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慰饿了,带玫瑰出去觅食,问到玫瑰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意料之中,玫瑰摇头。
“那能吃的呢?”
玫瑰眉毛、眼睛、嘴巴都皱紧了在思索,然后问陈慰:“粥?”
“……”
很明显,某人在外面流浪,就只吃了粥。
“那我来选吧,选什么吃什么?”
“可以。”玫瑰视线瞟向路边的麻辣跟烧烤,拽拽陈慰的袖子,说:“我不挑食的。”
陈慰捉住她的手纳进暖和的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隔着衣袋拍了她两下,教训道:“听我的,吃清淡的。”
“哦——”
江州还真没什么清淡点的吃食。
陈慰选了家经营炒菜的餐馆,勾好三菜一汤,跟老板娘说不要海椒,自己又不放心,跟过去隔着小窗口跟主厨又说了一遍。
不一会炒菜上桌,玫瑰舀了半碗汤,才喝了两口,碗都还贴着唇边呢,表情就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不好喝?”
“不是。”
玫瑰食指挲着碗边的花纹,委婉地向陈慰提出自己的怀疑:“我好像把味觉病没了。”
“?”
“就……尝不出来味道。”
“我试试。”
“哦。”
玫瑰极其自然地将碗转了个边,捧到陈慰嘴边,喂了他一口,陈慰尝了下,“没尝出来,再来一口。”
第二口直接替玫瑰喝见底了,陈慰说:“确实没味道,应该是老板盐放得少,先吃点别的吧,明天回去再给你煲鸡汤。”
“啊?”
他们还没来得及谈回去古南街道的事,被陈慰吃饭的时候随口说出,玫瑰只想逃避,“明天就回去吗?不可以多待两天吗……”
“先吃饭,吃饱了再讨论多久回去。呐,西红柿炒番茄,要不要淋一勺拌你的米饭?”
“要!半勺就够——够了!够了!”
“红烧肉呢?想吃全瘦的?还是肥瘦相间的?”
“相间的吧,但我不想吃……肉,你吃吧,还有这个,这个,不能挑食。”
“好了,够了,别夹了——”
玫瑰吃的不多,陈慰也是。
陈慰起身去结账,玫瑰还抿着小半碗汤在那里装样子,陈慰弯了弯唇角,没拆穿她。
“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买东西。”
摸摸玫瑰的脑袋,见玫瑰乖乖点头,陈慰越来越有种自己在养女儿的错觉。
好乖的小女孩,只有他才能看到。
所以……
怎么忍心让小女孩失望呢?
“两串豆棒,一串鱼豆腐、藕、玉米肠……加清汤,嗯……稍微加一点红汤吧,不要葱,好,谢谢。”
“两串烤苕皮,一串多加酸萝卜,少辣椒面,另一串正常,两串都不要葱。”
陈慰端着麻辣烫的纸杯回去找玫瑰,第一眼没看到人,心里猛然一惊,但随后玫瑰在柜台后面跟老板娘一起探出头来,笑融融地冲他招手,“阿慰!你回来啦,我已经吃完了,正在打包,你等我一下。”
“好,我等你。”
等玫瑰提着打包盒和陈慰一起走出餐馆,还不知道陈慰心里又经历了一次失而复得的剧变,有些没缓过来神。
只知道陈慰买了她想吃的烧烤跟麻辣烫,但无视了她眼巴巴的漂亮眼睛,戳起汤汁饱满的豆棒,停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终于,在经过旅馆附近的路灯时,玫瑰“咚”一声,将打包盒跺在了垃圾桶的铁皮盖上。
“怎么了?”
陈慰注意到玫瑰的动静,顺手就想把豆棒喂给她,却发现——木签上的豆棒没了。
玫瑰用牙齿叼住险些戳到她脸上的空木签,使劲儿地磨了两磨,陈慰怕戳到她,想抽出来,没抽动。
陈慰笑了,开始自我怀疑,“我喂给你了?还是我吃了?”
玫瑰松开木签,气哼哼的:“你自己想!”
