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满舟带着贺渡走了近半个月,走到了宛城。
本来是可以更快一点的,但陆满舟手上的上没处理好,第三天便发炎了,接着陆满舟就开始断断续续发低烧,一来二去,路上耽搁了许久。
宛城茶馆多,一条街上十间铺子倒有九间是茶馆,而且个个不重样。陆满舟揽着贺渡逛了会儿,拍了拍贺渡的脑袋:“阿渡,想不想喝茶啊。”
贺渡很想拒绝,但陆满舟已经拉着贺渡进了一家茶馆。
“你是真不怕被人抓。”贺渡嘟囔着。
“宛城离京城远,地方偏,消息传得慢,这里的人未必知道我是通缉犯。”陆满舟满不在意地笑笑,大马金刀地往长凳上一坐,要了壶茶。
茶汤很快就端了过来。这间茶馆布局简单,四周随意摆着木桌木椅,中间搭了个高台,有个说书匠在上面说书,供茶客消遣。
那个说书匠往台上一站,惊堂木一拍,缓缓开口:
“话说当年群雄纷争,诸侯国众多。那千里将军,初上任时不过十五岁,手执一杆红缨枪,跨一匹黑鬃马,率一万铁骑,直攻鹤城。”
贺渡凝神听了一会儿,陆满舟见他听的认真,便问道:“你喜欢听这个?听的明白吗?你知道讲的是谁吗?”
贺渡扫他一眼:“讲的是你。”陆满舟撑着脑袋笑笑:“我倒也没想到我这么出名。”
这老头现在讲的书出自《千里传》。《千里传》讲的是当年陆满舟少年从军,率军攻打十二城的故事。刚刚那一段是《千里传》里最出名的“破鹤城少年露锋芒”一节。
“那鹤城城主还在负隅顽抗,千里将军一个飞身上前,将鹤城城主捅了个透心凉。”
贺渡有点不太想听了,烦躁地咬着茶杯的边缘,过了会实在没忍住,问陆满舟:“我们还要在这坐多久?”
陆满舟闻言放下茶盏,笑道:“我们赶了这么久的路,总要多坐一会儿,休息休息吧。”见贺渡的脸垮了下来,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骗你的,我们一会就走,宛城有我的旧友,我们去找他玩。”
贺渡本来想问什么旧友,但陆满舟的手伸过来捏他脸的那一刻,脑袋里却冒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手心的疤什么时候消啊?
陆满舟说是找人玩,不过却没有大大方方走正门,而是带着贺渡去翻人家的墙。
贺渡表示疑问,陆满舟对此的解释是:以前翻墙翻惯了。
贺渡一翻过墙就见到一人坐在院里的石凳上轻摇折扇。那光景似是专程候在这等着他们来。那人看着比陆满舟要大一些。他很瘦弱,面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
贺渡脑袋里突然蹦出一句话:病如西子胜三分。
陆满舟见了他,很熟练地走过去,往那人面前的石桌上一坐,顺便捞过来一盏茶:“殷诚,你怎么用这个表情看我?我会来你很惊讶吗?”
殷诚摇着扇子淡淡道:“看见你活着我很惊讶。”
“你话怎么能这么说呢?”陆满舟放下茶盏,抱着手不满地看着殷诚,“我被那狗皇帝连日追杀,好不容易喘口气,第一时间赶就来看你。你居然盼着我死?”
殷诚收了折扇,仰头看着陆满舟,嘴角含着一丝嘲弄:“赶来看我,得了吧你。你每次找我准没好事。”
陆满舟笑嘻嘻地点头称是,接着又俯身凑到殷诚脸前:“殷兄,好受伤了,你给我治一下呗。”说完给殷诚展示了一下自己手掌上的疤。
殷诚挑挑眉:“给你治?你会付药钱么?又欠着?以前欠的钱还还么?”
