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清行动失败后，镜司受安排跟其他车队撤离。
一并跟车的还有位渡鸦，镜司留意到他烧焦的头发，双脚还缠绕着锁链。之后又知道了他的名字，斐里兰斯。
斐里兰斯头部受创，锁骨、腹部也被异兽触手刺穿，捅出个大窟窿，血淋淋的一片，制服上的皮革腰封紧紧贴着皮肤，像是防止内脏掉出来。
镜司清楚记得，斐里兰斯抬头看向自己时，那对深邃的蓝紫色瞳孔，像开在幽林中的鸢尾，雾气掩盖，神秘又矜贵。
不过却因为染上血色，不再高洁。
前来救援的医疗队应接不暇，这次行动导致的伤患比以往多出一倍，镜司自觉伤势较轻，主动将接受完治疗的伤患抬上车。
再次见到斐里兰斯时，他还是那幅血腥模样，想上车却被脚上的铁链绊住，镜司伸手接住，正奇怪他为什么不去换身衣服，把那些碍事的束具摘掉，顿感胸口作痛，心脏好像被碾压一般。
身侧的斐里兰斯好似心有所感，露出了一样的痛苦表情，但很快调整好离开了。
待镜司重新回到车厢，里面已是乌泱泱的人头攒动，看不清位置。
启程后，斐里兰斯却找了过来，镜司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抱怨的声音后跟着重重的铁链撞击声，“一股尿骚味，熏死我了，来你这躲会。”
蜷在车厢后头的兽人不是晕的就是疯的，斐里兰斯屁股还没坐热，尿骚味就跟炸弹一样在他面前炸开，威力十足。
而镜司像早有预料般，离的人堆远远的，选在了车厢唯一风口下边，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席地坐。
斐里兰斯不等应答，自顾自沿着墙壁坐下，“你这好啊，还能看月亮。”
镜司默不作声，表情昏昏欲睡，显然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肃清行动这半年来，他没睡过一天安稳觉，做梦画面都是异兽突袭，发臭的獠牙直抵脖子，现在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个人时间。
旁边叽叽喳喳的兽人非常没眼力见的咕哝，“无聊，这也太安静了。”
车厢内的气氛确实安静的有些诡异，喘息声细若蚊呐。
镜司来时坐的是专车运输，没体会过大家坐在一起嬉笑打闹的路程，但现在是留住条命都是万幸的时候，哪像他这样活力。
“快睡吧，”镜司往后缩了缩，闭上眼睛小声道：“大家都很累了。”
混沌中突兀的响起一声轻笑，“哪累了，你看，”斐里兰斯脸上洋溢着兴奋，“还在跳舞呢。”
镜司虽不相信，却还是睁开眼睛，迷糊间正看见一道倾斜的身影在面前乱晃，摇摆不定。
明显是因颠簸站不稳的姿态，在斐里兰斯眼中，却像影子迎着月色翩翩起舞，即使他的身子笨重。
“真有意思，你认识他吗？”斐里兰斯笑意不减。
甚至越看越起劲，出声欢呼。
这个问题倒是为难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能看清什么，镜司刚想糊弄过去好继续休息，冷不丁嗅到一股熟悉的信息素气味。
“……”镜司目光一沉，困意荡然无存，“拉塔夫。”
他闻到了自己的信息素，也认出了那个人。
斐里兰斯惊讶道：“啊，他就是拉塔夫。”
那个因饥饿啃食同族双腿的沼泽霸主。
拉塔夫横行霸道，常以欺压他人为乐，身为族群之首，却屡次残害族民，族民虽不满他独裁统治，但架不住实力强悍，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作战前还上了兽人管理中心预选警卫的名单，要真选上未来风光无限，更别想撼动他分毫。
传闻中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将领，如今却在窄小的车厢内起舞。
