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敲敲急诊室的门,趴在病床前的女孩似被惊醒,抬起头望了过来。似是哭了太久,眼睛还有些红肿,带着浓厚的黑眼圈,抱歉的朝男人颔首。作为骏易的法务总监,公司员工跳楼闹得满城风雨的情况下,他也不得不亲自出马了。与女孩漫步在医院的连廊上,越过层层病患,那凄苦的众生相连带着世界都开始悲凉起来,他正斟酌着如何开口,女孩却望了过来:“王总,谢谢你,帮我哥哥收敛好了遗体。”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面对元凶也会道谢。这样纯良天真的孩子,让他更多了些不忍,拉过差点被拐杖碰到的女孩:“小心。”
他还是开了口:“李昭明工作认真,待人和善。公司的每位同事都对他敬佩有加。”
“嗯。”女孩的步伐也渐渐停了下来,缓步走到连廊的窗台处,望着万家灯火,这个世界的幸福有很多,但却从不属于自己。男人也站到她的身边:“可他的亡故和工作无关,不能判定为工伤。但骏易出于情谊,还是愿意拿出十万的慰问金赠与家属。”
“嗯...”这低沉的应答像是一记重锤,砸在王悦的心上。但这世界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他早早便明白了,深吸口气,像掩饰一般轻松的开口:“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开口。”
她摇摇头,目光仍望向窗外的璀璨灯火,可眼睛却如同无边的深沉夜空,吞噬掉所有星辰的光亮“我的父亲早早便去世了,母亲也身患重病。可能也因此,哥哥有着超越常人的刻苦用功。人人都说啊,我们这个坍塌的寒门飞出了一只凤凰,他一定会出人头地的。但我明白,他肩负的重担,积蓄的痛苦。作为他的妹妹,我只希望他能平安幸福的过完这一生。可是为什么他要跳楼呢?”
男人沉默着,看着女孩眼中积蓄的泪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仍顽强的开口了,可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可能是我这样的累赘再拖累他吧?让挣扎的他始终没有办法挣脱泥潭。为什么死掉的不是我?为什么人活着,要这么痛苦?”
他能从那哽咽的语调中感受到彻骨的悲痛,却无可奈何,满怀着沉重和愧疚的心情开口:“德克萨斯的蝴蝶扇动翅膀,引起加州的飓风。痛苦也是无端的吧。李红叶…”
他默念着,
不要向命运屈服,这是我们活下去的理由。
……
这处小区建在洪崖洞不远的江边,冷冽的江风过滤掉嘈乱的杂音,让园区的树木也繁茂起来,这座灯都不曾亮几处的静谧小区,却因奔驰AMG嗡鸣的咆哮声而苏醒。飞起阵阵寒鸦,让他不禁怀疑,小区的物业费是否用在了正途,竟平白多了这么些禽兽。冷着脸走上台阶,指纹解锁的红木门前,缝隙里被人塞入一张薄薄的纸片。小广告都贴到这里来了?伸手取下,环顾四周,甬道窗户上,梳理羽毛的乌鸦也停了动作,静静看着在发怒边缘的男人,诺伦也适时走了过来,从他手中接过那张纸片,是一张请柬。
“尊敬的裴辛先生。
初生之钟敲响,尘世巨蟒得首尾相连缠绕在世界之树上,即便是诸神也无法脱逃永暗的命运。但初生是毁灭的开始,毁灭亦是初生的倒计时。希望从荒芜的废土破壳重生,我们历经黄昏至黎明,抵达永不毁灭的理想国。在此之前我们将在因缘际会下重逢,掌控开启新世界的钥匙。
邀请人:前锋投资主理人Loki。”
前锋投资?他最大的投资人布朗确实来自前锋,可为什么不通过正规渠道发送邀请函,而是像小广告一样塞进他的门缝中呢?皱着眉接过邀请函。鎏金白色请柬,相当正式,造价也相当不菲。他又翻动着封面,疑惑的开口:“没有地点,也没有时间。”
“是化妆舞会吧?”。女人却摇着头开口:“而且不正应该如此么?”
