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那年蝉鸣不断。
面临中考的到来似乎没有一个人是慌张的,周赐依旧像个机械一般刷题听课,隔绝在众人之外。
在他为数不多的同学交流里,“宋时钧”这个名字总被人蓄意提起,而他是每一次交流里被暗戳戳贬低的那一个,尽管那些人是笑着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宋时钧是班上永远的第一名,两个人总是保持着微妙的一两分差距。
每次放榜的时候众人的目光总是第一眼落在第一和第二名上,而后以他的失败作为饭后的谈资,肆意调笑。
和他不同的是宋时钧长了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和班上的所有男生打成一片,女生也喜欢红着脸向他请教问题,即便明知对着那张脸会抑制不住地走神也依旧义无反顾地靠近他。
他好像天生就有让人喜欢的本领,就算是一直被压在第二名周赐也说不出他的半分不好。
伴随着“宋时钧”的话题似乎都绕不开一个女生的名字,每每有人将这两人放到同一个话题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地带入情侣这个身份,毕竟别人口中的二人好像总是十分地般配。
“木倾迟”三个字是他听到的最高频率出现的女生名字,跟在她名字后面的词汇总是少不了“漂亮”和“难以驯服”。
男生偷拍的木倾迟的照片总是在女生的手上广为流传,甚至有女生会对着木倾迟的照片羞红了脸。
在一句句流言蜚语中,他莫名拼出了那个叫“木倾迟”的陌生女孩儿的样子。
她大概是漂亮且有个性,和那个年龄段的大多数人一样爱玩爱闹,凭着聪明的脑子和宋时钧时不时的刁难稳定在班上的前十名,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也是问题学生。
她是那一整个地儿都出名的女生,最不缺的就是爱慕者,那个时候大多数男生都喜欢清纯小白花一样的女生,逗一逗就羞红了脸,唯独木倾迟是一个例外。
她五官生得凌厉,是极富攻击性的长相,就算是宋时钧那样嚣张的少年样貌也压不住她。
在她的身旁大多男生都会沦为陪衬。
要问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木倾迟,十个里面能有九个回答都明理暗里沾上“征服欲”这个词。
她能面不改色地喝趴一桌子的男生,对面的人即便是出老千也赢不了她,有打游戏可以带飞的好技术,甚至是她打了别人一巴掌,别人都会笑着问她手疼不疼。
学生时代见过的人和事都少,不足够宽阔的眼界里木倾迟就是他们所见过的最迷人的存在。
周赐很少参与学校组织的活动,每天几乎是家和学校之间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班上传照片总是会自动略过他,以至于同校三年,他对这个叫木倾迟的女孩具体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甚了解。
那天下午班上惯爱拖课的数学老师莫名成了下午的最后一节课。
数学老师脾气不好,说起话来总是像嗓子里卡了痰,拖了接近一刻钟的时间也没人敢打断他,也没什么人乐意听。
周赐低头兀自刷着习题册,最后一道压轴题卡住了思路,他拧眉一下一下地咬着左手食指的第二关节,看着复杂的几何图形,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解完题的时候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班上开始传来一些细碎的低语,以宋时钧为中心的那一片有很明显的嬉闹声,动静不小,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吼了一声教室里勉强安静下来。
向来对视线敏感的周赐能感觉到众人的视线投向他的方向落在了窗外。
白净的皮肤,微微弯着的丹凤眼,鼻梁高挺,红唇浅笑,长发微卷,仅仅是侧脸就已经胜过了他所见的所有异性。
他记得这个女生,她偶尔出现在周围,记忆中她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他想,原来这个女生就是木倾迟。
木倾迟靠在窗边与一旁的女生攀谈,并不在乎是否有人讨论她过度成熟的穿搭以及娇艳欲滴的红唇。
她身旁的女生是宋时钧的妹妹兼头号黑粉,学校里有关宋时钧的流言蜚语大多是从她的口中传出。
虽然兄妹两长得完全不同,但总是有某一瞬间两人的神态高度重合。
不知是不是他探究的目光过于明显,在宋佳佳歪头看过来的前一秒偏开了视线,重新看向桌子上的试卷。
宋佳佳对着木倾迟眯眼微笑,一边问一边看着教室内的周赐。
“又快要考试了,周赐和宋时钧两个人,木木你更看好谁。”宋佳佳和往常一样喊着她亲哥的大名。
学校的玻璃窗隔音效果很不错,与周赐的这样一墙之隔如果不是听力极好的也很难听得清。
“言下之意,这不就是比我更喜欢谁吗?”
