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天已经有些热了,辰时的日头铆足了劲儿预备炙烤土地。别苑里种着许多花草树木,替人分去了些烈日的热情。柒络带着念春踩着阴凉往乐宁长公主的院子走。
往常乐宁晨间叫人,柒络总是最后一个到。没什么要紧事时她最爱赖床,恨不得要将平时里勤学苦练占了去的休息全数补回来。今儿她到的时候,只有江天唯早早候着,云久连个影儿都没有。
乐宁的房门还没打开。柒络像只追着花儿的蝴蝶一般,直直地奔着江天唯过去了。纤细白嫩的胳膊轻轻环在少年人的腰间,她仰着头,满心满眼全是他,轻轻柔柔地唤了声“哥哥”。
江天唯脸上带着笑,眸底尽是柔情蜜意。他一只手虚虚搭在她的后腰上,另一只去解自己身后勾在一块儿的葱指:“安分些,过会儿让殿下瞧见又要训你。”
她哪里肯依,抓着他送上门的手,搂得更紧了:“怕什么。”
他俩是定了亲的,长公主最多说她两句,她向来是不听的。这门亲事哪里是方便了江天唯照顾柒络,分明是方便了她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他。
“咳咳。”
不知是谁轻咳了两声,柒络眯着眼四处寻这没眼力见儿的。
念春一进院子就捂上了眼,眼不见心不烦。她早知道自家姑娘会像见了磁石的铁片儿一样,非得跟江天唯粘到一块才作罢。
云久目光乱扫,有意无意地躲着柒络,没事人似的踱着步子进了院子。
柒络松开江天唯,站到云久面前拦他去路,叉着腰问:“怎么,你看不惯本小姐?”
“我哪敢啊,七小姐?”云久没个正经样子,嘻嘻哈哈地躲了柒络的挑衅。他弯着手指,用关节碰碰柒络圆的像小河豚的脸庞,心道这小家伙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好玩。
柒络心情好要作妖,心情不要也要折腾人。她这头阳光明媚时,谁跟她闹她都不会恼;若是她这头乌云密布,不哄着她非要掀翻天不可。
柒络撇着嘴又缠上了江天唯,这回是告状去了:“天唯哥哥……”
江天唯主动将她揽进怀里,凑到她耳畔轻声说:“等离了家我们再教训他。”
念春的手指早在柒络问话时就给眼睛裂开了缝,看到云久动手时已经笑出了声。她在心里已经给云久少了支高香:“那俩可都是好拈酸吃醋的主儿,姑娘倒罢了,江公子和云久定是免不了打一架的。”
莫说是云久,江天唯连覃世佑的无名醋都吃过。
有段时候柒络总想听覃世佑叫“姐姐”。她在家里年纪小,鲜少有人叫她姐姐。这声“姐姐”出来,柒络是高兴了,江天唯的脸沉得简直可以和那锅底灰一较高下。
覃世佑的小身板可经不起江天唯的拳头。柒络心知肚明,自己才是那罪魁祸首,连哄带劝地把江天唯拉走才算作罢。打那之后,任凭柒络怎么求怎么哄,覃世佑绝不肯单独叫柒络一声“姐姐”。
柒络嘴上说着不怕长公主,听到房门有动静,立马从江天唯怀里挣脱出来躲到念春身侧。念春放下手,云久也收了笑。四个人凑到一块只等着长公主发话。
“方才不是还吵闹得很?这才多大功夫,怎么那嘴都粘上了?”乐宁的视线从几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到女儿身上,“尤其是你,闹得最欢实。”
他们在外头统共才说了几句话?柒络顽皮却不是咋咋呼呼的性子,说起话温声细语的,就算闹人也不拔高音调,人家都拿她当孩子逗弄。长公主在屋里哪能听得清,不过是诈一诈她。
柒络不服气,反问道:“那阿娘说说看,女儿方才说了什么?”
杜妈妈替乐宁训了两句:“小姐是不想出门了?”
柒络会意,上前挽住乐宁,软声哄着母亲:“阿娘,您总是诈我,女儿实在是不服气,这才顶嘴。您莫要同我这不懂事的小东西计较了。”
哪有自己说自己是“不懂事的小东西”的?
