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司对斐里兰斯这套说辞半信半疑,对方表面装的捶胸顿足,一副天要亡我的模样,手指却还在继续把玩加维,事情看上去远没有这么简单。
这种奇妙的割裂感,总让镜司觉得,上套的是自己。
他问:“那我们该怎么做。”
斐里兰斯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洋洋的,很没精神,“等死咯,等拉塔夫吃完剩下的人,我们就解脱了。”
拉塔夫是最先开始异变的,这个过程他会变得兴奋、残暴,渴望血肉,但脑子还能进行一些简单思考,所以会优先选择不会反抗的食物。
“凭我们想逃出去是不可能的,”斐里兰斯屈起手指轻叩铁壁,“墙壁被特殊改造过,厢门只能从外面开,唯一的出口就是你头顶上的天窗,但是也被铁杆封死了。”
虽然最初的设计理念是担心运输过程中遭遇袭击,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反而困住了生路。
“再说了,我们两个半残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们彼此都身受重伤,没有与之对抗的资本。
“睡吧,睡着就不疼了。”兰斯说完,悄悄往镜司肩膀上靠。
头刚碰上点衣角就被毫不留情的躲开了,镜司面露嫌弃,“别靠着我睡,我就这一套衣服干净了。”
镜司态度坚决,他为了将自己收拾干净费了不少功夫,又细心将感染变得恶心的伤口包裹严实,怎么能轻易再弄脏。
“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还介意这个,臭毛病。”斐里兰斯笑着勾起旁边人的一缕银白长发,在那样恐怖的战斗下,还能把自己保护的不染一丝血腥,真让人另眼相看。
不过因为没有时间保养,发丝干燥且毫无光泽,轻易就能折断。
斐里兰斯刚想强硬搂过镜司一块躺下睡觉,突然察觉到后腰处传来粗糙的硬物感,终是把手松开了。
他语气憋屈,又不得不屈服,“……你居然想砍我。”
可看到镜司从身后拿出东西时,阴郁的心情转瞬即逝。那两把残破的刀身几乎只剩下刀柄,而刀柄又像被啃咬过,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完全是战争遗留下的废铁。
这东西出现的极不协调,明明已经损毁到无法修复的程度,仅剩的刀片上还留有难捱的血污,可即使这样,镜司还是将它们贴身保管。
远处安静了一阵的拉塔夫又开始闹挺,粗重的喘息连连不断。
斐里兰斯托着脸颊一侧,好奇拉塔夫接下来的表现,不经意偏头,却见镜司提着残刀六神无主的模样,不禁提醒道:“别杀他,他自己会死,你一刀下去可就保不准会发生什么奇迹咯。”
“我没打算动手,”听闻此言,镜司不由得松了口气,缓慢转悠着手中的残刀,“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拉塔夫为什么会死?”
眼看瞒不住了,斐里兰斯索性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徐徐道出加维本来的面目,“加维有毒,注射后谁都会死,就像那些尸体一样。”
“拉塔夫现在的状态应该是被注射了过量的剂量,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异变的过程消耗大量体力需要进食,进食目标就是旁边那些尸体,加维毒性经久不衰,等拉塔夫吃够了,体内毒素堆积,他也就死了。”
果然相对来说,还是这套说辞更让镜司信服。不过斐里兰斯也没说谎,确实等拉塔夫吃完他们就能解脱了。
镜司还有疑问,“我如果真动手拉塔夫会发生什么?”
