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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血色归巢

周围死寂无声,仆役们僵立原地,惊恐的目光在瞳狸、付远山和那张染血的纸条间来回移动。

就在这窒息的寂静达到顶点时——

一道玄色身影骤然闯入这凝滞的画面。是付莲舟。

他玄色大氅还带着室外的雨气,衣摆沾着泥点,却步伐从容。

"阿狸。"他声音温醇,自然地走到她身侧,冷冽松香混着血腥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温热指腹抚过她脸颊,拭去雨水与泥渍。

她抬眼望他,眼中漾起水光,声音带着委屈:"哥哥……"

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随即蹙眉转向付远山:"国公爷这是?",他目光扫过付远山前襟刺目的血渍,又掠过周围噤若寒蝉的仆役,最终落在那片狰狞的假山废墟,"府上出了什么事?阿狸才回来就遇上这等变故,实在不巧。"

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字字如针。

付远山艰难抬头,嘴唇颤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付莲舟的视线掠过瞳狸紧攥纸条的手,自然地伸手取走那张纸,瞳狸心头一紧,正要开口,却被他按在肩上的手轻轻制止。他侧首对她勾唇,递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都愣着做什么?"付莲舟声线骤冷,"国公爷身体不适,还不快扶进去请大夫!这废墟…天亮前清理干净。"

无形的威压笼罩全场。仆役们如梦初醒,慌忙上前搀扶起瘫软的付远山。

付莲舟不再看这场混乱,揽着瞳狸的肩转身:"受了惊吓又淋雨,先随我去安置。"

她顺势靠在他怀中,那看似惊惶的目光却仍死死锁在付远山身上。

疏影阁内,房门轻合,隔绝了外界风雨。

屋内只一盏孤灯摇曳,将两道身影拉长投在墙上,扭曲晃动。

付莲舟背对她站在窗边,身形融入夜色,只余一个压迫的轮廓。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她执壶斟水,声音平静:"纸条呢?"

"脏东西,处理了。"

水杯倏然翻倒。

她一步踏入阴影:"假山下埋的是谁?"

付莲舟缓缓转身,昏暗中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他的目光掠过她紧握的拳,最终停在她小臂那道浅淡旧疤上——那是她第一次任务失败留下的印记。

他伸出手,动作很慢,微凉的指腹,由下及上、一点一点,覆上了那道旧疤,轻轻摩挲,粗糙的触感混合着冰冷的温度。

她没有挣脱,反而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压在他颈间。

他非但不拒,反而俯身贴近她耳廓:"是当年替你母亲接生的婆子。她知道得太多。"

"什么意思?"她紧盯他的眼睛。

突然天旋地转,他反手将她压在窗边,窗外光影将两人身影交融。

"阿狸,"他指腹摩挲着她疤痕,微微用力,"那是另外的价钱。"

“哼”,她轻笑一声,另一只手抚过他颈间那道刀刃留下的伤口,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喉结。

他喉结微动。

她猛地揪住他衣领:"哥哥想要什么?"

"我想要——"他指尖轻压在她唇上,"夜深了,好好休息,你需要保持锋利。"

他松开钳制,玄色大氅一旋,略显仓促地退向房门。

"明日,有第一个交换任务。"

房门轻合,隔绝了他的气息。

下次该直接堵住他的嘴,或许能让他走得更快些。

看着他略显狼狈的背影,她唇角微扬。

"叩、叩叩。"

轻叩声起。

瞳狸眼神一凛,贴墙移至门边,耳附门缝。

"二小姐,老奴是国公爷房里的刘嬷嬷……国公爷请您过去一叙,有要事相商……务必避开旁人……"

付远山?

是灭口,还是另有所图?

"知道了,带路。"她低声应道。

刘嬷嬷熟稔地引她穿行在僻静小径,药味愈发浓重。

听涛斋前,刘嬷嬷躬身退入耳房阴影。

瞳狸独自推开沉重的院门。

院内漆黑,唯正房门缝透出微弱烛光,浓烈药味混着陈腐熏香扑面而来。

她步至房前,脚步无声。

"进来。"嘶哑声从内传出。

推门而入,昏暗油灯下,付远山披着半旧外袍,佝偻背对坐在圈椅中。

闻声,他背影一僵,猛地转身!

昏光映照下,短短几个时辰,他仿佛老了十岁。眼窝深陷,颧骨高耸,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蜡黄,嘴唇干裂,上面还残留着未擦净的暗红血渍。

"怎么会是他?!他怎会认得你?!他为何带你回来?!你与他究竟是何关系?!"