陆满舟耸耸肩,手一摊,道:“这辈子估计是还不了了,有纸笔吗?我给你写欠条,下辈子还。”
殷诚哼了一声:“算了吧,保不齐你孟婆汤喝太多了就给忘掉了。”却又叫人过来,吩咐人给他们二人准备厢房。
殷诚一边吩咐一边跟陆满舟说:“先说好,那狗皇帝在我府上安插了眼线,我顶多能留你三日,三日后你就得走了。”
陆满舟奇道:“他都把你赶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了,还要安眼线?”说着跳下了石桌,打量了殷诚一圈,而后叹息一声:“你身体这么差,他还要把你赶到这种地方来,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地方。”
殷诚听了,眼眸下垂,扯起嘴角笑笑:“左右他都是对我起了疑心,被赶到哪里都一样。他把我赶远一点我还轻松些,就当是圆了从前隐居山林的梦。”
顿了一下又向陆满舟笑道:“你以前一直说不想打仗,想快意江湖,当个游侠。现在呢?这游侠当的这么样?”
“挺好的,就是有点费命。”陆满舟笑笑,走到贺渡身边一把揽住他,“还收了个徒弟跟我一起呢。”
殷诚这才仔细端详起贺渡来,而后笑笑:“你还不如把他留在我这。”
陆满舟还未开口,贺渡却先出了声:“不要,我要跟他。”
陆满舟得意地冲殷诚笑道:“看到没,他想跟我走。”
殷诚:……
晚上用膳的时候,贺渡吃了几口就直接回房休息了,只留殷诚跟陆满舟两个老人对酌,徒忆当年勇。
殷诚看着贺渡一步步走远,问陆满舟:“你什么时候喜欢养小孩了?”
陆满舟晃着酒杯,一双桃花眼里满含笑意:“他可爱,我乐意养。”
殷诚无语,只是叹口气摇摇头,转而聊到京城里的人。一说这个陆满舟就来劲了。当年陆满舟还没去打仗的时候,在京城有不少狐朋狗友,每日聚在一起比武练剑,闲时喝喝酒。其中就有现在的皇帝李启。
李启比他们大十岁,行事比他们沉稳,大都时候不参与讨论,在一旁听着。
陆满舟喝着酒有点感慨:“这么一个人,以前也和我们一起喝过酒,纵过马,到头来却……”
“跟他一起长大的又不是我们,他疑心我们也是该的。”殷诚冷着脸说。
陆满舟自觉失言,忙止住话头。当年殷诚与李启关系最亲,如今殷诚肯定最难受。
陆满舟挠挠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转着酒杯盯着面前的菜发呆。菜还没凉透,氤氲出热气,陆满舟看着感觉有点虚幻,好像突然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夜晚,那是父母弟弟都在,一家人就这么坐在一起吃晚饭。
陆满舟有点恍惚,说出来的话也像飘在空中:“官不就,亲不在,也不知道活个什么。我还不如当时在明政殿就被捅死了。”
殷诚闻言惊了一下,好半天才开口:“那总归好死不如赖活着。”
陆满舟胡乱点头应着,也不知道算听没听进去。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聊着。陆满舟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喝到有点醉了,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清醒:“小阿渡还在房里,我去看看他。”然后拍拍殷诚的肩,张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贺渡吃了饭就早早回到厢房里躺下了。终日奔波让他有点累,贺渡躺了没多久就睡过去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贺渡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坐到了床边,紧接着闻到一阵酒香,听见那人咕哝着:“小阿渡睡着了。”贺渡一睁眼,就看见了陆满舟坐在床沿。见他醒了,陆满舟有些歉意地笑笑:“吵醒你了。”
贺渡点头:“嗯。”
陆满舟有点累了,脱了鞋袜就干脆利落地翻上了床。贺渡内心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往里面挪了一点,给陆满舟让了位置。陆满舟本来话就多,喝了酒话就更多了,困的意识模糊还要跟贺渡说话。
陆满舟:“阿渡你真的不考虑留在殷诚这?”
贺渡被过身不理他。
陆满舟叹口气继续说:“我是亡命之徒,朝不保夕。你还那么小,我没办法把你养好。阿渡,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京城走街串巷呢。阿渡,你留在殷诚府上会过的很好的。”
贺渡被他讲的有点不耐烦,转过身回了一句:“我就要跟着你。”
于是陆满舟就不说话了,只是轻轻地笑笑,沉默了许久,久到贺渡都快睡着了才含糊不清地说了句:“阿渡,对不起。”
贺渡觉得莫名其妙,转过身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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