的兴趣。今晚出来,只不过是暂时不想想起柏家那一堆烦心事罢了。

然后、然后就是稍微顺便看看言真在干什么……谁能想到她居然还敢对着自己,满脸怀念地!讲!她!的!初!恋!

真是岂有此理!

大小姐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顿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委屈、最倒霉的人。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大概是言真已经追了过来,柏溪雪瘪了瘪嘴,心知自己现在这一副惨兮兮的模样万万不可被言真看见。她一咬牙,心一横,踩着高跟鞋就开始噔噔噔噔往前冲——

咔。

一声清脆而微小的断裂声从脚下传来,在错愕的柏溪雪耳中,犹如惊雷炸起。

像是不堪忍受这坑坑洼洼人行道的折磨,她脚下那双全球限量十五双、号称只能走在红毯上的高跟鞋,终于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如传说中的阿喀琉斯之踵般咔嚓折断。

柏溪雪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地面一寸、一寸地离自己的鼻尖越来越近,近乎绝望地在心中尖叫——去死吧你们这群偷工减料的奸商,老娘要是毁容了一定要找律师把你们告得破产!

然后,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是追上来的言真。在柏溪雪的眼角余光中,她伸出手,如同传说中拯救公主的骑士,被昏黄的路灯蒙上了童话般的光晕——却最终还是来晚了一步。

言真在这一刻不幸踢到了一块翘起的行道砖,相悖的两种力量让她一个踉跄,只觉天地颠倒,两个人齐齐摔倒在人行道上。

她下意识护住柏溪雪,肩膀狠狠地磕在了水泥砖上。

很痛。

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两个人的冲击力实在不容小觑,言真疼得脸色苍白,一瞬间甚至觉得眼前发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晕眩之中,她虚弱地想,今年高低得写篇反映Y城市政道路状况的报道……

然而眼下还有比打市长热线更重要的事情,身娇肉贵的大小姐正躺在她怀里,也不知道摔没摔到哪儿。

言真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只能看见凌乱的长发,盖住了柏溪雪的脸。

她伸手摸去,却摸到一手滚烫的潮湿。

不知道为什么,言真忽然觉得自己慌乱了起来:“柏溪雪,你受伤了?”

顾不上疼痛,她把柏溪雪一把捞了起来,伸手撩起她的头发,低下头,凑过去查看她的伤势。

然后,她的手错愕地停在了半空中。

没有半点血迹,空气中也没有任何血腥味。只有一个满脸眼泪的柏溪雪,在路灯的阴影下,红着眼眶恶狠狠地瞪着她。

她表情凶狠,落到言真眼里显得可怜兮兮的。柏溪雪皮肤本来就白,今夜匆忙,脸上更未敷半点粉黛,如今流泪,就显得鼻头脸颊一并通红,如何瞪眼 ,都不复刚才的气焰嚣张。

“你……柏溪雪……你哭了?”言真怔怔地问。

柏溪雪当即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要你管!”

她横眉立目,当即就挣脱言真的手想重新站起来,却不料重心又是不稳,大小姐嗷了一声,脚下一软,又往前栽下去。

言真赶紧扑过去接她。

这次终于不算救驾来迟,她稳稳捞住柏溪雪的腰,扶着柏溪雪坐到了人行道的花坛边上。

柏溪雪又要瞪她,言真赶忙将她摁住:“我先看看你的脚。”

那双高跟鞋显然已经报废,鞋跟断口整齐,红丝绒的鞋底已经被粗粝的水泥砖磨损得一塌糊涂,言真伸出手,纤长的手指绕过脚踝细细的黑色系带,将那玲珑精致的蝴蝶结抽开,褪下。

柏溪雪又想呛她几句,却被言真捏住了脚踝:“还好,没有扭伤。”

她托着柏溪雪的脚,细细地查看了一圈。柏溪雪的脚和她本人一般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雪白的脚背还能看见刚才被系带勒出的红痕。

还好没有肿起来。她用指尖碰了碰确认无碍,柏溪雪却不知道为什么抖了一下。

“怎么了?”言真抬头看她,“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知道为什么,柏溪雪却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了。言真正半跪在她的面前,从柏溪雪的角度,正好能看见路灯昏黄的光落在言真的眼里,星子似小小的一点,夜色中分外澄澈温柔。

