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询舟想不明白。
她无欲无求、没心没肺地虚度浮生十五载,本以为此生唯一的梦想便是在尽孝之后逍遥无牵挂,拎上一壶浊酒仗剑走天涯,游山玩水,好不快乐。
可此刻。
她心里更愿永远沉溺在李安衾的一片温柔乡中。
陆询舟低首吻着她白皙的颈窝,感受着公主殿下拥在她的背后的纤纤玉手颤抖着攥紧她身上的衣料,两腿夹紧她的腰。
陆询舟闭眼,世界里仿佛只剩下李安衾与自己缠绵又急促的呼吸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在这个女人面前开窍开得那么快。
然而在听见耳畔边,女人忍不住泄出的那声不大体面的声音后,陆询舟猛地抬起头。
两人霎时四目相对。
陆询舟沉默着移开视线,转而盯着眼前的点绛唇,她此时气息不匀,向来清澈的眼神却夹杂了许多对未知的迷离。
殿下的唇不止一次成为过她的非分之想,玫瑰含雪或是朱润的樱桃都是她意识里对于美人之唇赞美的意象。
她总觉得这样一件美好的事物,总应该在特定的时间才能展现出它全部的美,是外表的震撼与灵魂的共鸣。
所以她最终还是压下了本能的那股冲动。
没有去亲吻她的唇。
就像每朵花都有属于它的花期,花期里撷取的花朵,才永远是它们生命中最永恒的美的时刻。
“不敢了?”
明明早上还在害羞,可现下李安衾却要如此故意挑逗那个少女。
少女红彤彤的耳根子犹如一块洁白无瑕的羊脂玉被浸染了大片血色。
“太快了。”
陆询舟嗫嚅着,一下子失了刚刚主动的模样。
“再这样下去,我们一份奏折也批不了了。”
李安衾一边假装叹了口气,一边将陆询舟方才被弄得有些凌乱地碎发撩至她的耳后。
“嗯。”
陆询舟试探性地松了手。
李安衾在心中不免一阵好笑。
方才还大胆得很,怎的这会儿又怂了?
那双勾人的桃花眸中霎时闪过一丝算计,心中顿时生了一些意图逗弄小伴读的想法。
“困了。”
她故意道,脸上却装作一副真的困倦的模样。
才说好要批奏折,现在又想着要午睡。
陆询舟暗暗叹了口气。
大公主殿下的心思她猜不透,不过自己也心甘情愿地去顺从。
之前一同批奏折到深夜,陆询舟也不是没有把人抱到床上去过,可如今表明了心意,这样做反倒叫她怪难为情的。
她羞赧地将人横抱而起,快步走至床边把李安衾轻轻放下。
“你不上来睡?”
陆询舟此刻站着弯腰,李安衾就坐在床上勾着那人的脖颈撩拨似的问道。
陆询舟被逗得心神俱乱,最后只得咬牙切齿地耐住内心的兵荒马乱回答道:
“臣今日借的《氏族志》还未读过,待读过几页再来睡也不迟。”
李安衾果真松了手,只是用指尖翻弄着眼前人的衣领。
“睡哪?”
陆询舟要是再听不出其中的意思她就是白痴了,可她还是克制住内心那股朦朦胧胧的悸动,对上李安衾深邃的目光。
“殿下,一步一步来好吗?”
她按住那只玩弄着她的衣领的手,被触碰到的地方还是一片滚烫,可她仍然莞尔一笑,郑重其事地承诺。
“入秋后好不好,等雁字回时,臣再同殿下共寝而眠。”
少女眼神清澈真挚,藏一泓清泉,里面是旷世温柔。
李安衾眸色微动,温声道。
“可。”
.
