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篇目/3
本命年。火锅。梦。
这两天在考虑海葬。海葬是比买块墓地便宜不少,可这样一来,我的骨灰盒不就白搭了嘛。
我和安承汶离婚的第十二天,我回了趟我们的家。
本来是顶着一种“碰运气”的心理,回去看看42号街的那套房子有没有被安承汶挂在网上卖出去,不过带我步行上了七楼,习惯性的从兜里拿出钥匙开门时,“啪嗒”一声居然把门开开了。
他没把房子卖出去,还挺惊喜的。
我像一位陌生的来客,小心翼翼地窥探我们曾经生活过的痕迹。“我”留下的痕迹还挺多的,毕竟我和安承汶闹矛盾的三个月里,我一直住这儿。“们”近五年来这儿的次数十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所以我在这间房子里找不到他的味道了。
我出门的时候,恰巧碰到快递员准备敲我们家的门。
一开门和快递员面面相觑我:“……”
快递员:“……快递,汪习远先生的。”
我的?
我已经大半年没网购也从来没任何人提及要给我邮寄物品……在快递单上签了字,我好奇地拆开那薄薄的用来装纸质物件的快递袋。
拆开,里面是一份邀请函。
关于安承汶的,他三十六岁的生日宴会。
今年是他的本命年啊,我当然没忘,甚至从今年开年,我便开始准备他的生日礼物。可惜我们离婚了。我不知道他到底出于什么心理给我寄来这么一份邀请函,但我并不打算因为“公报私仇”就销毁之前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不去了,相反,我那天一定会准时到场。
都是成年人,谁都别太幼稚,至少在我看来,他邀请我去他生日宴会是为了让我还他人情。礼尚往来的套数,我懂我懂。
下午终于开始作了。吃火锅。
我之前不太能吃辣来着,我是南方人,但安承汶很能吃,所以我爱屋及乌。之前和他赌气的时候,我就会去他最常去的火锅店,点爆辣的火锅底料。作了这么久,硬是给我自个儿养出个“好胃口”来。
好久没吃爆辣的火锅……有点意思。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半夜三更,报应来了。我吐了,吐了红,特恶心,吐到我脑子发昏,抱着马桶睡了一晚。
出院后的日子更难过,每天都在“快要饿死”和“快要疼死”间徘徊。以前在医院还好,疼了就睡觉,睡着了便不会疼。现在睡不着,吃医院开的安眠药睡了后伤胃,醒来后更痛。真的要命。
和安承汶离婚的第二十二天,今天是安承汶的生日。
7月24日,A市某酒店大堂,我见到了安承汶。
寿星今天亲自接待,门口的邀请函由他亲自收取。他收走我那份时,看了我一眼,脸上微不可查的有些冰消雪融的暖意,而语气却还是没变,还是冷的:“别来无恙,里面请。”
我点点头,走了。
好像刚刚刚看到他变化的表情就是错觉。
为什么走?他叫我往里走的呀,而且我也接不下去他那句话,我不可能硬塞一句“好久不见”吧?
酒店整个场子都被安承汶家的人包下了,有钱人庆生还真是气派,我在这里都不敢瞎转悠,在酒席正式开始前,我一直窝在一个小角落吃甜品。
该说不说,这儿的甜品真不错。我真的很喜欢甜食。
晚宴开始前,我们的寿星还在台上讲了些话,我为了表示尊重,我还是站着吃桃酥吧。反正都是客套话,都是说给我们这些外人听的,都是用来体现他优秀的涵养的。
鼓掌声如雷贯耳,我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一口把手里还剩的大半个蒸米糕塞进嘴里,跟着他们象征性地鼓了下掌。
不错不错,糕点很好吃。就是有点噎。
我抬眼看了下台子上拿着话筒,正涵养得体的朝各位微笑的安承汶,心想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大。
他三十六,业界精英,干练得体。
我三十五,颓唐等死,一无是处。
台上的聚光灯很耀眼,晃得我眼睛疼,让人想哭。
……不行太噎了那块米糕,我要水!
水水水,我的生命源泉!
我慌乱地在人群中穿梭,一位端着小托盘的侍应生昂扬地站在门前,他的托盘里有高脚杯,被子里有水。
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了,上去端走一杯一口闷下。
爽。
完了,不是水。
是香槟酒。
今日全场的美食都饶了我的嘴,但绝不会饶过我脆弱的胃。
太多不好吃的,管不住嘴。
“诶,这是谁给你的?”