她总是会不自觉露出这样困惑、却又有点关切的神色来。像对着任性妹妹而迷茫的姐姐,或是对着顽劣学生而不解的老师,分明是沉静的气质,却又因为眼中的那一点困惑的关切,流露出隐蔽的温顺和脆弱。

不能怪她总想欺负言真。大小姐这一刻有点混账又有点混乱地想,一个巴掌拍不响。

但这一刻她却沉默。Y城的绿化带遍植桔梗,深绿纤细的花梗上托着无数蓝紫的花朵,如同幽暗的星点。

夜深花已睡,丝绸般的花瓣已经合拢,夜幕中困倦地低垂着,只剩无数细细的枝叶,在夜风的吹拂中微动,拂过柏溪雪的后背和手肘,痒痒的,好似曾经谁的睫毛,曾在呼吸交缠之间,从柏溪雪的脸颊又轻又软地滑过。

言真的睫毛真的很长,又长又软。

柏溪雪想,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马路边,看昏暗的灯光下,言真半跪在她前面,将那双报废的高跟鞋放在一旁,给她穿上了自己的鞋。

“一小段路,将就一下吧。”她说,光着脚,将柏溪雪扶了起来。

柏溪雪却不再说话,她安安静静地,任由言真在深夜无人的街道里,拉着她的手慢慢向前走。

最终,还是柏溪雪坐上了驾驶座。言真摔青了手臂,柏溪雪本想在车载冰箱里翻出冰块让她冰敷,却又忽然想起这不是她最常开的那辆迈巴赫,只是辆十来万出头的小破车。

若是以往,柏溪雪必定又要埋汰言真几句,然而此刻,这样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柏大小姐语塞了半天,终于结结巴巴地憋出了一句:“今晚回我家吧,让陈妈给你看看,处理一下。”

她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波澜不惊,心里却已经提心吊胆,生怕从言真嘴里听到一个不字。

言真却没有再拒绝她,只轻轻地说:“好。”

然后,她们俩谁都没再说话。柏溪雪其实车技不错,夜色里,小车平稳地向前行驶着,如同一叶小舟,悄无声息地飘过夜晚的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注视着前方跳动的红灯数字,柏溪雪终于忍不住轻声说:“其实我今晚生气,是因为你想要提起沈浮。”

车上的液晶屏显示的时间已经跳到了凌晨四点。大概是人熬夜总会变得脆弱,如此时分,再固执的人,也会忍不住卸下防备,变得坦诚:“我不喜欢听到你提起她。”

柏溪雪小声说,过了一会儿,才听见言真轻轻的声音:“我没有想起她。”

“那个时候,其实我只是想起了言妍,”坐在副驾驶上的人低声说,声音亦如夜色轻柔:“有些时候,我会觉得你和我的妹妹有点像,特别是小时候。”

大概是倦了,她尾音低低的,带上了小小的、含糊的鼻音:“虽然你大概没有见过。”

“我见过她。”柏溪雪却忽然说。

她注视着眼前茫茫的夜色,思绪却浸入回忆之中:“那是我九岁的时候,我见过你的妹妹,也见过你。”

“言老师……你还记得么?”

她问,终于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口。言真却没有再答复,在黑暗的夜色里,沉默兀自凝固,柏溪雪紧紧地抓住方向盘,不知为何竟然在这一刻感觉到一股呼吸不过来的紧张。

一直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地偏了偏头。

然后,柏溪雪发现言真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大抵是真的太困了,她睡得这样的熟。困困歪歪的,空调冷气里裹着毛巾被,看起来倒像个小女孩,在毯子底下缩成小小一团,手却还规规矩矩地拽着安全带。

柏溪雪知道她从小就是好学生,品学兼优,家境小□□活美满,和她这种从小出生在豪门腥风血雨八点档的人从来不一样。

哪怕后来她父母双亡,一无所有,也依旧无法磨灭她身上那种,曾被爱环抱多年而培养出的沉稳自若。

这让柏溪雪深深嫉妒,直到如今也令人难以释怀。

又拐过一个弯,柏溪雪听见自己轻轻地笑了一下——还好,言真已经是她的所有物了。

车载音箱里放着歌,马路上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后退着,在阔叶榕的枝叶间明灭闪烁,黑夜里像无数亮晶晶的眼睛。大小姐伸出手,将冷气调高,轻轻地跟着哼歌,一直往夜色深处开去。

至少这一刻,夜色里亦不觉孤独。

喜报,大小姐,她真的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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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孤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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