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很矛盾的一种生物，就像公爵府里的仆从们那样。
一边鄙夷他作为私生子的不体面，一边却又嫉妒于他被冠以艾尔肯之名，一边冷眼旁观他的不幸作为快慰，一边却又惧怕他成年之后分得财产之后的清算。
于是他的存在，便也成了公爵府里的某种忌讳。
欺辱过他的人，会悄无声息地被清醒的同伴所孤立，以免惹祸上身。
而心存怜悯，帮助过他的人，也终将会在某个时间，遭遇不幸。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留在他身边的，又都是些什么人？
一盏煤油灯静静燃烧着，点亮的明光映照在卡洛斯羊毛质地的睡袍上，倒映在他的脸颊上，于是悄无声息地，投出无数阴影与晦暗。
卡洛斯垂着的眼睫微微颤动，似是筋疲力竭，再无力起飞的蝶翼，只有唇畔那一抹笑意，似是带着无尽的自嘲：
在迈尔管家眼里，他卡洛斯，是侍奉追随艾尔肯家族的世仆利益的选择。
在执政官菲利克斯眼里，他卡洛斯，是用来抵抗冲击，稳定局势的大旗。
哪怕是施法者协会对他的支持，却也不过迫于环境的压力。
每一个，每一个，看向他的眼底，都透露出，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目的。
“哈……”
卡洛斯轻笑着，然而牙根却在渐渐咬紧：
他有多厌烦那些充斥着目的的接近与利用，如今，在姓氏地位与价值之对于对方而言，完全没有丝毫影响作用的时候……
他就有多无措。
——十几年的过往，如何利用自己的姓氏，如何利用自己的身份与价值，在公爵府中像一个幽灵一般、尽可能的好过活一些，早已融入骨血，化为本能。
卡洛斯提着手里的煤油灯，一点点朝着后花园里扎根的小树苗靠近，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却也极稳。
每一步落下，卡洛斯耳畔都恍惚有一道声音响起：
“卑劣。”
“无耻。”
“贪婪。”
“虚伪。”
“诡诈。”
“……”
每一句，都像是来自于末日神灵的审判，轰然在卡洛斯的耳畔炸响，余音久久在他脑中回荡。
但卡洛斯的脚，每一步落下却都还在朝着那株榕树苗靠近，提着灯的手极稳，落下的步子也极稳。
卡洛斯的胸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从下午旁听冷餐会时，一直到现在，不仅没有消退，反倒还愈发鼓涨。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被悄然吹散，轻得恍惚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他只知道，那是他在心底，积了不知多少年的心绪，卡洛斯低声喃喃着，眼里却只有那尊被小榕树顶着抱着，托在怀里的城隍像：
“每一次，被抛下的，被放弃的，总会是我……”
从来，从来，没有人过问他一句，他甘不甘心，他愿不愿意。
“哈……”
卡洛斯轻轻笑了起来，抬眼看向那株巨木虚影，提着手里的煤油灯，一点点朝着那株小树苗，以及，那只有巴掌大小的神像靠近。
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却也走的极稳：
“道格拉斯，帕特里克，克妮丽雅……”
“如果，如果这一次……”
“那么……”
那么你们，又准备将如何朝着一位未知伸手呢？
卡洛斯轻轻笑着，将手里的煤油灯搁置在供台上，悠悠燃起三柱清香，呼唤那阴差阳错却因他而降临这个世界的，未知神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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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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