舞姿笨拙的像故意引人发笑的小丑，斐里兰斯语气透露出失望，“本来还期待他会有什么出彩的表现呢，没想到会这样狼狈见面。”
看样子也没利用价值了。
拉塔夫的影子不断变动，散发的气息席卷整个车厢，镜司神情犹豫，望着影子重重倒下，忍不住发问：“兰斯，尸体还能释放信息素吗？”
问完他又觉得是自己中毒出现幻觉，拉塔夫分明也是alpha，alpha吸收alpha的信息素再释放对方的信息素，这听上去就很荒谬，何况拉塔夫早就死了。
他死了却在释放我的信息素。镜司感觉自己要疯了，内心无比抓狂，所以迫切想从斐里兰斯那里得到答案。
“放以前是不可能，”斐里兰斯语调轻快，“不过最近研究所在研发一种叫加维的药剂，据说研制成功后能让人起死回生。”
“但很可惜的是，有位研发骨干带着所有人共同研究出来的心血总结离奇失踪，还销毁了一切有关于加维的资料，实验不了了之，加维现在顶多算残次品。”
斐里兰斯两只手指撑着上扬的嘴角，剩余的手指托起下巴，眼中闪烁出光芒，“但对于释放信息素这种小事，不是问题。”
这其中还遗漏了个重要细节，加维含有剧毒，被暂列为禁品，除了下落不明的那位大人外，只有所长有权限接触，更别提带出所外给普通军人注射了。
斐里兰斯清楚这不可能发生，下意识忽略。
“那吸收信息素也可以吗？”镜司听完心情终于平复了些，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的反应像极了打碎碗心虚等待问责，却被告知碗本来就是坏的，姿态明显放松下来。
斐里兰斯从他的微表情中敏锐觉察出不对，不答反问：“吸收谁的，你？”
镜司对这单刀直入的问话感到意外，诚实道：“拉塔夫吸收了我的信息素，他现在释放的信息素是我的。”
担心被误会，又补充一句，“我和拉塔夫都是alpha，没有标记行为。”
“你的？你们都是alpha，就算你们当中谁是omega标记了对方也不会……”
剩下的话斐里兰斯如鲠在喉。
标记并不能释放对方的信息素，市面上也没流通能转换信息素的药剂。
气氛骤然变冷，镜司见他沉默，也没有困意，只能尴尬的坐着。
好半晌，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却全然没了最初的松弛，平添几分紧张的情绪。
“拉塔夫不会死了吧？”
放空大脑的镜司冷不丁被打扰，一时没接上话头，迟钝反应过后，好奇他是如何得出的结论，“对，你怎么知道的？”
斐里兰斯扶额，“……猜到了。”
因为这是注射加维后诸多副作用中最典型的一个，且前提是试验对象已确认死亡。
车上出现尸体倒不奇怪，毕竟路程遥远颠簸，半路扛不住去世的比比皆是，还有不少专程带回族中安葬的。
令斐里兰斯意料之外的是，加维竟然真的流落在外，还被用在了尸体上，结果可想而知一一拉塔夫已然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异变的活死人。
异变过程中拉塔夫信息素会大量倾泻，变得残暴渴望血肉，无差别攻击所有生物，直至宿主力竭身死方结束。
拉塔夫如果幸运扛过了异变的过程，就会成为外面那些大肆屠杀兽人的异兽，唯一不同的是，拉塔夫是人为的怪物。
不过单一个还构不成威胁，异变需要时间，赶在那之前处理掉即可。
话虽如此，斐里兰斯心里却隐隐不安，总感觉后背渗出凉意，忐忑地追问：“镜司，你认真告诉我，知道拉塔夫死亡的人都有谁，谁又碰过拉塔夫。”
“这很重要。”
镜司虽然看不清他脸上表情，但是听得出来形势不允许拖沓，老实的将所见所闻托出，“只有我和那些穿着防护服的护卫队知道，也只有我们碰过。”
“除了护卫给每个人分发的解毒剂以外，其他治疗只有止血。”
不知是战败还是往届惯例，治疗明显敷衍了事，镜司左眼的纱布还是他自己翻出来包上的。
上车前斐里兰斯还拿过这事说笑，调侃镜司比别人娇气，把腿裹的严丝合缝，重到抬腿都费劲。
听完简述，斐里兰斯难以置信地又问：“就这么简单，你没漏看什么”话说一半，面前递过来一支未开封的针剂，“你干什么？”
