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其东前半生曲折坎坷,无数次,他生父来找他要钱时,他都恨不得一头扎在墙角上,死了算了,让那东西没得赌,让那东西自生自灭。
但舅舅养了他那么些年,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局。
他争气,考到了一座大城市的一本大学。大一的时候,那男人手脚不干净,在来找韩其东的火车上偷了别人的电脑,被警察抓去却疯了,他一辈子都要关在疯人院里。
至此,他前半生的闹剧才落下序幕。
二十八岁,别人都已经成家立业,他连恋爱都没有过。韩其东长相平凡,偏偏又喜欢端着张冷脸,他喜欢的或者追求过的都以失败告终。
二十九岁还没有结婚,周边有好心的阿姨给他介绍对象,但因为他给人家第一印象就不讨喜。工作上也是,他仅仅能混到一个中层职员的位置。
再怎么漂亮的学历,他的性格不受社会大众接待也只能算是空谈。
韩其东似乎生来就被人遗弃。
直到三十一岁,杨悦和他认识了。
她坐在他对面,手不安地握着咖啡纸杯,忐忑的说:“我还有个十岁的儿子。”
韩其东有些意外,但又是意料之中。他不介意多养一个孩子。虽然杨悦已经三十五岁,很大几率生不了孩子,但他人觉得,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把这孩子带好。
就算是位继父,他也要尽可能扮演好“父亲”这一角色。
失去父亲的孩子和出生丧母的他是一样的。
韩其东在客厅里来回逡巡,坐立难安,他问一旁的杨悦:“要是他不喜欢我怎么办?”
杨悦被逗笑了:“不会吧。到时候我打圆场。”
时间似荒原上的流沙,风一吹,飘得又快又远。终于听到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杨悦去门口迎接,他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杨悦把可爱的小程方拉过来,他乜了一眼,心里觉得这孩子看上去好乖。
“程方,这是妈妈给你找的新爸爸,”杨悦理了理孩子的衣领,“以后他会带着你去买好多玩具。”
不仅会带你买玩具,只要你想要,爸爸一定会尽自己所能,为你争取。他愿意为了这个新的家庭更加努力的工作,他会挣更多的钱来支持这个家。
他懂每一份接纳都来之不易,特别是在自己身上。
“程方,叫爸爸。”
男人的手指蜷进掌心,他在紧张。
小孩愣愣的看着他,不说话。他开不了口,因为“爸爸”已经成了天上的星星。
大人们都说,天上的星星不能回到地上。
等了好半天,至少韩其东觉得等了很久,他的心一点一点地翻涌出落空感。有点难过。
于是他动了动嘴:“别叫我爸爸。我不是你爸。”
自始至终他只开口说了这一句话,冰冷的话语里藏着微不可查的颤音——这是他口是心非的报应。
此后他会一直为这个孩子自乱阵脚。
杨悦促狭地看了眼孩子,又看了看韩其东。
这要怎么打圆?
“叔叔好。”稚气的童声应道。
叔叔?
叔叔。
叔叔好像……好像,也还不错。韩其东心想。
他终究不被承认是他的父亲。
男人闷苦的嗯了一声。
虽然这事让他郁闷了好久,他却尽到了父亲应尽的所有责任。他很善于观察小孩子的神色,知道路过商场玩具区问不出程方想要什么,便每个玩具拿下来,挨个在孩子眼前晃一圈,喜欢的神色一眼就能看出来。
程方的家长会杨悦要是去不了,他百忙之中也要抽出一个半小时把家长会听完,然后很认真的记录老师交代的要点。
从来不动粗的他头一次在孩子面前出手还是因为程方上初一,被高年级的欺负了,韩其东放学把那群混小子堵在巷子里。
那次真是有惊无险。
韩其东读书时是个乖苗子,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架,反正当时就想,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拉着儿子一起跑。谁承想,韩其东这张冷脸本身就又威慑力,再加上大晚上他一身黑衣,几个小子没几下就屁颠屁颠跑了,都是怂的。
事后他带程方去吃了根雪糕,俩一大一小背着杨悦,大冬天的在便利店吹着暖气吃可爱多。
再就是……
程方出柜。
是在大学毕业前夕,程方某天回家,一到家便扑通一声跪在两口子面前,他低着头说:“妈,叔叔,对不起。”
他是个同性恋,喜欢男的。
那时候韩其东那叫一个又气又心疼,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了一整天的气。
他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
韩其东陷入了自责中,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自责。
直到有一天,杨悦吃饭的时候忽然告诉他:孩子怎样选择的,父母能做的就只有怀疑吗?
不对,还有尊重。
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爱的人,是他身后最大的靠山。如果连他的靠山都飘忽不定,他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希望的人。
不论他的选择有多么的不合道理,那都是他自己的道路,随他去吧,幸福就好。天下当父母的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
同性恋也没有什么,如果被外面的人谩骂,无所谓,我们一家人一起扛嘛。
程方有个很好的妈妈,还有一个,很好、很好的……
上天给他的第二个爸爸。
时有时无的,韩其东也会羡慕程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程方比他完整。破碎的人不会不羡慕那些被圆满包裹着的人。
……
地上的人又回到天上,他哽咽着,在已被拔管了的韩其东身边,低声说:“对不起,爸。”
任哲洲托着他的肩,看着他苍白的脸,于心不忍。
杨悦已经哭晕了,被护士扶着出去休息,任哲洲陪红着眼圈的程方办完韩其东死亡后所需要的所有手续。
接下来的一周他需要忙着筹备葬礼,根本无暇顾及任哲洲刚面临破产是这样的心情。而且刚破产的他似乎比没破产之前还忙,就连守灵夜他都还在应对酒局。
守灵夜那晚,杨悦给了程方一张储蓄卡,她说:“这是你舅舅给你存的手术钱。”
女人泪眼朦胧地叹了口气:“半个月前,他区域无偿献血,他当时说:‘去献点血捐点德,保小程做成手术,早日痊愈’,谁知道……”
输血的护士糊涂了,二次使用注射器到韩其东身上。
护士被开除了,一辈子都进不了这个行业。
程方的心脏痛得要死,胃也痛得要命,他没吃东西,别的东西他都吃不了。
妈叫他早点去休息,后半夜他再来。
他躺在床上,睡不着,心脏绞痛,痛到他冷汗直冒。他打开手机刷了刷新闻资讯。
虽然是小道消息,但上面的配图却十分有可信性:
xx公司破产总裁任哲洲与路氏千金的订婚宴……
他的心好疼,刺拉拉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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