瞳狸静立在光影交界,冷眼审视这状若疯癫的男人。

她无视他的质问:"借命反噬……已经开始了,对吗?"她逼近一步,"清梧院里那个疯子是你的杰作。现在,轮到你自己了?"

"不!不是反噬!"付远山猛地摇头,枯爪死攥扶手,"是她命薄!是那婆子看到了不该看的!"

他语无伦次,声音尖利,试图用狂怒掩盖深入骨髓的恐惧。

"国公爷深更半夜,怎的如此激动?当心身子骨。"不知何时付莲舟已经斜倚在门框。

“莲…莲舟…” 付远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你…你怎么来了…”

付莲舟这才慢条斯理地直身踱入,脚步无声,却每一步都踩在付远山心尖。“听闻国公爷不适,特来探望。”他声音温醇如蜜,却字字毒刃,“方才…似乎听见国公爷在问,阿狸与我是什么关系?”

“十年前伽蓝寺外那场雪,是我捡了这把差点冻死的‘刀’。”他偏头扫过瞳狸此刻不耐烦的侧脸,语气上扬,“十年淬炼,很好用。”

付远山浑身剧抖,死死盯住他:“你…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付莲舟微挑眉,语气残忍而疑惑,“知道国公爷为夫人‘祈福’,不惜用亲生女儿作‘药引’?还是知道…您一直清楚,阿狸才是您的血脉?”

付远山如遭雷击,猛地瘫软进圈椅,眼神涣散。

“国公爷现在该考虑的不是旧账。”他俯身,盯着他涣散的眼神:“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府里的天塌了一角,窟窿是您捅的。清梧院的疯话,上下都听见了。那张纸条…我虽‘处理’了,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莲舟…你…你是我养大的…看在这份情面上…你帮帮我…你…你一定有办法…”

他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养育之恩?”他直起身,不再看付远山那副摇尾乞怜的丑态。

“办法自然有。”

他走到门口,脚步微顿,留下轻飘飘却致命的四字:

“清理门户。”

房门轻合,隔绝了屋内腐朽与绝望。

疏影阁内。

“清理门户?仆役何错之有?”瞳狸嗤笑,“但…我可以帮你杀了付、远、山。”

付莲舟端盏,慢撇浮沫,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杀他?太便宜。”他呷了口茶,“付国公…暂时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你手里,也不能死在…付府之内。”

他放下茶盏,抬眼看向瞳狸,“明日巳时初刻,换好衣服,随我进宫。”

进宫?瞳狸心中一凛。

付莲舟似乎看穿了她眼中的惊疑,抢先开口:“面圣?轮不到你,只是带你见一位‘故人’。”

翌日清晨。

阴霾沉沉,依旧压着窗棂。

侍女送来的衣物华贵而内敛,利落的窄袖束腰,只在领口和袖缘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隐隐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这分明是付莲舟的风格,一件包裹利刃的华美剑鞘。

玄黑马车候在侧门,神骏马蹄踏过湿石板,沉闷规律。

付莲舟已在车内,他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玄色金线蟒纹锦袍,玉带束腰,墨发用一枚简单的白玉簪束起。眼神紧闭,指尖却无意识地轻敲膝盖。

瞳狸在车夫的示意下登上马车,车厢内空间宽敞,她刻意选择了离付莲舟最远的角落坐下。

车轮滚动,驶离压抑的付府,驶向皇城。

沉默蔓延,唯有辘辘轮声。

付莲舟敲击的指尖忽停,他睁眼,深眸锁定角落戒备的瞳狸。

他未起身,只自然慵懒地倾覆而来。

瞳狸背脊绷紧!右手滑向袖中匕首。

“别动。”他声音低沉,动作未止,指尖掠过她领口,自然的拢回她散落的发丝,微凉指腹擦过耳垂。

她猛地一颤,“啪”地打开他的手:“滚!”

他反而又凑近一分,视线从胎记滑到她的唇,“滚?阿狸,这十年…你忘了是谁执刀。也忘了你的刀锋该指何处。”

她闭眼,彻底无视。

付莲舟似很满意她这强忍抗拒的模样,低笑一声,直身退开,重靠软垫。

“记住你的身份。”遂闭目。

马车驶入巍峨宫门。朱门合拢,投入肃穆天地。红墙金瓦,沉默卫士,匆匆宫人。

他们并未驶向金銮殿,而是穿行深宫巷,停在一处“漱玉轩”清幽院前。院门虚掩,守着两名年长恭谨宫女。

“里面是玉嫔娘娘。喜静,你好生说话。日落前,我来接你。”

言毕,他转身大步离去,蟒袍身影消失于层叠殿影。

竟将她独留深宫?

瞳狸心疑窦丛生,却深吸口气,终上前一步。宫女无声躬身,推开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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