陈慰当着玫瑰的面,舔了下嘴角,有点咸,口腔里也还有香料的余香,瞬间明了,无意间吃了小玫瑰盯上的食物,所以她炸毛了。
得解释。
“刚刚走神,想事情去了,所以不小心吃了给你买的麻辣烫,味道替你尝过了,咸辣刚好。”
“想什么事情?”玫瑰不依不挠。
得哄。
“想没看到你的那一秒,有点慌。”
他以调侃的语气又补上一句,“下一秒就已经在想要去哪里找你了,再下一秒,你出现了,就没事啦。”
玫瑰瞬间原谅了他。
“啊~”陈慰好笑地捏捏玫瑰的脸,试图将她脸上的愧疚感捏掉,逗她说:“你这是什么表情?可怜我吗?可怜我下次就不要不打招呼就乱跑,知道了吗?”
“知道了。”
玫瑰边说边踮起脚凑上去,配合他捏,本来陈慰只是想让她放松,那晓得这姑娘这么配合,舍不得再欺负她,松开手,顺带奖励了玫瑰一杯麻辣烫。
玫瑰咽下了涌到嘴边的疑问,鼻尖儿一耸一耸的,闻着麻辣烫好香~
不着急,先吃了再问,反正——他们以后在一起的时间,还会有很多。
而陈慰提起玫瑰跺在垃圾桶上的打包盒,被腮帮子一鼓再鼓的玫瑰看见了,不好说话,只能拍他的手示意他放下。
“这难道不是给我打包的宵夜吗?”
玫瑰嚼着食物摇头。
“你这么讲究?还专门打包了,然后丢掉?”
玫瑰再摇头。
“打包了,又不想给我吃了,所以要丢掉?”
玫瑰咽下嘴里的食物,解释说:“本来就不是给你的,就放在这里,再等一会儿就有人来拿了。”
晚上十点钟左右,扛着尼龙袋的老人准时出现。
她最先注意到垃圾桶上的打包盒,拆开塑料袋对着路灯看了又看,一份饭,几格菜,都盖得严实,怎么看都还干净。
老人嘟嘟囔囔地抠开塑料盖,没看见压在底下的一次性筷子,直接用手在破旧的衣摆上蹭了两蹭,就去拈起一坨肉,塞进嘴里,嚼起来很香,又连忙盖回去,系紧袋子,将整盒饭揣进自己怀里。
再才去翻垃圾桶,将能卖的废品捡进尼龙口袋,遇到别人只啃了几口的、不要的食物,就从边边上啃上两口,再丢掉。
陈慰看着心酸,也明白了玫瑰专门给谁打包的宵夜。
在白塔镇每天夜里十点左右,玫瑰都会在阳台抽烟、失眠,看老人扛着尼龙袋从阴影里一步步挪出来,捡着别人不要的东西,挣扎着生存。
玫瑰想帮老人,但她自己那会儿都自身难保,面对其他人的苦难,玫瑰也无能为力。更何况,玫瑰觉得,与其苟延残喘,还不如一了百了。也想过,是老人先不出现呢?还是自己先消失呢?
对于老人的怜悯心逐渐被麻木与冷漠取代,直到今天,玫瑰想活下来,才隐约领悟到了老人的伟大之处。
“我依旧帮不了老奶奶,但我想,不管用的是什么方式,光是想靠自己,努力地活下来,就很值得让人尊敬了。”
“赴死不易,生亦大气,我要好好活着,为了我自己。”
“小玫瑰真棒。”
陈慰的内心因为她的话又一次受到震动,他一直知道自己没有喜欢错人,他喜欢的这个姑娘:“善良,正直,聪明,勇敢,会将心比心,还爱撒娇,这样的小玫瑰,最棒了。”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玫瑰大胆地搂住陈慰的脖子,啵了他一口,泪中带笑:“但是喜欢陈慰的玫瑰,愿意慢慢变好,变得更好!”
变得足以与你相配,而不是始终以你为救赎。
哪怕陈慰愿意,玫瑰也不忍心。
陈慰在玫瑰隔壁定了一间房,十一点过了,玫瑰裹着毯子,拥坐在床上,问他:“要不要留下来?”
“咳咳!咳!”
陈慰喝水呛住,直呛到耳根发红,玫瑰还要在旁边贴心问他:“要不要考虑一下?”
“白玫瑰——”
陈慰咬字重了,吓唬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嗯?”
“知道啊。”玫瑰眼神清明,语调却又勾又软:“想留你睡觉,调戏你。”
陈慰眼神一暗,克制住某种情动,转身就想走,却被扑上来的玫瑰抱住了胳膊,他扶住险些跌下床的玫瑰,这次是真的带有斥责:“玫宝别闹!”