“拉塔夫不会异变的,加维含量的那点血无论注射多少支都不足以发生异变。”斐里兰斯粲然一笑,没有半点紧张气息,就好像在讲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但是吧狗急跳墙,就你手上那小破烂,还没戳到拉塔夫就得被掀飞。”
“拉塔夫现在性质上算是活死人,没人能控制他,包括他自己。保险起见,我得拦着你犯蠢。”
心里那点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镜司不再顾虑,由衷道:“你很了解加维。”
普通军人没有接触中心的机会,更不会对未公开的实验品有如此清晰的认知。镜司悄悄收起残刀,从腰间摸出了几支羽箭。
羽箭是特制的暗器,箭尖淬了麻醉药,通常被镜司用来偷袭放倒异兽,用在人身上还是头一回。
今天是和斐里兰斯的第一次会面,没人知道他来自哪,穿扮和行为都十分可疑,铁链、皮质束缚衣,平时都少见的装束,却出现在战场。
而且斐里兰斯伤势严重,身上好几处伤口都是大出血,护卫队居然没给他止血和注射加维,他和中心的关系绝不止是口头那样。
“当然~”斐里兰斯脸上没有被戳穿的恼怒,相反,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加维,像是家长激动的介绍自己的孩子,“加维实验初期,实验室里的每个人都很忙,大家都无比期待加维的出世。”
“加维里的异兽血由我负责取样,那是种非常小的异兽种类,大概就半节手指那么大,轻轻一碰就会自爆。刚开始不熟练,血每次都喷进眼睛里,疼死了,又臭的不行,洗两次澡都散不掉味,熟练之后实验室没我不行,我就天天跟着那些科学家们一起上下班,加维这个名字都是我起的。”
说到最后,斐里兰斯有些骄傲,这款未来会闻名天下的良药,由他起名。可转念一想,他又安静下去,加维研制初衷是为了救人,现在却被用于杀戮,造成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
或许,起死回生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幌子。
斐里兰斯握紧了手中的加维,神情认真道:“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但我签了保密协议,不能透露太多。刚才说的也都是真话。”
人不太正经,出奇的有职业道德。看脸镜司还以为斐里兰斯会是那种毫无道德感的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镜司饶是不信也得信,何况还需要借助他的力量逃出去。
镜司收回刚燃起的杀心,默默将羽箭塞回原位,假装坚定道:“我信你。”
两人挨的很近,狭小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他们间隔的那点距离却被黑暗无限放大,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斐里兰斯心情愉悦,咧嘴笑道:“你别看我说话这么有劲,其实我跟那些尸体也没什么区别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逃出去。”
说话时他偏头观察镜司变化的面部表情,鸟类天生的夜视优势在此刻发挥它的用处,而镜司毫不知情,他瞬间意会,只随口承诺,“我带你出去。”
毫无破绽的反应。斐里兰斯眯起眼,坐累了伸直腿换个姿势,脚上的铁链发出响声,夜晚格外刺耳。
“你真好,我果然没看错你。”斐里兰斯佯装感动,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有办法收起那些信息素吗,都是alpha,闻着睡觉我会在梦里憋死。”
他已经忍耐了很长时间。alpha天性使然,对领域有着恐怖的占有欲,拉塔夫肆意释放信息素的行为无异于是挑衅,但信息素真正的主人是镜司,只有他能控制。
斐里兰斯问:“你有标记的omega或者伴侣吗?”
“没有。”镜司即答。
他回答的极快,就像在极力否认什么,斐里兰斯注意到镜司低头扣手的动作,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
“哼,你不老实啊,”斐里兰斯开朗道:“看来是单相思啊~”
镜司停下了扣手的动作,不知为什么,刚才斐里兰斯提到伴侣时,他脑中又浮现出那张悲伤的脸庞。
而事实正如斐里兰斯所言,是单相思,却不是镜司单相思。
人总是对被自己伤害过的人心怀愧疚、念念不忘。就像现在,镜司只能想到临行前那个夜晚,边落泪边让他注意安全的青年。
那张被自己言语中伤而哭泣的脸,多么的记忆犹新,就连当时的情景都模糊了,唯独记得他颤动的睫毛和受挫缓缓低下的头。