一群女人围着一个男人笑哄哄的从门后进来,我刚放下高脚杯便看见那男人正看着我。我朝他笑了笑,作为回应,他也不甚走心的笑了一下。
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
“这个,”男人下巴微微抬起,露出左手中指上的一枚戒指,“这当然是安总送我的啊。”
安总。
送戒指。
这话令谁都会多想,我也不例外。
所以我想起他是谁了。
对于安承汶来说,出轨没什么的。因为他当时也是由于我的脸才看上我的。
终于,我没有等到宴会结束。
我回去时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即便宴会在场的任何人都认得我。那又如何?我和他们认识的媒介是安承汶,我现在和安承汶没了关系,我和他们所有人都不必要再有关系。
和安承汶离婚的第二十三天。我被送进医院急救。
要感谢那个在大街上把我送到医院的好心人。
下午在病房里醒来,一睁眼就是白墙画着夕阳霞光,我感觉这是我看过第二好看的落日。
第一好看的是和安承汶看的。
我的墓地大业还差好多钱,土葬不起,只能海葬。
其实海葬也挺浪漫,吧骨灰当玩儿似的往海里头撒。
趁着大晚上护士不查房,我偷偷跑了,耶!
对不起那个好心人,我又要辜负人了。
我还是很谢谢他。
去!酒!吧!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特混蛋?别见怪,我就是这样的,我就有这么下贱,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
安承汶当年为了争家产股权把自己弄得倒赔钱,我把我那些攒下来的奢侈品拿到我一个夜店的熟人那去卖。那天下了大雨,是晚上,霓虹灯一点都不好看,周围都是黑白的,他当时在马路对面撑着伞,我抱着钱淋成邋遢狗,他用嘴型骂了我一句“下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贱吗?他以为我不要他了。
昨天宴会上碰到那位戴“安总戒指”的男人。那日在酒店碰到后他找到过我,他把一枚亮闪闪的东西叩在桌面上,傲慢而平和的说:“汪先生,请自重,别太下贱了。”
我拿起那枚素圈戒指,仔细端详,戒指内圈刻了个“wxy”。我名字的缩写,这是我送给安承汶的那枚,安承汶也送了我一枚。
那天过后,不出一个星期,我收到了来自安承汶助理发过来的离婚协议书。
是,我当然是个贱种。不然我怎么会被安承汶丢下后,巴巴的又在雨幕中跟上去;不然我又怎么会在那个男人走之前上去给他一巴掌,然后把我送给安承汶的戒指抢回来?
……如果,我在自爱一点,我早一点就会在安承汶给我的离婚协议上签字了。
因为我不自爱,我奢求安承汶再多给我一点爱。
我们都是对爱情理想化的人,特别是我这种从小到大特别缺爱的,更加渴望爱情如同棉花一样包裹着我。这无疑是残忍的。
我现在要离开了,我看清了,我不需要了。
早就该这样现实。在这个世界上有爱情吗?有,需要金钱经营,需要足够平等的共情能力的人。
爱情的结局无非是两种:一种是成为陌生人,一种是成为家人变为亲情。
如果两人本身的价值取向都不一样,走长久是不可能的。因为每个人的成长经历、性格差异都会影响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没有相同点的,或者是都有共同缺陷的,怎么可能走得远?
我和安承汶之间永远都存在一个付出与获得的缺陷。
我比他多出大半辈子的自卑。
酒精真好!
太好了。
我喝了一个晚上,碰到了一个知音,我和知音对吹到第二天早上酒吧歇业。
两个醉鬼,迎着清晨在人影绰绰的大街上摇摇晃晃。
“你之前可以……”知音大着舌头说,“挣多少钱?”
我也喝上头了,脑子不太灵光:“你让我想一想……之前的话。”
我伸出一个巴掌:“……这个数。”
知音靠在我肩上,忽然一个激灵:“五百!”
“你傻啊,”我抬手敲了敲他的头,“是五千!”
酒疯子笑了起来。
然后我这个胃痛想找个地方吐的酒疯子被人撞了一下,正欲发作,我抬头看到了一张冷若寒窟的脸,他的薄唇一翕一张,我听清了他说的话:“你就是这么作践自己的么?”
我没有。
我真的没有,可我已经被你误会了好多次。你别这样骂我好不好哦?
我仓促的在安承汶冰冷的目光下跑走。
逃到我们的家。可怕。
疼死了,我不想再疼下去了。我该走了吧。
可是,按老一辈迷信的说法,人死了会往西边去。可我有点舍不得,因为安承汶和我的家在东面。
离开了,我们的家就没有“我”了。
我好痛啊,安承汶,我求求你,别那样说我。我只是想从你嘴里听到一句“我爱你”。
安承汶,我怕疼。我吃了一些你给我的软糖,都化了,不甜。我想你了。
和安承汶离婚的二十五天。死无葬身之地。
整个浴缸里,全是红色。
我在这里,就好像是我躺在他的怀里做梦一样。
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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