听到“喜欢”这个词的一瞬间之间转动的笔停了下来,而后顺着桌子骨碌碌地滚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道漫不经心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周赐知道窗外的那个漂亮女生正盯着他看,而后低垂着眉眼,弓下腰捡起地上的笔。
他有些不理解这个女孩儿奇异的脑回路。
其实他很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喜欢八卦一些无益于自己的事情,难道他们真的很闲吗?还是说忙忙碌碌的只有他一个人。
如果说他不在乎是假的,谁也不想一直当第二,但无休止的比较和既定的败局让他逼着自己去不在乎这件事,甚至是接受自己的平庸。
窗外慵懒的声音淡淡说:“你哥是挺好的。”
是吧,人人都喜欢宋时钧,更何况是与其相处最融洽的木倾迟,这个问题也是毫无意义,周赐心想。
“……但我可能更喜欢周赐吧。”木倾迟咬碎口中的糖果,过于甜腻的口感不是她喜欢的,咬碎了就囫囵咽了下去,“我觉得他一定会比宋时钧还要优秀。”
“那你说中考谁能是校内的第一。”一直以来宋时钧和周赐都是以断层的好成绩霸榜,中考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她语气淡淡:“你要是这么问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我还是压周赐,因为我更喜欢他。”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
啪嗒一声,刚捡起的笔又掉了下去,手指勾了两次都没捡起来,反而越推越远,滚到了同桌的脚边。
同桌是个没有什么心眼的黑皮男生,人还不错,顺手就捡起了笔递了过去,看到他的脸有些呆愣。
班上人没几个爱和周赐接触,这黑皮男生算是个例外,毕竟周赐除了不太爱说话也没别的毛病了,找他请教题目也不推辞,没事还帮他买早饭,不爱说就不爱说话吧,挺好的一个人。
“这都开着空调呢,你怎么脸那么红,是生病了吗?”男生关心地问了问。
周赐摇了摇头,说:“没事,缓一会儿就好了。”
男生没多想,反正周赐是走读生,也不参加学校的晚自习,真有什么事自己也拿得清。
许是男生看他与往日冷冷淡淡的样子不同,下意识得就开始和他小声搭话:“你说木倾迟说什么呢,这么高兴,笑得真漂亮,宋佳佳也好看,你说宋时钧那小子怎么那么有福气呢?”
班上的男生总是扎堆调侃宋时钧,周赐的同桌也是其中的一员,毕竟他的身边总是围着一群漂亮女生。
“嗯。”
周赐淡淡回答。
果然,他这同桌还是这闷葫芦的性格,几秒之后就偏过脸与离得不算近的宋时钧挤眉弄眼,隔空与一群男生打成一片。
是啊,真漂亮,周赐心想,木倾迟确实是很漂亮,这样漂亮的女生却成了唯一一个相信他的例外,真是不可思议。
重要的是,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认可。
数学老师的粉笔头再次砸了下来,一大通说教才意犹未尽地下了课。
数学老师刚踏出教室的门所有学生一窝蜂地冲出教室跑向食堂,教室里留下的都是一些不参加学校晚自习的走读生。
宋时钧第一个被几个男生勾肩搭背簇拥着出了教室,周赐前座的男生也飞速拎起书包,猛地在他桌上拍下一张照片,“这是你同桌之前要的,我忘记给他了,你帮我塞一下哈……诶,你们等等我——”说完就急匆匆地跟了上去,周赐下意识地接过了照片。
窗外,宋时钧忽视一旁的亲妹妹,反而背起了木倾迟的书包,周边的几个人习以为常地起哄嬉笑。
宋时钧问:“你俩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我在教室里就看到宋佳佳你龇着个大牙傻笑了。”
“我俩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佳佳掐着嗓子阴阳怪气,翻了个白眼骂了句“丑八怪”,像是不解气,又补充了一句“烦人精”。
下一秒宋佳佳就被宋时钧抓住后衣领狠狠地制裁了一通,一众人看的不亦乐乎。
喧闹声远去,周赐的世界重归安静,他收回视线,随手将照片放在同桌的桌子上,而后背起书包准备回家。
教室里的窗户被打开通风,一阵风将照片吹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那一刻他看到了照片的正面,他的世界出现了第一抹亮色。
少女穿着黑色的细吊带,外面套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红色的短裙未到膝盖被风连带着随意披散的卷发一起微微吹起,她对着镜头微笑,没有丝毫羞怯,身后的背景是他日日都会经过的一个小巷子。
他自私地将照片带出校园,拓印而后私藏,第二天又若无其事地塞了回去。
中考填志愿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填了二中,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不喜欢活在宋时钧的阴影之下。
然而事实就是他太喜欢那一抹亮色,他想日日都看见。
中考他考了第一名,如她口中一般取代宋时钧成为了市中考状元,他更加确定他需要她。
触摸着藏在书中的照片,那时年幼的妹妹举着成语童话书奶声奶气地问:“哥哥,这个字怎么读。”
他看着书上的那个字,眸子突然暗了下来,喉结滚动嘶哑着声音读出了那个字。
“欲壑难填,读壑,第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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