“我没闹。”
玫瑰委屈地瘪瘪嘴,小金豆子说掉就掉,“我的香薰用完了……我就是,我就是晚上睡不着,想让你陪陪我,我知道阿慰你是正人君子,不会欺负我……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这也不可以吗?”
正人君子?
陈慰哭笑不得,他算哪门子的正人君子?看到玫瑰这样,他只想把她摁到床上亲,亲哭她,欺负得再狠一点……
但陈慰拿她没法,玫瑰也知道,所以肆无忌惮地抹眼泪,时不时还把手指塞开一条缝,偷看他的反应。
“别哭了,别哭了,不许哭了。”
他真的是提前给自己养了个女儿,负责帮她擦眼泪、擤鼻涕,又喂了她半杯温水,还围着被子一抽一抽的,可怜兮兮地问:“你还走吗?”
陈慰往门口退了两步,边退边观察玫瑰的反应,眼见玫瑰又开始瘪嘴,连忙妥协:“我去抱床被子过来睡沙发,沙发上没被子,晚上会冷。”
“哦~那你去吧。”
等陈慰走了,玫瑰拍拍自己的心口,自言自语道:“我好像变脆弱了,不哭,不哭,收回去。”
陈慰从床上搂起被子,手机掉下来,在闪,看见“林空”两个字明灭闪烁,陈慰突然想起一件事。
去的久了,回来时玫瑰连沙发都给他挪好了,挪到了她的床边,紧靠着床沿。
“这样我半夜掉下来也不怕了。”她说。
“你是想做砸死我的白语嫣吗?嗯?白姑娘?”
“是的呀,陈公子。”
玫瑰还扮得有模有样,披了毛毯作纱衣,粉颈低垂,眼波流转,软声问:“你不愿意吗?陈公子?”
靠……
香薰没了,但有陈慰,玫瑰安心好多,只是……
“阿慰你睡了吗?”
陈慰翻了个身,在小夜灯青幽的光线下眯开眼睛,倦着嗓音回答:“没呢。”
“我睡不着……”
“在呢。”
“你可以陪我聊天吗?”
“好。”
“那我可以拉你的手手聊天吗?”
陈慰没回答,窸窸窣窣从被子里伸出手去——被里被外的巨大温差让他瞬间寒毛竖起——摸到玫瑰盖的被子边,说:“我在呢,你出来吧。”
玫瑰摸摸索索在被子里找路,陈慰轻轻扯动被角,给她指引方向:一下、两下、三四下。第四下,被子里拱出温暖的小手,一把抓住了他。
“找到你了!”
一股子娇憨气,听得陈慰牵起了嘴角,在她小手心里挠了挠,“那你可得抓牢了,一松开,我就会跑。”
玫瑰闻言五指穿过他的五指,掌心熨帖着掌心,紧紧相扣,温差太大,还得要拖进棉被里,捂暖和。
“阿慰?”
“嗯?”
“你找了我多久啊?”
“没多久,一找就找到了。”
“你骗人!上次你还在扶欢镇……中间我还去了葵的城市,你怎么知道我在江州?我在这里?”
“我能听到你。”
陈慰闭了闭眼,梦里远在天边的玫瑰现在触手可及,但他们之间仍存在看不见的距离,“所以不管你在哪里,找到你,只是早一点,或者晚一点的事。”
“噢~那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考研准备得怎么样了?不会为了找美女,就荒废了学业吧?”
他听得出她偷藏在调侃背后的紧张,无意再增加她的负担。
“尽人事,听天命。这次考不上就明年再考,但是你明年要陪我一起考。”
不过是选择了对自己而言更重要的人,陈慰想,他不后悔。
“阿慰,”玫瑰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像是要做什么重要的决定,而陈慰耐心等着,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她的指边,等来玫瑰说:“我想自考大专。在医院躺着没事,我就上网查过,没有高中文凭,也可以自考大专,拿到大专文凭以后,再自考本科……我初中学习还可以,不是光指成绩,还有我的学习能力,但是……我又很害怕,不确定,过去四五年,我还能不能……”
能不能怎么玫瑰没说下去,但陈慰懂她的欲言又止,他继续磨蹭着玫瑰的指边,在有一点光的黑暗里慢慢替玫瑰拾起信心:“没关系,你这么棒,只要肯努力,考大专也好,考本科也好,都能做到。而且你还有我啊,你的学霸男朋友,考试都不用报班,就能享受贴心的一对一伴读服务,所以小玫瑰你想考什么,就放心去考,有我在呢,我会一直支持你,你什么都可以去做。”
“我也是。”
玫瑰从床上支起上半身,陈慰感觉到她的动静,微侧过头,互相捕捉到了对方的眼睛。
一盏小小的夜灯,亮在床头,只能将姑娘的轮廓勾勒个大概,但姑娘的眼睛是亮的,映有小夜灯的光,柔软又坚定。
“阿慰,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始终如一的,站在你这边。”
当所有人认为你向左时,我知道你一直向右。
“好哇。”
陈慰也不睡了,撑着沙发靠背坐起来,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边摁亮边说:“我最近在考虑转行,你帮我填份问卷调查表吧?”