他低头时好像还说了什么,镜司冥思苦想一阵,回忆起大风刮过,盖过那声微弱的对不起。
断开联系的这半年,镜司总会无意识地想念青年,牵挂他安危,也会懊悔自己的刻薄,刺痛了他。
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却是镜司对家人的疼惜。
斐里兰斯见他这反应,以为猜中了,嬉闹道:“怪不得信息素闻起来酸溜溜的,原来是你不高兴了。”
难以言喻的话信息素会代为传达,比任何词组都要精准直接。
镜司头回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的信息素,家人都是beta,跟其他alpha也没有共同语言,信息素对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不过,很快镜司就会改变这个想法。
镜司认真嗅闻,舌面发麻,从中还感受到了一丝涩苦,“这是拉塔夫的心境,和我没关系。”
原先那股浓烈芬芳的木香,如今被拉塔夫痛苦的情绪所覆盖,变得酸涩、辛苦,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气味。
斐里兰斯对此不置可否,原以为镜司的信息素会是和气质相近的淡雅花香,亦或是低调内敛的松木,结果有些出乎意料,却也适合他。
至于拉塔夫,没人知道他的信息素气味。虽然平日里寻衅滋事惯了,又行为惹眼,但在信息素方面却是个保守派,估计得等到他结婚后才能一闻为快了。
“那就是拉塔夫不高兴咯。”斐里兰斯悠哉道。
这句话出口的一瞬两人都沉默了,明明是彼此都心知吐明的事实,可戳破后又有异样的感觉。
如果熬过异变还能保持自我,是不是意味着有恢复成人的可能。镜司独自想着,耳边又传来嘻嘻哈哈的动静。
与之相比,同为局中人的斐里兰斯要没心没肺的多,还有闲心聊家常,问镜司家住哪。
镜司并非寡言性子,但面对斐里兰斯时,对方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花不完的精力,活像个永动机,折腾的他够呛。
“塔乡。”他回答的生无可恋。
斐里兰斯挑眉,“塔乡?还有我没听说过的地方。”
镜司清楚塔乡偏僻,也只有作战前的特殊召集,他才知道中心一直以来都知晓塔乡的存在。
刚想解释,被斐里兰斯激动的声音阻拦,“哦,晨雾之乡!对吧。”
斐里兰斯若有所思,曾在机密档案上见过这个名称,但里面关于塔乡的记录少之又少,而称之为晨雾之乡,则是因为它的入口只在晨间起雾时开放,神秘兮兮的。
“可传言不是说,晨雾之乡只进不出,又得了个食人乡的美名?”
镜司无情戳破,“你刚编的吧。”
“哈哈被你发现了。”斐里兰斯困意来袭,连打几个哈欠,连带着传染了身侧的镜司,两人不约而同打起哈欠,斐里兰斯伸手戳了戳旁边没了动静的人,“镜司,你困吗?”
答案是肯定的,但镜司放心不下对面几步距离的拉塔夫,生怕他不知不觉扑过来,只能咬牙硬撑。
斐里兰斯没那么多顾虑,见镜司高度警惕的模样,大度表示,“没事,睡吧,我看着。”
听见这话镜司更警觉了,不小心将舌头咬出血,血腥味弥漫于口腔,头脑清醒了不少,“还是我来吧,你伤的比我重,更需要休息。”
镜司把话说的不容拒绝,斐里兰斯明白这是信不过自己,转头看向天窗,铁杆表面有大量生锈痕迹,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之后,幽暗的车厢内砰的一声,镜司失去意识倒下去,头重重磕在铁壁上,而打晕他的人若无其事的靠在旁边,还没脸没皮的拉过镜司穿着的羽毛披风盖在自己身上,就这样凑合着睡了一晚。
幕后剧场:
镜司非常在意斐里兰斯的穿着,尤其是那件皮质束缚衣,后背还是开口绑带设计,如果兰斯没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的话,看上去应该会很性感。
现在看着像囚犯出逃。
问起这件事时,斐里兰斯很乐意分享,“原本中心给我安排的是件白色束缚衣,那款式太常见了,我不喜欢,而且会绑住我的手,所以我特意定制了这件束缚衣,仅此一件,好看吗?”
虽然是问句,但从斐里兰斯雀跃的眼神中,镜司知道无论说什么他都会替自己圆回去,他对这件衣服的喜爱溢于言表,甚至超越了生命。
毕竟没几个人生死攸关之际,第一反应是衣服破没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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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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