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那个天天来店里接你去吃饭的小帅哥是不是在追你呀？”古镇这些天来了几批私人旅行团，她们店里的生意也比往常好上不少，陈酿此刻正在专心致志地用打发好的鲜奶油在芋泥蛋糕上裱花，听到水姐的话，手差点一抖。
幸好没有把造型破坏掉，她把多余的奶油抹平后才松口气，一抬头，正好对上水姐和寻敏八卦的小眼神，也不知道她们私底下到底讨论了多少轮才憋不出话问了出口。
“你们想多了，”陈酿收回目光，平静地继续给蛋糕做收尾工作，“准确点来说，我们算是……饭搭子？”
自从那天在公园谈心过后，裴珑好像触发了什么剧情点，这一个多月里几乎每日都来面包店这边，待她下班后载她去把镇子里的地道食物都吃个遍。
理由是被兄弟伤透的心需要美食来安慰，而把一个情绪垃圾桶带上也只是顺便。
陈酿自然不忍心拒绝，因此他们之间好像无意间形成了一种很微妙的投喂模式：她给他做甜品，他带她下馆子。
就像是朋友般相处，没有太多的隔阂与拘束，两个人就这么在餐桌前静静地吃着晚餐都觉得很放松。
她的心情在这段日子也逐渐美妙起来，连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
“行了，你们就先走吧。”外卖员来店里把客人订好的蛋糕取走准备去派送，祝佳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让陈酿她们早点收工。
今天是七夕，上架的糕点都已经提前售罄，作为体恤员工的老板，她也很贴心地提早下班，放大家回去过节。
“老板万岁！”寻敏忍不住发出欢呼。
陈酿也被小姑娘欣喜的情绪感染，把眼睛弯成了小小的月牙。
挥别众人后，她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外，看到对面橱窗贴出七夕活动的标语，突然生出无言的懊悔：最近忙着打工，都忘记这个节日了。
不然就可以提前去云城鲜花市场批发些花束，然后到镇上的中心广场去售卖。
真的失策了。
陈酿撇着嘴，身后忽然响起清脆的叮叮铃响。
她转过身，发现裴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的身后，而让她更为惊诧的是他今日的装束。
没有像往常一样开车过来，换之以一辆有后座的米黄自行车代步，穿着当地人的传统服饰。
合体的青蓝色短褂与长裤的边缘都绣有波浪纹，手上的一圈戒指都摘了下来，连放荡不羁的短发都梳得乖巧了些。
整个人看起来淳朴无害，张扬出挑的小白脸模样依旧很显眼。
“你怎么穿成这样？”虽然他这副打扮也好看，可陈酿还没有看习惯，一头雾水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袋子。
“先把这身衣服换上，我带你去镇上过节。”裴珑坐在自行车上，懒洋洋地维持着一条长腿落地的姿势。
陈酿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但还是回到店里去换衣服。等再次出来的时候，她垂眸看着自己这身连襟边都用金丝绒绣满花的红色染布长裙，总觉得有些别扭。
裴珑却生出眼前一亮的感觉。
光滑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前，瞳孔清亮莹润得如一潭湖水，红色的衣服更衬得她皮肤白皙，像个乖软的年画姑娘。
可纤细的手腕空荡荡的，很明显缺少了什么。裴珑挑了挑眉，从车筐的锦盒里拿出准备好的一对银手镯，动作轻柔地将它们戴到她的手上。
随后满意地点点头，笑得很灿烂：“上车吧，带你去兜风。”
陈酿虽然不知道他想去哪，却还是轻车熟路地坐到后座上，并牢牢抓住自行车垫子。
踩着脚踏的裴珑脸色蓦地变得不太好了：啧，给她机会搂腰都不好好把握，之前果然还是被砸坏了脑子。
*
石桥下，随河水漂流的片片木舟上，一圈又一圈的男男女女用方言来对唱情歌，以此向自己的意中人表达真挚热烈的情意。
桥头也聚集了不少人，大家去围观古楼上戴着满头簪花的姑娘抛掷绣球，虽然也分不清这是要制造七夕的噱头，还是真的想来一场浪漫的邂逅。
热闹遍地可见，陈酿的关注点却落在提着花篮穿梭于人群的小妹妹身上，目露艳羡：
瞧人家这花卖得多好，没一会儿篮子就空了一大半。
“今晚你来决定去哪里吃饭吧。”旁边太嘈杂，裴珑不得不提高音量。
可让陈酿做选择的后果是，他们俩此刻坐在爱晚亭旁边的烧烤摊前，不怎么斯文地撸起肉串。
沾染一身消不去的烟熏味，多少有点煞风景了。
裴珑蹙起的眉心就没有放松过，可见陈酿乐呵呵的，两只手都拿着牛肉串，一点都不得空，他叹了口气，还是为她倒上杯酸角汁。
……
古镇的夏日，太阳迟迟不愿意下山，哪怕临近八点，天光依旧大亮。
在吃完烧烤后，两人沿着图书馆那条被火山石铺成的路散步消食。
刚才提出晚上去剧院里看音乐剧的建议被陈酿直截了当地否决，裴珑表情麻木，尽量不让郁闷的情绪外泄。
一旁的街头歌手拿着吉他，用深情的嗓音弹唱起老歌，歌声悠扬如散不尽的云烟，飘飘荡荡着充当起古老街头的背景音：
“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要一生爱你千百回……”
伴随桥边小摊上冲泡出来的坚果咖啡香，倒是挺应景。
只是逛着逛着，身旁的人突然离开他的身边，朝人群里走去。
没过多久，她便拿着一支香槟玫瑰回来，然后笑意盈盈地递给他。
裴珑脸上很淡定，而那些因计划被打乱而萌发的糟糕情绪却咻地一下全然消散：呵，现在才想起要送花，未免有点晚了，不过也算她有点良心。
只是就那么一支，她是不是觉得他太好哄了些？
心里这样想着，拿着花的手还是收紧不少。
对了，香槟玫瑰的话语是什么来着？他悄悄掏出手机查了一下。