“什么问卷调查?”
玫瑰也来了兴致,拖着被子就滚到了陈慰的沙发上,和陈慰挤在一起,陈慰将屏幕亮度调到不刺眼的程度,拿给玫瑰看。
“就这个。”
“这个?”
玫瑰左右划拉了两个问题,虽然题不一样,但玫瑰一看就知道是心理健康测评表,她只是问:“这次也要认真填吗?”
得到陈慰肯定的回答,玫瑰钻进被子,不让陈慰偷看,花了小20分钟才全部选完,这期间他们的手一直交握在一起,始终没松开过,玫瑰那些迟疑的小动作,陈慰都能感知到。
“好了!”
玫瑰点了提交,从被子里钻出来,鼻尖已经蒙出了细汗,手心也是,陈慰拍拍她的脑袋,夸她:“小玫瑰真棒!”
“我不是小朋友!”
玫瑰早就想吐槽了,夜黑怂人胆,她瞪大着眼睛,阴恻恻地对陈慰说:“其实老身已经两万两千岁零一了,别摸我的头盖骨~会掉~”
“傻子~”
“你才傻!”
闹了一会儿,又转回到饭桌上的遗留问题:
“那你想多久回去?明天?还是后天?你还想去哪儿玩?”
“不知道,我其实没有想去玩的地方,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小织姐他们,我把书店的工作辞了,现在有了新目标,我觉得我也不适合再待在书店了。还有小织姐,已经跟霍老板定了明年五月结婚,我也不想再搬回她的花店,麻烦她了,所以才说不想回去。”
“老师那里你不用担心。”
陈慰一样样替她解决:“老师在写的书已经收尾了,最近正在跟出版社接洽,再加上还有桑桑,所以书店今年不准备招人了,你也不用再回去书店帮忙,当然,作为书虫进去看书,还是可以的。”
“小织姐那里你要是不想回去,可以搬过来跟我一起住。需要这么惊讶吗?刚刚胆子不是挺大吗?都敢叫我留下来了?嗯?”
“可是……”玫瑰嗫嚅着说:“这样不好吧,你不是和林空住在一起吗?再说,同居不好。”
“我有说要跟你同居吗?林空上周就搬去江大那边让陆饮溪给他开小灶了,顺便去江大教授那儿混个脸熟,反正明年就考过去了。所以我最近打算招一个合租室友,跟我一起分担房费,要不要考虑一下?”
玫瑰有点心动,但还是认真摇头道:“男女有别,不好住在一起的。”
“那——”
陈慰也不强求,只是云淡风轻地补充道:“我只能上表白墙发招租广告了,男女不限,要求不多,人要漂亮,爱干净、话少、不扰民……”
玫瑰直接一爪子糊住了陈慰的嘴,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且虎视眈眈地盯住他说:“不!可!以!”
“呐呢香怎呢昂?”
听不懂,但并不妨碍玫瑰表明立场:“我说不可以!不许笑!”
陈慰单手摊开,表示很无奈:我没笑啊。
“眼睛!你眼睛在笑!”
好吧,那我闭眼。
陈慰闭上了那双在黑夜里仍能含笑的眼睛,心跳声鼓噪在玫瑰耳边,玫瑰听见自己说:“那好吧,我做你室友,虽然我又不爱干净,又吵,又扰陈慰,但是——我漂亮啊。这样行不行?”
行~
他又在笑,眼睫弯弯,在暗夜里莫名勾人。
这能忍?
玫瑰气急败坏地,凑上去,啃了他一口。
又连忙往上去捂他的眼睛,因而松开了他的嘴,只听得陈慰笑沉沉地哼出句:“你偷亲我?这怎么可以。”
这不得加倍奉还……
“唔!陈慰你——”
“嘘~”
确实是别有目的,他担心,如果玫瑰填的表,依旧有问题的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