镜司道：“解毒剂。”
“你拿我当检测机使呢，解毒剂种类这么多，我哪能都知道。”斐里兰斯将解毒剂放在手中把玩，“你眼睛中毒这么严重，干脆用了试试。”
他这一番话让镜司产生自我怀疑，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镜司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眼睛的情况，不过还真让斐里兰斯说中了，他现在的视力恶化到几乎看不见的程度，再拖下去就只能摘除眼球，防止继续感染。
“这不是解毒剂，之前我还不确定是什么，”镜司态度平静地说出自己的见解，“现在知道了，这是加维。”
起初他拿到解毒剂时没有丝毫怀疑，目睹同伴注射药剂后发出痛苦的嚎叫，也只以为是药性烈。
直到拉塔夫注射完，心脏彻底停止跳动，镜司才发现一丝不对，下意识靠近查看，原先闭着的眼睛突然暴怒瞪出来，手死死抓着镜司不放，头却跟黏住似的动弹不得。
也是这时，拉塔夫强制吸收了镜司的信息素，力气大到好似要将镜司的手臂捏碎，根本不像濒死之人拥有的力量，后来再见，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后，镜司意识到解毒剂非但没有减轻中毒反应，反而刺激毒性加快蔓延。那时他还不知道护卫这样做的目的，带着满腔困惑将解毒剂藏起。
这是镜司最痛恨自己不够多疑的一次，如果能早点发现，或许就能救下其他人，而不是孤零零的自己藏起最后一支毒药。
斐里兰斯听到“加维”二字，表情立马变得不自然，他更愿意相信加维只泄露一支，而不是给每个人都注射过。
但事实摆在面前，刚才拉塔夫挣扎的状态，就是异变的前兆，止血不过是虚伪的掩护。
斐里兰斯抓着头发，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也注射了？”
镜司摇头，声音闷闷的，“没有，只剩我了，你？”
他那支解毒剂让给了拉塔夫，拉塔夫发疯后护卫又给他加注了一次。
“我也没有。”斐里兰斯话语中尽是看淡生死的平静，“太好了，我们完了。”
镜司明白他的意思，默默看向了那些即将异变的同伴，即使视野只剩下黑色。
怪不得车厢这么安静，原来活人就剩我们了。
“我被骗了。”斐里兰斯突然的忏悔打破了寂静，却也生硬，“中心给我的策划案只是一场简单的测试，只需要给尸体注入少量异兽的血，测验你们面对同伴变异的反应，可现在完全变了。”
“中心根本就没想留下活口，加维现在就是致死量的毒药，所有人都得死。”
测试变成了早有预谋的屠杀，唯二的幸存者是最终的猎物。
看多了尸和警方，有点想写丧尸围城，仔细想想没打恐怖/惊悚标签还是算了。
幕后奉上：
镜司痴迷美丽的眼睛，所以即使斐里兰斯像个苍蝇一样拍也拍不走，只会在耳边嗡嗡嗡他也能够忍受。
兰斯却不这样想，总觉得是自己闹的不够狠，“你像个独眼侠，镜司。”
见镜司一言不发摸上身后的刺刀才笑着拦他，“我开玩笑的，别生气。”
镜司看在那双精灵般的眼睛份上不予计较，“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看不见的？”
“哦，这个啊，”斐里兰斯手指并拢托着脸，嘴角上钩，“我在你旁边比耶，你没理我就知道了。”
“我聪明吧”
镜司：“……”
好脸真给多了。
下章两个人性格行为大转变！关键词：虚情假意的盟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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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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