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何郴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将豆浆杯捏扁扔进垃圾桶里，飞快跑向今天上午的打工地点。
就算昨天周明易说了一大堆苦口婆心的话，
他也不会把每天的时间都浪费在学校听无聊的课上。
从高一开学前的暑假开始，他就一直在打工兼职。那个人逃跑后，工人们一直围在他家和小区里，他眼睁睁看着他们搬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后，跑到合州一家玩具厂里打工，基本没有回过家。
直到开学第一天，一大群工人把他堵在家门口，逼他还钱。是县警察局和政府的人出面处理了这件事他才能去学校报到，但也于事无补，因为开学没几天，工人们就闹到学校门口，扯着“何正丰欠薪35万，何郴替父血债血偿！！”的横幅围堵在校门口。
他们大哭大闹大骂赖在校门口不肯走，就算是警察来了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们。
那一天后，何郴就很少到学校上课了。
“何郴！”
李博佑骑着摩托车路过汽修店时，突然发现店门口摆弄招牌的何郴，他瞬间调转车头甩尾飘逸，停在门口时怒喊了一声，破锣嗓子声混着鬼火摩托的轰鸣声霎时传入何郴耳中，“你他妈下午才上班现在来干嘛？！”
何郴慢条斯理的将印着“博远汽修”四个大字的招牌摆在门口空地的右前方，把玻璃门大敞开后，才看了一眼李博佑，眯眼笑说：“我路过，帮王哥摆一下招牌而已。”
“一中跟店里隔了三条街，你小子路的哪门子过？”李博佑甩腿下车，自以为帅气地用手扒拉了两下喷满发胶的头发，右耳上的三颗耳钉在阳光下闪着光，何郴这才注意到，李博佑今天又穿的格外隆重。
何郴上下扫视一眼，靠在玻璃门上笑了一声：“你今天——”
话还没说完，李博佑就摆出一副“被我帅到了吧”的自恋表情，抖了两下外套，扬眉道：“被你老板我的帅气吸引到了吧？”
他打量着李博佑身上这身暴汗套装，笑着补充：“今天走葬爱家族文艺复兴路线？”
炎炎夏日，三十几度的高温，此人穿了件带铆钉的皮衣外套，腰上带了两串从五金店买回来的银链子，脚上还蹬着一双皮靴。
让人一下子回到了千禧年。
“你懂个屁！这叫亚逼美学。”
李博佑扯着皮衣领口扇着风，汗味混着廉价皮革味糊了何郴一脸，“问你呢，你今天跑店里来干嘛？又想趁我不在偷偷加班多拿工资是吧？”
手机在裤兜里震个不停，何郴不用看都知道是周明易的夺命连环call。他无视这一连串的震动，指了指马路对面的“晨晨造型”，甩着书包就往对面去，“李大老板，你有点小肚鸡肠了哈。对面发廊小刘拉肚子去医院了，我替他洗半天头而已。”
李博佑没好气地“啧”了声，拔出摩托车上的钥匙在手指上甩了两圈，“我他妈今天哪儿都不去了，亲自坐镇店里，看你再敢多加班故意讹老子加班工资试试！”
何郴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不过路过那辆狂野的红色鬼火时，还是扭头看了一眼李博佑，紧接着伸手比了个国际手势，噗笑一声：“我说，你今天不会有约会吧？还是又要去尾随人家王警官啊？”
李博佑一听，顿时炸了毛，骤然猛抬腿，朝着何郴的方向踹了一脚，“要你管！滚滚滚！洗你的头去！”
“尾随王警官的时候记得换辆车，这玩意儿两公里外都能听见动静！”
何郴嘴角上扬，狡黠的笑容倒映在面前印着缤纷发型海报的玻璃门上，他推开虚掩着的门，又啪一声打开了灯，随即，“晨晨造型”标牌旁的霓虹灯牌里的粉紫色灯管，在树荫下闪着光晕。
李博佑气急败坏的在他身后怒喊了一声“操！”，被他踹飞的石子撞在摩托车车身上。
*
贺章钦到教室走廊时，他的新班主任周明易穿着粉红色的花衬衫，正在走廊尽头的教师办公室门口来回踱步，一脸焦急地不停拨打电话，嘴里还碎碎地念叨着：“小兔崽子天天都搞些名堂，怎么还要去打些黑工……”
他听不清后面的话，但能猜得出周明易是在给何郴打电话。
刚跨进教室，还没坐在位置上，程雨就递给他一张表，“贺章钦，这个是学生信息表，昨天我忘了拿给你。等下你填好后给我，我帮你拿给老周存档。”
贺章钦接过信息表，晃了一眼后看向程雨，笑道：“不用麻烦班长，我填完自己给周老师就好。正好我也要去找周老师拿家里寄给我的东西。”
“这样啊……”程雨也笑了笑，“行吧。”
教室没有空调，墙壁两边各挂着两个老旧风扇，顶上一前一后地挂着两个大风扇，就算把这些风扇都打开了，吹的风也是热风。而坐满人的封闭空间就算把窗户都打开，始终充斥着一股闷热又难闻的气味。
贺章钦左边的男同学扯着校服领口，不停地用课本扇着风，嘴里嚷嚷着怎么他妈的这么热。
书本扇动燥热又难闻的风灌入贺章钦鼻中，他皱了下眉，正在填写家庭住址一栏的手顿了顿，余光瞥见那个男同学脸上不停流下来的汗珠，默默往右边挪了几下。
等填好信息表，抬眼看向窗外晒人的操场时，又不自觉侧头看了一眼背后角落里的那张课桌。
愣了几秒后，踩着第二节上课铃响前的最后几分钟从后门快步走向办公室。
周明易正对着手机猛猛打字，听见门口敲门声才微微抬头。
