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季韵的白色帆布鞋边。她抱着几本厚厚的推理小说，穿过校园，却被不远处的研究生公寓楼下的喧嚣吸引了目光。警灯无声闪烁，蓝红的光晕映在学生们惊惶又好奇的脸上。警戒线拉了起来，像一道冰冷的屏障，隔开了两个世界。
“听说……是中文系的系花，苏晚。”
“怎么会……昨天还看见她在汇演上弹钢琴……”
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入季韵的耳朵。她踮起脚尖，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看到了那片被白布覆盖的区域，边缘渗出一点点不规则的、暗沉的湿痕。
她的心微微一沉。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熟悉的谜题气味勾起的、不合时宜的悸动。
现场负责的警官看起来焦头烂额，初步断定为自杀或意外失足。季韵的目光却像最精细的梳子，悄悄梳理着视野内的一切细节——三楼敞开的窗户角度，楼下草坪被压塌的形状，以及……一块落在灌木丛边缘，并不起眼的、破碎的女士腕表表蒙。表针停滞在凌晨一点十五分。
第二天，关于苏晚自杀的传闻几乎坐实。但季韵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市局法医中心。她以协助导师进行“大学生心理危机干预与社会关系研究”课题的名义，申请查阅非机密性的现场勘察报告和……尸检报告。
接待她的，正是路延。
他站在充斥着消毒水和某种若有若无铁锈味的走廊里，身姿挺拔，穿着合身的白大褂，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鼻梁很高，衬得眼神愈发深邃，只是那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像两潭封冻的深湖。
“季同学？”他的声音也是清冷的，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路延。报告在这里。”
他将一个文件夹递给她，动作精准，连指尖都没有与她相触。
季韵道谢，翻开报告。现场照片冲击着她的视觉，但她强迫自己忽略不适，聚焦于文字描述。死亡原因：高坠致多脏器破裂……一切看起来毫无破绽。直到她看到“尸体表征”一栏的补充记录：死者右手肘内侧有一处细微的、已愈合的陈旧性针孔，非近期医疗行为所致。
一个几乎被忽略的细节。
“路法医，”她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关于这个针孔，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路延正在低头填写另一份文件，闻言笔尖未停，只淡淡道：“非致命伤，与死因无直接关联。报告上已注明。”
“可是……”她想说什么但又憋回去了。
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那眼神像是能穿透皮囊，直窥内里。“法医只对客观事实负责。推测，是你的领域。”
他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季韵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她合上报告，没有再多问。离开时，她在走廊尽头回头，看见路延依旧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织的轮廓，孤独而坚定。
回到学校，季韵无法将那个针孔从脑海中抹去。她借由课题访谈的名义，开始接触苏晚的室友和朋友。线索零碎而模糊，只知道苏晚最近似乎心事重重，偶尔会接到陌生号码的来电，并且，她在一个月前，丢失了一本非常珍爱的、皮革封面的旧笔记本。
夜里，季韵在图书馆整理资料，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彩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一张被火烧掉一角，边缘泛黄的信纸照片。信纸上是打印的宋体字，只有一行：
“我的罪愆，是阳光下的霜。”
季韵瞳孔骤缩。她认得这句话，出自波德莱尔的《恶之花》。
几乎在同一时间，路延在解剖室的无影灯下，再次审视从苏晚指甲缝里提取出的、微乎其微的异物。那不是灰尘，也不是皮肤的碎屑，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用于保存生物标本的化学制剂残留。
他摘下橡胶手套，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帮我查一下，最近三年，所有非正常死亡案件的尸检报告中，是否有类似特殊的化学物质残留记录。”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两束追寻真相的微光，在无尽的迷雾中，悄然转向了同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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