“什么意思?”他疑惑的望向女人,看她眸子中的绿光闪动,扭过头来:“落款是Loki,传说中是北欧神话的诡计之神,精通欺诈和隐瞒,对自己的称呼是Loki,那一封无头无尾的请柬不正符合他的风格么?”
“哼,无聊。”言毕,打开甬道的窗户,把那只寒鸦惊飞,将请柬扔了出去。但欺诈者的名字中仍含着另外一层含义,欺诈是对规则的破坏和反叛。
Loki,同时也是命运的反抗者和秩序的重塑者。
男人洗漱完,锁了门便再也没有出来,诺伦追求效率的核心程序总要逼迫她做些什么,再无人命令的情况下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一夜过后,早早的裴辛便被屋外的喧闹声吵醒,他揉着眼带着几分不满的起床气走出门外,他明明吩咐过家政阿姨,不要吵到他的,可推开门,外面闪亮的家具和地板就惊到他了,黄花梨的地板都再不灵不灵的闪着光,整个房间如同打了蜡。
诺伦穿着白色的围裙开口:“所有角落都打了一遍蜡。”
家政阿姨一脸敌意的望着这位抢工作的女人,快步走到裴辛面前:“大哥,咱可说好了,是包月的。你怎么能又找一个家政呢?”
“你先回去吧。”那阿姨闻言,脸色耷拉下来,有些不情不愿的开口:“咱可是按月算的。你这样可一样要算钱的。”
“钱一分不会少,回去吧。”裴辛本就旺盛的肝火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不耐烦的开口,又听到阿姨小声的询问:“那以后还用来么?”
“按原本的来。”家政这才放下心来,走到诺伦身旁还不忘小声的嘀咕:“切,打扫这么干净干什么,以为是自己家啊?”
门大力的关上,裴辛望望明晃晃的地面,竟一时不知该如何下脚,只能临近坐在沙发上望向诺伦:“没想到你还会做家务。”
“不是有人抗议过么?要让人工智能做家务,而不是来写诗。事实上,无论家务还是写诗,人工智能都远超人类。”她取下身上的白色围裙,这一套与她的紧身哑光皮衣确实不怎么搭配。但说那些话时,冰冷的脸上,却被裴辛瞧出了几分傲娇,让他对机器人的写诗能力多了几分好奇:“你还能写诗?来一首看看。”
“你想要什么风格的?”她从厨房端出热好的牛奶和鸡蛋放在裴辛面前,他起床气还未消,一时也没胃口,仰躺着望向女人:“来首轻快的吧。”
其实诺伦的代码缘由深度推理,尽管再其上做了许多改进,但仍需推理耗费时间,眸子中的绿光闪动,既要押韵,又要轻快,还要带有一些感情寄托,和美好想象,于她天量的数据库而言,并非难事。推理已经完成,她像人类一般,发出阵阵机械合成的咳嗽声清清嗓子,诵读:
“请你别跟我胡闹,
爱上我不可救药。
生活不止是面包,
还有疯狂星期四,now。”
“神金!”裴辛别过脸不去看这个人工智障,但诺伦却又凑了过来,把沙发上的一个包裹递了过来,打开盒子,直领,对襟的古式长袍,破损的地方已经被缝补好,应该是他昨天褪下的衣服,不知何时被她收了去。不清楚女人把衣服交给他的缘由,疑惑的望过去,女人指指衣服又指指他,示意他穿上:“已经干洗过了,”
“你没感觉到么?”
“感觉到什么?”
“穿越又要开始了。”她吐出一口气,周围伴随着她的话语,骤然多出了许多蝴蝶,它们震动着翅膀,飞舞再男人身边,使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就没办法制止么?”
