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包间门被推开,音乐声响起又被阻隔,断断续续毫无规则,洗手间的暖灯盖不住地上的那一抹红色。
醉汉看着地上的鲜血,顿时酒醒了一半,几乎是以半爬半跑的状态离开现场,极为狼狈。
木倾迟右手捂着左边从手腕蔓延至半个小臂的狰狞伤痕,血染红了整只右手,透过指缝又顺着五指滴落在地,蹙眉看着周赐,眼泪差点失控夺眶而出。
周赐红着眼眶不知所措,手中的花瓶失控脱落,砸在地上碎的更厉害,染上了更多鲜血,他想伸手摸摸她,问她疼不疼,最后怯了场。
绷直的脊背不知不觉弯了下去,双膝跪在地上的玻璃上。
“阿迟,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下次再也不会了,求求你,求求你原谅我……,不解气的话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吧,我求求你……”周赐跪在她的高跟鞋前彻底失控,语无伦次,脖颈的青筋凸起,逐渐狰狞。
原来周赐哭起来和叶钟完全不一样,叶钟哭时她能共情到的仅仅是角色的悲伤,周赐却是直达内心的崩溃,棕色的眼睛布满血丝,绝望将他整个人撕碎,连带着木倾迟的心一起。
曾经也是这样的清醒,酒吧卖酒兼职的她误卷入一场争执,两方推攘时她的后脑勺撞上了桌角,流的血比现在还要多,意识消失最后她被人抱在怀里,那个人滚烫的泪水不断地滴在她的脸上。
他对周围那群人说了很多不好的话,那时的她也是这样摁着他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我们还有大好的时光,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随着声音的重叠,大颗眼泪猝不及防地滴入伤口,木倾迟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不禁想起那一年的午后她第一次把“周赐”这个名字与他本人对上,她头一次觉得一个人能拥有那么好听的名字,是名字的福气。
“周赐,你到底为什么来顺京?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崩溃的不只有周赐,跪在地上的不是周赐的自尊,也是木倾迟最在乎的人。
周赐避开她的问题,连问了两遍:“那你呢?那你呢!为什么你也变了?为什么连你也变了!”
木倾迟:“我没有变,我是因为在乎我们的过去所以才不想看着你犯错。”
周赐:“木倾迟,我始终看不懂你,你说你喜欢第一名,如今这个行业像我一般年纪就能有此成就的屈指可数,有些人一辈子也走不到我的位子。”
“……你不是喜欢第一名,你只是不喜欢我,你喜欢宋时钧都比喜欢我多,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骗我说你喜欢我,你对谁都好,为什么独独对我那么狠心,你说话啊!!!”
“木倾迟,我想活下去,我求你不要抛弃我……求你爱我吧……不管是同情还是怜悯……真的,我求求你可怜可怜我,请爱上我吧,哪怕是一点点……只要你不抛弃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抓着木倾迟血淋淋的手,颤抖着跪在地上祈求一个满心都是他的人施舍给他一点点爱,时而疯狂时而死寂,时而骄傲时而落寞,可笑又可悲。
木倾迟这才意识到她和周赐分开那一刻的偶然,已经成了周赐执着的所有。
她感到脖颈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分明每一个问题她都有既定的答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发不出声音。
木倾迟所认识的周赐虽然偶尔自卑,但大多时候都是清醒且强大。
如今却是彻底的破碎,她曾带给周赐的爱意远远不够。
少年时期的爱热烈且强大,木倾迟和周赐是旗鼓相当的痴迷,没有谁的爱更多一点又或是少一点,放在任何一对恋人的身上都是可以白头偕老的程度。
只可惜两个人都是脆弱的,爱意燃烧之时第一个灼伤的就是自己的爱人。
木倾迟没有选择只能放弃周赐,在那一刻,木倾迟为周赐建立的城堡瞬间崩塌,所有的感情都会被猜疑推翻。
错把路灯当月光,却忘记了月光本没有那么亮,医者尚且难自医,又何况是两个深陷其中的病人,这是一场无解的死局。
-
午夜,宋佳佳为木倾迟的手臂包扎好,喂她吃下安眠药,在以往的基础上又增了一倍药量,不过多久屋里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倚在房外的男人膝盖上有几处狰狞的伤口,黑色的裤子吸满了血,看不出具体伤势,但看脸色也没比躺在床上的人好多少。
宋佳佳看了眼周赐,她从不否认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但如果带来的只有伤害,那还不如分开各自安好。