上面明晃晃地写着：爱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啧。
裴珑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放好，眼眸里氤氲着薄光，落在她的侧脸上。
在旁边的陈酿不知道他拿着花脑补那么多，她还在纠结着应该如何开口。
刚刚烧烤摊的老板估计是为了应节，在耳边插上一朵大红的玫瑰花，搭配满脸的络腮胡，像是要将心有猛虎轻嗅蔷薇诠释得透彻。
只是莫名有点滑稽。
陈酿觉得，如果裴珑的耳侧插着花，估计会更漂亮。
鲜花配美人。
她思考该如何把这个念头变成现实，裴珑突然像是找着什么乐子，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把她拉到中心广场里。
“今天特意穿的衣服总算能派上用场，我们去拍些照片吧。”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个大概是临时搭起，用以拍大头照的自助拍摄棚，陈酿没留神，硬生生被他拉了进去。
站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陈酿只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她有点不习惯地揉揉耳垂，对着面前将两人面容都收录进去的照相机，笑得满脸僵硬。
甚至都忘记自己那只一直被牵着的手。
裴珑眸光落在她像是涂了胭脂的眼尾，以及自脸颊蔓延到耳边的薄红，脸上荡漾的笑意愈发浓：
“我们跟着电脑提示来做动作吧。”他指了指旁边的机器，让陈酿配合他的恶趣味。
她就这样按照裴珑的指令摆弄出各种略显幼稚的姿势，像是毫无感觉的机械人偶般一同拍下不少合照。
直到下一个动作，他将手放到她的脑袋上，温柔地抚摸她的头。
陈酿愣住了，心头莫名涌起苦涩的感觉，让她鼻子发酸，差点落下泪来。
镜头将这一幕定格。
裴珑正欲收回手，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将继续拍下去的心思按捺住：“怎么了，是有点累了吗？”
陈酿揉揉眼，正想仰起头和他说没事，可没想到裴珑恰巧也垂下头想要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交错那一瞬，她的唇瓣不经意间擦过他的唇角。
轻盈得如落在花瓣上的蝴蝶，带着轻微的湿润感，又柔软得不可思议。
裴珑喉结滚了滚，视线落到眼前人惊愕的脸上，终于忍不住身体前倾，轻轻扣住她的后脑勺，准确无误地吻上她的唇。
陈酿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在胸腔炸开，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街头歌手切换了另外一首歌，当唱到“Yesterday I saw a lion kiss a deer”那一刻，漫天烟花在河畔恣意烂漫地盛放。
将两人如巨鼓敲击而发出的心跳声通通掩盖住。
……
直到感觉到怀里的人快要缺氧，裴珑才依依不舍地将她放开，然后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子：“以前没谈过恋爱？”
陈酿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是机械地点点头。
裴珑扬起唇：难怪，连接吻都不会，刚才紧张得睫毛像把小扇子一样在他脸上扫呀扫，弄得他直发痒。
“陈酿，”他弯下腰身，与眼前人平视，“我们在一起吧。”
外面仍旧在燃放的烟花发出的响声越来越大，可怎么也掩不下她内心里猛烈的叫嚣，她哑着嗓音，艰难开口：
“裴珑，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
距离那场表白已经过去整整三天，当时陈酿落荒而逃的背影落在裴珑眼里，一览无余。
第一天的时候他帮她找了个解释：“她一定是太害羞了。”
第二天他还在想：“她现在估计是在规划着我们俩在一起以后的生活。”
到了第三天，手机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裴珑再也沉不住气了：“呵，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了。”
办公桌上的相簿里还整齐地摆放着那日他们拍好的大头照。他当晚拿回去之后，就将这些照片和他平日里拍摄的那些令他引以为傲的摄影作品放到一起。
可如今看着照片上两人傻不溜秋的面容，裴珑冷笑一声，拿起钥匙驱车前往面包店。
“你找小陈呀，她今天请了假没来，你有什么急事要找她吗？”祝佳正吃着松花糕，连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
他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离开面包店后直接去她的家里找她算账。
亲完就跑，他看起来像是允许被始乱终弃的人吗？一口气爬上七楼，裴珑冷着脸不停敲门。
“笃笃笃笃笃——”
敲得非常急促，显出他内心的急躁。
没过多久，里面传来脚步声，屋门被打开，而给他开门的人……居然是个陌生的男人。
他的脸彻底黑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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