“操控程序被误删了,现在我没办法控制芯片的自主运行。而且凭借现在的技术手段没办法取出你身体中的纳米颗粒。”她顿一顿,再次开口:“或者还有种方法,提升芯片的契合度。现在契合度百分之61,到达80以上,或许你就能自由掌控穿越的进行了。”
他叹口气,空中的蝴蝶旋转的越来越快,渐渐形成一个漩涡,诺伦再次开口提醒:“把衣服穿上,尽量避免对时空的影响,才不会交叉影响到当代时空。”
男人嗤之以鼻,却并未违抗,将衣服穿戴整齐,漩涡也如同心脏一般跳动着,猛然一个吞吐,将裴辛吸入无光的黑洞之中。
他缓缓睁开眼,身处在穿越的甬道中,上次因为事发突然,他并未仔细观察,现在才有机会打量起来,他像是坐在高速行驶的车辆上,如同流星般的各色流光被他一一超越,但那其后却隐隐约约被他窥探到些不属于这里的破碎镜面,他眯上眼想要看的更仔细些,那些镜面也齐刷刷的看向他,或者说正对着他,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将一块镜面接在手中,镜子却倏忽的变大,变成一道巨大的门墙,吱呀的推开,他来到杂草丛生,逼仄的小院内,那系再树下的小狗似乎也发现了他,冲着他狂吠,他想象着自己如同狮子一般望着敢于挑衅自己的野兽。眼中发出凶戾,阴鸷的光芒,让那条小狗哀嚎着跑开,甚至树顶的渡鸦都被惊飞。
这个似曾相识的地方,却渐渐勾起了他的回忆,抬起头,仍是熟悉的门窗和永远不会停止的争吵,那个小男孩,扒在铁质的窗栏上,向着光明处,远远张望。
原来是他自己啊。诺伦的声音也适时响起:“不要迷失在时间的缝隙中。”
“我怎么会沉迷在这令人作呕的地方。”他轻眯着眼,脸上挂着无法融化的寒冰,转过身,将那道门狠狠合上。
……
男人一甩手将吕宁易的武器打掉,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多到他已经开始厌倦了,看到女人又从地上捡起剑,摆好姿势,摇摇晃晃的要冲上来,他只能无奈的摊手:“我认输,我认输!”
吕宁易口鼻都已渗出了鲜血,站在高台上望了下去:“还有谁要上台?”
台下围观的众人也终于喧闹起来:“你到底是比武招亲还是生死斗?”
“把我打服,才能让我嫁给你。”
“你都快要死了,嘴怎么还这么赢呢!”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提溜起巨锤,不满的高喊:“我在这看了整整一天,刚开始我以为你是要选个武艺高强,后来以为你要选个风流倜傥的。这么多人过去了,我算看明白了,你是要寻死!”
底下的声音也哄闹的乱成一锅粥,她强压下口中的鲜血,拔剑对准下面的众人:“我要选谁是我的自由!”
“那你凭什么摆擂台,比武招亲呢?我们在临安混迹多年,还没见过你这种不讲理的姑娘!”
“对啊!”伴随着一声声倒彩,再也没人上台,污鄙之语却接连不断。她也不再言语,尽管身体摇摇欲坠,已经坚持站在台上,一只蝴蝶却摇摇晃晃落在她的胳膊上,她终于再也坚持不住,眼中的泪水像是决堤一般,喷涌而出,但越来越多的蝴蝶飞散在整个擂台周边。
“裴辛,你终于来了!”哽咽的声音响起,喧闹的声音也渐渐停止下来,裴辛从蝴蝶包裹的浓雾中走出,一脸懵逼的看向周围。台下那举槌的壮汉手指着台上的裴辛又高呼起来:“姑娘,你等的就是他么?看起来,还没我帅啊!”
伴随着一阵哄笑,裴辛挑眉,与他无关的事他向来不喜欢浪费精力,正欲下台,又听到身后的女人仗剑拦在他的身前高喊:“裴辛,我知道,你一定是担忧着我所以才特地赶来,但只要你还不承认你感情的那一天,还不愿意直视自己内心的那一天,我就永远不会停止。”
“你到底谁啊?”他虽然是言情小说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霸道总裁,但站在舞台上,众目睽睽下搞这一套,他还是吃不消的。更何况,他实在是对这个女人没有印象。那边的诺伦也有些迟疑的开口:“可能是把你认成其他人了吧?”