宋佳佳轻叹一口气,看到周赐腕上红绳更是感概良多:“她睡了,你去看看吧,但希望天亮之后别让她再看见你。”
周赐点了点头,忽的手腕被抓住,宋佳佳看着他的眼睛不避不闪。
“我听程置说过你的事,她是伤害了你,你的性格也让我有些理解你,但可怜的不止你一个人,木木她也很可怜,我看着她走到如今的这一步,看着她被磨平棱角,她为你放弃的不比你付出的少,如果你带给她的只是痛苦,那不如各自安好。”
酒店的落地窗投射出顺京繁华的灯光,隐隐绰绰地落在女人的熟睡的面庞之下,没有一束光落在男人宽阔的脊背上。
周赐干净沉默的面庞隐没在黑暗,抬眼看到裹了一层纱布的小臂,伸出的手距离女人脸几厘米的时候顿住,继而抚上了她的发丝,露出她整张白皙脆弱的脸,那一刻光照在了他的手上又转瞬即逝。
那年是他刚上大学也是两个人确定关系的第一年,他刚参加完一场比赛,还未来得及换下的西装外面套了一件款式简单的黑色羽绒服,耳边有同学的调笑声,他被人簇拥着微笑点头示意。
按亮手机屏幕后脑子里不禁思考她如今在做什么。
她向来是爱热闹的,现在又是和谁一起跨年呢。
目光触及前方之时停下了脚步。
周赐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坐了整晚火车的木倾迟穿着米白色的羽绒服,围着红色围巾,捧着一整束鲜艳的玫瑰花,眉眼安静温柔地注视着他,强势地占据了他的整颗心脏。
她说:“新的一年也要快乐,我亲爱的第一名。”
文化广场上有一场盛大的烟火大会,他爱的女孩儿牵着他的手在人群中肆意奔跑,她跑得很急,跟在身后的他被扯得险些踉跄。
那一路的风是自由的,发丝被风撩起吹打在少年青涩的脸上,木倾迟回头看着周赐,笑得肆意张扬,好像真的满眼都是他。
少年沉默地抿唇浅笑,将怀中的玫瑰花抱得更紧,他愿意跟着她去任何地方,他爱的人是自由的,而他是独属于他爱的人的。
跨年倒计时一分钟的时候,她说“周赐你的手好冷啊”,而后取下了围巾,戴在了他的脖子上,残留的余温将他焚烧殆尽,分明她的手也是冷的,却反过来心疼他。
倒计时30秒,她随着喧闹的人群一起高喊。
倒计时20秒,她扑进了他的怀里,眼睛里有细碎的光芒,他下意识地拢住她。
倒计时10秒,她附在他的耳边说“周赐,我好喜欢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盛大的烟火大会拉开帷幕,烟火将整个夜空照亮,犹如白昼。
人群之中她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就此少年缴械投降,展开了他注定长达一生的痴迷。
凌晨一点多,学校的门禁时间早就过去了,周赐牵着木倾迟的手将她带到了附近一个环境还不错的酒店里安置。
那天的人流量过于庞大,凑巧到最后偌大的酒店只剩一个房间,木倾迟眼皮开始耷拉,两个人稀里糊涂地住进了那间房。
当时的木倾迟还没什么睡眠障碍,几乎是一个到点就睡的规律睡眠者,带着困意勉强洗漱完就钻进了被窝,朦胧之间抬眼到了坐在床边的周赐,修长白净的手替她拢了拢被子,虎口处的痣是她残留的最后一点记忆。
她喃喃低语,听不清在说什么,于是少年弓下脊背听到了他此生所见所闻最美的情话——“……周赐你真好,以后……我嫁给你吧。”
少年的周赐眉眼温柔,看着熟睡的爱人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他对着漆黑的夜晚回答道:“好啊,我娶你。”
那天的一轮皎月见证了少年的告白,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他拥有了木倾迟。
睡梦中的木倾迟闻到了她熟悉的味道,几乎是下意识地摸过去环住了他的腰,还无意识地蹭了两下。
酥痒如电流一般通过全身,对“禁忌”两个字在他认识木倾迟开始就已经有了具体的认知。
对木倾迟萌生的龌龊心思让他羞愧地想死,浴室里一遍遍的疏解不断地勾起他更大的**,最后看着一片狼藉,额头抵上了瓷白的玻璃。
不够。
永远都不够。
那一夜他从浴室里勉强出来之后,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描摹她的轮廓直至天明,好像完全不会腻。
和今日的情形一模一样……
“你曾经说过你愿意嫁给我,到了现在你还愿意吗?”
周赐不知道木倾迟是做了什么伤心的梦,只知道她的脸上有擦不尽的眼泪。
“你一定不愿意吧……”
他擦木倾迟留下的眼泪,也擦自己落在她脸上的眼泪,她与木倾迟本就是不合适的,是他固执,伤了自己没关系,可偏偏每一刀都割在了木倾迟的身上。
黑暗褪去之后就是黎明的曙光,如雕塑一般坐了整夜的男人起身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温柔平静地帮她掖好被子。
他的离开是在一个平淡的清晨,第一抹光越过熟睡的女人照在了床边的柜子上,红绳上的玉沾着干枯的血迹,透亮又秽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