他早上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竟然耷拉下一根来，正好掉在右边眉毛上。看见是贺章钦，赶忙挤出一个笑容，问道：“章钦啊，你来干啥啊？”
贺章钦把手上的学生信息表递给周明易，温声道：“周老师，我来交信息表。”
“啊、啊，”周明易放下手机，接过信息表，扫视了一眼表上的内容，眼睛敏锐地停在家庭住址这一栏，顿了几秒，抬头问贺章钦，“章钦啊，你现在住在前进小区？”
“是的。”贺章钦似乎瞧出周明易的欲言又止，主动开口问道，“怎么了呢周老师？”
“没事，就是你同桌何郴，也住在这个小区。”周明易放下信息表，推了推眼镜，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他住在这里。”
周明易瞳孔瞬间扩大一瞬，抬头问他：“你知道？”
贺章钦低头恰到好处的微微一笑：“我早上出门碰见他了。他还说要帮我修阳台呢。”
周明易更惊讶了，“他主动说帮你修阳台？”
贺章钦点了点头。
教师办公室的凉气吹的贺章钦身上的汗渍干在肌肤上，浑身黏腻的感觉令他有些不舒服，他微微动了下肩膀，就听见周明易说：“这小子脾气不太好，他竟然主动帮你修阳台？”
他顿了顿，又问贺章钦：“你今天早上看见他往哪儿走了没？”
贺章钦垂眼想了一会儿：“好像从小区左边的街道尽头右转了。周老师，不好意思啊，我刚来，记不得街道名字。”
周明易重复了一句右转后，听见贺章钦这样说连忙摆手：“没事啊章钦，好了，也快上课了，你先回去上课吧。”
说完他拿起手机，又喃喃自语：“这小子一定是又去李老板的汽修店了！”
贺章钦却没离开，低头看了两眼周明易的手机屏幕，硕大的聊天界面映入眼帘，他看清了对面的头像。
白色底上画着一个没有表情的简笔画小人。
他还看见周明易打得最后一行字：你是不是又去李老板那兼职了！你说你，都开学了还去什么去！
上课后，贺章钦偷偷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点进地图APP，搜索小区附近街道关于汽修店的地址，最终，他视线停留在一个名叫“博远汽修”的店铺地址上。
中午，贺章钦拒绝了其他人一起去食堂吃饭的邀请，顺着手机上的地址找到了博远汽修店，却只看见店里面有个穿得很奇怪的男人和一个三十几岁正在修车的伙计。
那个穿得很奇怪的男人正在打着电脑游戏，听见门口的声音才抬眼，看见是个年轻娃娃后又专心打游戏，随意开口问道：“弟弟，你要修什么车？”
贺章钦站在门口，轻声说：“你好，我找何郴。”
李博佑一愣，按着键盘和鼠标的手一顿，从电脑后探头出来，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久贺章钦。他视线停留在贺章钦手腕上的银链上，突然笑了，“你认识他？他正在对面给人洗头呢。”
*
上午发廊人都比较少，何郴坐在店里无所事事，正用手机玩着开心消消乐，店长躺在洗发椅上打着瞌睡，鼾声如雷。
店外蝉鸣声透过闷热的风响个不停，店里的老式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何郴额间碎发被汗渍打湿贴在额头上，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又朝外张望了好几眼。
都已经十一点五十了，小刘怎么还没回来。
何郴站起身，把手机随意放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又做了个拉伸，坐回沙发角落又打了两关消消乐，刚想对躺在洗头椅上打瞌睡的店长说要出去吃午饭时，玻璃门门口的帘子被一双干净的手拉开。
“欢迎光临~”
机械门铃被热浪烤得有些失真。
贺章钦站在“晨晨造型”斑驳的霓虹灯牌下，门外刺眼燥热的阳光被他甩在身后，目光掠过镜子里打瞌睡的店长，最终定格在沙发角落——何郴的校服裤脚卷到脚踝，早上耷拉在额头的碎发似乎因为太热而被他掀起来，露出有些稚嫩又凌厉的眉眼。
何郴手机上消消乐的音效还没完全消失，听见门口响动后，几乎是本能地看向门口，可嘴里的洗头还是做造型还没蹦出一个字，就愣在原地。
反倒是进门的客人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并不油脏的柔顺头发，开口说：“洗头。”
何郴指尖的游戏特效音戛然而止，他盯着对方嘴角微笑的弧度，看了眼镜框下又是毫无笑意的平淡双眼，嘴角也勾起同样的弧度：“洗头？老子看你是脑子有泡沫没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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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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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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