“裴辛,我明白。这个冰冷的世界容不下一丝温存,但如果我们注定失败的人生中,仍有着对命运不屈的决绝一击,那这样的人生也不会留有遗憾。”
“啊?”他心中升起一股震惊,压抑,不明就里又尴尬的情绪,最终蔓延到他的脸上,他张着嘴,怀疑这位姑娘是否入戏太深了,又或者哪里存在着隐藏摄像机,某位恶搞导演正藏在人群中,等他就范后,轰然喊:咔。诺伦也感知到这份情绪,嗯的尾音拖了好久才开口:“嗯,当代社会的许多文艺作品我都扫描过了。”
“然后呢?”他静静盯着眼中噙着泪水的吕宁易,在心底里发问。诺伦的声音又忽地轻快起来:“文艺作品来源于生活,我现在才真正理解这句话。擂台,黄昏,还有迎面相向的两人,你不觉得这里很像大话西游的结尾么?也许你该直接吻上去,你是霸道总裁不是么?”
“神金。”他的脸垮下来,理所当然的把这一切当作恶作剧,心中也厌恶起来。再度准备离去,吕宁易的声音也高亢起来,用剑指着男人:“你不是没办法搞懂自己的心意么?只要你吻我,你的心一定会告诉你答案的!”
“啊?”他皱着眉,又望了过去,忽地刮起一阵狂风,吹的人仰马翻,甚至这阵狂风都如此相像么?他盯着风回望过去,看看是否是人的恶作剧,风沙遮蔽,怎么也看不真切,但风又忽的停止,女人手中的剑也跌落在地上,她眼中的泪水也如同雨水一般坠下。她带着哭腔,声音在整片天空回荡:“裴辛,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为什么不敢吻我!”
“神金。”他皱着眉,看着已经哭到崩溃的女人,台后又跳出一个壮汉,带着铁质的头盔,手持着巨大的铜锤,电光火石间已经窜到吕宁易身边,高举起铜锤,砸在她的身上,女人如同凋谢的落叶一般,被风吹着飘零了。她重重砸在地上,喷出鲜血,惊得台下的众人躲避,手仍遥遥伸向裴辛,在血和泪水中轻呼:“裴...辛”
铁头人发出一阵阴冷的笑,望了过来:“裴辛,我早就说过了,只要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夺取你最珍惜的东西。”
“这又是那个剧本?”一连串的变故只让裴辛觉得深深的无力,在心中询问诺伦,她沉吟片刻,像人类一样长叹口气:“这应该是你的剧本。你还是从路人甲变成了主角,开始改变舞台了。”
“所以说呢?”他活动活动肩膀,昨日之仇他可是咬牙切齿,没想到男人又自己送上门来了。
“所以说,蝴蝶效应已经开始了。”
“那我们就别管这么多,在这个世界尽情的寻欢作乐吧。”他话毕像炮弹一样弹射出去,一个直拳砸向男人的胸口,速度太快,铁头人也只能勉力看清,艰难的举锤横在身前,像被马车冲撞一般,倒飞出去,还有飞舞萦绕在他眼前的蝴蝶,就像那天一样。这位犹如神明的男人,还是如同以往,让他无能为力,他口中喷出鲜血。男人却不依不饶,踩在他的肚子上,一拳又一拳的砸了下来,凄厉的喊声和裴辛的大笑混杂,让台下看热闹的众人都心中发麻。
还好他的头盔和手中的铜锤帮他抵消了不少力道,在他重于千斤的拳头下还能勉力支撑,可踩在他身上的脚却使他不能挪动分毫,无论如何也寻不得逃脱之法,可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哨声,让他心中一松,还好他还有后手,他怒吼一声:“哈日吧呼!”
箭带着破空声,犹如雨点一般袭来。周遭的蝴蝶振翅,像是屏障一般护在裴辛的周遭,箭击打在其上,犹如投入湖面的石子,尽管没有受伤,可裴辛竟也一时有了力竭感,只能后撤。周边的楼上不知何时,站满了蒙面人,正手持着弓箭,将准星对准裴辛。那铁头人也终于找到挣脱的机会,吹响口哨,楼上甩出绳索,被他牢牢抓住:“裴辛,我们还会再见的!”
又是一声口哨,他跃上房屋,与众人消失在临安复杂的街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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