李容妤走到上书房门口时,刘公公便恭恭敬敬地迎上来道:
“殿下,陛下正与卿御史在里面议事,劳烦——”
“无妨。”
李容妤笑着打断他,随后云淡风清地推开上书房的门。
上书房内气氛似乎有些凝重,她看见她的好皇兄端坐于案前仔细审阅一份奏折,而卿许晏则色敬礼至地手持笏板,跪坐在案前五尺的地方。
一刹那,过往的回忆被勾起。
当年就是在这里,她躲在那扇不远处的屏风后,心如刀绞地听完了母皇与卿许晏的所有的对话。
那时她尚且年少,不知所谓真挚的情爱竟也能被背叛得如此轻而易举。
十七岁的她紧攥着裙摆,听着屏风外母皇问卿许晏要她李容妤,还是要大好的仕途。
很显然。
她要仕途,不要她了。
一个自幼被娇生惯养得嚣张跋扈的小公主自然是比不上高官厚禄与前程无忧。
她想了很久,给这段不见天光的关系找了无数的理由。
其实早在最开始的时候,是她先说的“不过是玩玩而已”,可最后也是她先动了心,以为那个温柔又薄情的女人也会爱上她。
她愚蠢的以为,卿许晏真的会心动,爱上一个什么也给不了她的娇气公主。
卿许晏真的太温柔了。
她会包容自己的一切缺点,会面对无理取闹永远只会温和理智地同她讲道理,会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会笑着故意同她一起犯错误,会——
永远用那清澈似水的眼睛温柔地凝视着她。
于是她理所应当地以为她的阿晏会永远陪伴在她的身边。
即使是要断绝关系,她也只会笑拂开自己牵着她袖子哭诉的手,拿出一个最拙劣的借口去应付自己。
“殿下要懂事一点,臣与殿下本就没有半分情分,何来余生相守之说?”
成亲的前一夜,她在初春的料峭寒夜中等了她整整一晚。
最后等来的不过是在婚宴上才出现的那人恭恭敬敬地一句“百年好合”。
不过——
年少的缠绵往事恍如隔日。
转眼浮生十七载,那年桃花微雨中芝兰玉树的状元娘子已是官居高位的两朝诤臣。
而被千娇百宠的小公主也成了世人口中的荒唐湎色的长公主。
至于还爱她吗?
李容妤勾唇浅笑。
“容妤。”
李促的声音顿时将她拉回现实。
“你今日来找朕这个大忙人作何,可又是想纳哪家的小郎君作面首了?”
李促没顾忌卿许晏在场,当下放下奏折同她玩笑。
她的皇兄从小就是这样,无论何时他都会为她停下手头的政务,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与精力贡献给她。
小时候是替她收拾闯祸的烂摊子,长大后是耐心聆听她青春萌动的少女心事,如今便是时不时金银珠宝的赏赐或是帮她劝说哪家的保守老臣把自个的小孙孙交出来当面首的诸如此类的享乐之事。
李容妤从进来到现在为曾看过卿许晏一眼,就像现在这样,她也故意忽视她,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擦过跪在地上的那人宽大的袖袍,笑灿烂地坐到了李促的身边。
“皇兄,这次可不是纳面首。”
“那是作何?”
李促挑眉,余光瞥见正跪着的卿许晏,默默心疼了自家爱卿三秒,随后又继续当“昏君”了。
“月儿体弱你也不是不知,自幼泡在药罐子里,可惜了她又是个敏而好学的乖孩子。”
“我过去日日请学馆的女博士来府上为她授课,可前几日那女博士丧了母,辞官归乡守孝去了,学馆里又只剩下了些男博士,所以今日来此是想请皇兄从翰林院拨个女学士来为月儿授课。”
李促知道此事并非是调个学士来给安乐郡主上课那么简单,不然就他皇妹那个性子,准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去翰林院门口劫人了。
“月儿对学士可有什么要求?”
李容妤面露难色。
“要是单找个满腹经纶的那还容易,可月儿对授课学士要求不仅要相貌周正,品行端庄,而且要满腹经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信手拈来。”
李促狐疑道:“这学士的要求怎么还有琴棋书画?以前你不是说月儿病弱,故索性专心学业而无暇顾及琴棋书画了吗?”[一]
李容妤笑声清脆。
“我怎么知道?月儿向来勤学好问,许是希望有个博学的老师,学业能有所成吧。”
卿许晏此时低首跪地,案边的二人没有注意到她一瞬而过紧皱的眉头。
那日避暑山庄,安乐郡主怯生生地眼神和手足无措的模样一如当年的李容妤。
第一次见到传闻中久病卧榻的安乐郡主,少女眉眼间与自己的两三分相似,如果不去特地观察是完全不会察觉到的。
这是巧合吧?