乐宁的肚量还没小到被女儿的一句顶嘴气到,面子仍是要做的:“有他们三个看着你,你要是在外头说这种浑话,回家看你爹爹打不打断你的腿。”
“阿娘最是疼我,定会拦着爹爹的。”到这时候了,柒络还不忘拍母亲的马屁。
乐宁把他们都叫来,其实没什么要紧事。先前答应了柒络的,会放她出远门。今儿就要把离家的日子定下来,好留出时候准备着出门要带的家伙事儿。
最早是乐宁说,定在十日后。柒络不乐意,说本就耽搁许久,三日后就走。乐宁不松口,非要十日后。柒络先妥协,放宽了两日,五日后再走。乐宁仍是不同意。柒络又说了许多好话,最后定下五日后。
其实哪有那么多东西需要准备五日之久,不过是乐宁舍不得女儿罢了。
趁着最后在浔阳这几日,她先去了唐府,确定龙志瑞是否还在蓬莱,顺道同好友们道别。
唐易华不在浔阳,只留林月瑶忙着料里府上的大小琐事。见柒络来了,还是推了手头的杂事,同她说了会话。
得知柒络不日就要动身离开浔阳,林月瑶又惊又悔。她这几日整天被府里的事搅得头疼。从前都是唐易华处理,林月瑶觉得不是什么难事,接过来才知道竟这样麻烦。
“你这样早就要走了?这几日我都没陪你好好玩玩。”林月瑶依依不舍地拉着柒络的手。
柒络笑道:“你这话倒像是我回不来了一样。”
林月瑶严肃地呸了几声:“你是不是讨打?说的什么糊涂话。我以为长公主教过你‘话不能乱说’。”
“是是是,我知错了,姐姐。待我回来我们再一块儿游湖去。”柒络又问了龙志瑞的事。
林月瑶一直替柒络留心着,说人还在蓬莱一带。
难得柒络过来一趟,林月瑶免不了向她倒苦水:“易华去了蜀地。你应当是知道的,他们浔阳唐家本是蜀地唐家的旁支,两家不是很和睦。”
浔阳唐家先辈因与蜀山唐家意见不和,导致分家。近些年来两家矛盾愈发严重,蜀山甚至要求浔阳提供人质以免浔阳有另立门户、自成一派的心思。
照理说唐易华本应去往蜀山做那个质子。他也确实去了,去了没几个月便被他父亲替了回来,继承了家主之位。
“你要出门了,我难免多嘴。我总觉得蜀地那边不太平,谁知道又要作什么妖。不过你要去蓬莱,和蜀地反着呢,应该连累不到你。话虽如此,你仍是要处处留心。这几个月可不能白折腾了,你总得记到心里。”林月瑶难得有个姐姐的模样,说了好些让柒络莫要轻信生人、碰到凶神恶煞之徒莫要逞能诸如此类的话。
惹得柒络一阵笑:“难不成在你心里,我竟是个不知事的孩子?况且我也并非孤身一人,天唯哥哥、念春还有云久,都要跟着我走呢。”
两个小姐妹又说了许多话。若非柒络说她还要去见见覃世佑,林月瑶真想留柒络在府上住一晚。
比起唐家,柒络其实不大来覃家。
覃家从商,覃家父母在浔阳能有今日,其实还有柒络的功劳。从前是看柒络年幼,也就没管他们小孩子玩闹。她是京城人,能在浔阳住多久呢?说不准没两年就忘了彼此。
没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慕容家是很慷慨的,哪怕只是念着孩子们之间那点情意,慕容家的三爷仍是会帮着看顾覃家的生意。
但有了这么层关系,柒络就要避嫌。故而他们见面通常是约在唐府或者酒楼。她来得匆忙,原是想着道别完,多留些时间陪陪母亲。柒络是想着也就去个几月,和从前没什么分别。旁人总觉得她冲动,她自己明白得很——她没多少时候耗着。
覃世佑和林月瑶的反应相差无几:“我听闻近来不大太平,我爹都不让我跟着出去做买卖了。你当真要去蓬莱?”
柒络觉得这一个两个都说同样的话,有些好笑:“那是自然,我骗你做甚。”
覃世佑对身边的小厮道:“去,将我屋里那把匕首拿来。”
小厮将装着匕首的匣子递到覃世佑手里,覃世佑转手给了柒络:“送你了。”
柒络拿出来比划了一下,刚打算切一下桌角试试,立马被覃世佑制止:“这匕首削铁如泥,你可别把我这檀木桌砍坏了。”
柒络挑挑眉,反问道:“这等好东西你舍得送我?”
覃世佑无所谓道:“反正在我这里也不过是置于高台,你拿去防身也算物尽其用不是?”
柒络将匕首放回匣子收好,打趣道:“我没看错吧?今儿个这铁公鸡怎么掉毛了?莫不是病了?可要我给你叫个医士来?”
覃世佑啧了一声,伸手道:“你若是不要就还我。”
柒络端着盒子侧身一躲:“给了我的你怎的好意思要回去?”
“我劝你早去早回,莫要在外头逗留太久。”覃世佑没有林月瑶絮絮叨叨那么多话。
柒络特意来这一趟不过是为了告诉他,若是有事找她就先搁着,她一时半会不在浔阳,待她回来再做定夺。既然话已说完,她起身理了理裙摆:“晓得了,多谢你关心。”
覃世佑瞥了眼不发一言的江天唯:“行了行了,快滚吧。你再在我这里,我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柒络也不甘示弱:“你再出言不逊,本小姐让你连今晚的月亮都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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