“善。”李促没多追究,听罢也只是爽快地应了下来,“不过月儿的要求如此苛刻,待我回头向翰林院问一问,约莫两日就可安排好,容妤你大可放心。”
“容妤多谢皇兄了。”
李容妤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起身正欲走却被李促无奈叫住。
“你今儿入宫就为这一件事儿?”
“不然呢?”
李容妤挑挑眉,转身向后退了几步,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伸出来用腻指缓缓划过脸颊,做出沉思状。
“朕整日待在宫中批奏折,你和李邺这两个没良心的手足都不来陪陪朕,哪怕下下棋、喝喝茶也好啊!”
李容妤故意装出不解的样子看着李促,她这时已经退到了卿许晏的身边。
卿许晏还在跪着,她面不改色。
清冷端正的模样,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淡漠疏离。
“皇兄你都四十多了,还是别装委屈了。”
李容妤轻巧地背过身去,一袭高胸红裙衬着她的背影摇曳生姿,热烈似火,金玉头饰随着步子微微摇晃,发出清脆的声音。
“有皇嫂和乖侄们陪着你,我看你就是想把我和二皇兄骗到宫里替你批奏折。”
她顺手打开上书房的门,微微侧眸一撇。
卿许晏依旧跪得端端正正,背影愈发清瘦挺拔。
“今日进宫就求这一件事,我还等着回府与七郎喝酒呢。”
七郎是她最近新纳的面首,姿色艳绝,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故深得她的欢心。
然而在无意间看见卿许晏的背影后,一个荒谬的念头忽然从她心底钻了出来。
她瘦了。
李容妤随即厌烦地想。
我为什么会关心那个斯文败类。
上书房的门应声关上,屋内又重归寂静。
李促恢复了不怒自威的帝王气概,他叹了一口气,给卿许晏赐座。
“起来到这坐着。”
李促指指案边的席子,手里已然拿起笔开始在奏折各出圈圈画画起来。
“没想到一桩洛阳的贪污案竟能牵扯出一桩如此之大的科举舞弊案。”
他沉声道。
“陛下,依微臣之拙见,是时候该整治风纪,肃清朝纲了。”
卿许晏一针见血道。
“爱卿也该知道的,这科举舞弊历来是数不胜数,且屡禁不止。”
“科举舞弊,必须杜绝。”卿许晏正色道。
的确,大晋开国以来,不仅收拾要前朝留下的千疮百孔的江山,还面临着百废待兴的局面,这时候人才的重要性就展现出来了。
而且,高祖皇帝之所以能当上位,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是靠士族扶持。因此这些氏族大家在高祖皇帝上位后,凭借这一点气焰格外嚣张。
“陛下,与士族相互扶持、相互制衡固然重要,可如今大晋江山根基稳固,若实在犯任他们如此嚣张,无视律法,私下大通科举关节,只怕是犹如割颈啖腹,国祚不可长远。”
“陛下欲与这些士族分庭抗礼,那便需要通过科举考试为朝廷注入新鲜的政治力量。提拔毫无根基的寒门士子,把他们培养为得力的臣子,自然是拉拢人心、稳固统治的最好的方法。”
“许晏所言极是。”
李促欣然点头。
他拿起桌上的奏折递给卿许晏。
入目是一个个熟悉的人名,在其下方,是李促批注的猷劲小字。
尽诛之。
“臣遵旨。”
卿许晏低首应旨。
“此事还当从长计议。”
李促目光深邃。
.
“吸飞泉之微液兮,怀琬琰之华英。”
李玱眉目温和地捧着《楚辞》,一边用指尖扫过这句诗,一边朗声念出。
“找国师算过了,你皇嫂腹中这个孩子五行缺火,所以如果生下来是个男孩,便取名为‘琰’,单字一个‘琬’。”
“李琰。”
李安衾轻声念了遍未来乖侄的名字。
“若是个女孩呢?”
李玱摇摇头,无奈一笑。
“我和你皇嫂约好了,我给男孩取名,她给女孩取名,可惜你皇嫂想的名字过于的——”
林南渟一记眼刀飞过,迫使李玱那个还没出口的“俗”硬生生音转为“可爱”。
李安衾笑了笑,没有多问林南渟取的名字是什么。
另一边,东宫的庭院里,陆询舟和李吟霁一起蹲在草丛后边。
一个白色的身影敏捷地从墙头跳到地上,李吟霁一个眼神示意给陆询舟,然后比了个两面包抄的手势。
陆询舟意会,遂点点头。
三。
二。
一!
两个人同时闪出,一个包前,一个堵后。
小白猫被惊得慌不择路,喵喵地又要从地上攀回墙头,半道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白净玉手给揪住了毛茸茸的小尾巴。
“喵喵喵!”
小猫即使被揪住尾巴悬在空中,也依旧挣扎着大叫着,在陆询舟手里摇来晃去。
“臣可以松手吗?它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诶。”
陆询舟一脸单纯地扭头问身旁的李吟霁。
李吟霁秀眉轻挑,语气玩味。
“可以啊,不过它绝对会扑到你脸上把你的脸抓花掉。”
“那要怎么办?”
陆询舟感觉到手上的尾巴不再晃动,低头一看小白猫突然不动了,她举起手中小白猫与她对视,小白猫此刻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乖巧。
“喵~”
“它好可爱啊。”
李吟霁绷不住了,一改先前想顽劣逗猫的态度,此刻她凑近了小白猫,用手指戳戳它毛茸茸的小脸,于是小白猫舔了舔她的指尖。
陆询舟立马想起早上她含住美人耳垂舔舐的羞耻事迹,于是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
“你松手吧,让本宫抱一抱这只小猫。”
“诺。”
谁知陆询舟甫一松了手上的力度,小猫就猛然挣扎着蹦跶到了地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过雕栏,穿过连廊跑走了。
“好生狡诈的猫。”
陆询舟对着消失的白色背影感叹道,谁知一转头就对上李吟霁那酷似她皇姐的冰冷眼神。
她打了个寒噤。
正殿内,在安顿好因孕困乏的林南渟回寝休息后,李玱屏退了东宫内一众下人,开始与李安衾密谈起朝中要事。
“桑桑,皇兄现在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皇嫂怀着麟儿,敏感多疑着呢,孤这个时候要是暗访春风楼让她知道了恐怕是要把孤碎尸万段了,何况孤这一阵子要照顾她和处理国事,许是抽不出时间暗访。”
李安衾用手拂了拂茶盏上飘浮的白气,笑了笑,语气平和道:
“知道了,不过是替皇兄暗访春风楼,借机摸清朝中大臣们之间的一些暗潮涌动罢了,桑桑哪有不帮皇兄的道理。”
“多谢孤的好皇妹了。”李玱调侃了一句,“回头想要什么名家字画尽管和孤说,就算是天下仅此的绝品孤也要派人给你送来。”
“都是一家人,皇兄不必如此客气。”
话音刚落,窗外飞跃进一个白色的身影。
小白猫懵懵懂懂地趴在正殿的地板上,在抬首看见李安衾的那一刻眼睛亮了起来。
它一下子蹦跶到公主怀中,奶声奶气地喵喵叫着。
“这是前些时日波斯使臣进贡来的小猫,母后派人赐给阿渟,说是个解闷的好玩物。”
李玱不怎么惊讶,反到朝小白猫招招手示意它到他怀里来。
小白猫没领情,李玱尴尬地收回手,看着小白猫讨好地在李安衾怀里蹭来蹭去幽幽道:
“这虽然是只母猫,可对于年轻温柔的美丽女子却是很感兴趣,皇妹可是自阿渟之后第二个个被这小猫缠上的人了。”
李安衾今日一身青绿色的高腰长裙,给本就清艳的面容添了许多温婉气质。
她低首抚过小白猫身上毛茸茸的白毛,唇角微勾。
“可爱。”
听着妹妹难得的温柔似水般语气,李玱不免醋了几分,看着在她怀中乱蹭胸前柔软,吃豆腐到餍足的小登徒子暗骂。
色猫!
[一]我这篇文里的设定是男女平等,但其部分注意还是仿唐,唐朝虽然社会风气开放,可男女有别还是有的,所以诸君不必对安乐郡主的老师必须是女性而感到奇怪。
殿下今天这身青绿长裙我主要参考了陈都灵的古装,其实我一直觉得殿下那种清艳的长相和人前清冷、人后温柔的形象很适合代入陈都灵,尤其是嘟嘟那知性的气质,绝了。
PS:陈都灵古装照我发微博了(指路文案第一行),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一下,后面看文就可以带入陈都灵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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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十九章 温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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