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是后半夜，深沉的夜色里，唯有夜幕中的星子，与那盏被搁置在供台上的煤油灯，于黑暗中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司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卡洛斯身后，看少年直起身，将三柱清香供入香炉，而后怔怔立在供桌前出神。
司澜上前几步，袖摆蹭着卡洛斯的袍脚而过：“这么晚了，不去睡觉，跑来这里唤我，是有事？”
卡洛斯被他唤回神，思绪瞬间收敛，抬眼朝他看去：“我来谢你。”
司澜有些出乎意料：“哦？”
卡洛斯抬眼，微微笑着：“毕竟，这件事结束了，不是吗？”
司澜想起冷餐会上，休息室内卡洛斯攀着他的脖颈，哭得悄无声息地模样，不由哑然：“不必。”
“这件事上出力最多的，当属首席执政官菲利克斯，以及以菲利克斯为首的执政团。”
此事之对于司澜而言，不过是“吏竭其力，神佑以灵，各供其职，无愧斯民”。
实际上，除却给了些许指点之外，司澜在这件事上，也确实没有多做什么。
听闻司澜这般稍显撇清关系一般的话，卡洛斯微微抿唇，而后偏头笑了起来：
“这不一样，菲利克斯作为首席执政官，处理这些本就是他的份内之事。”
“况且，以阿尔艾弥亚公国首席执政官的身份、地位，以及每年由财政司所支付给菲利克斯的薪水，每一笔，无疑都是相当庞大的财富。”
“所以对于菲利克斯而言，我反倒并不需要怎么向他表达谢意。”
卡洛斯黑色眸底闪过一丝微芒：“如果，您拿菲利克斯作为对比……或许，我知道拿什么作为谢礼，更能表达我的诚意。”
司澜轻笑一声，心下却难免带了些许哂谑：
以卡洛斯这般年纪，便是再如何遮掩，他的那些个带着小心思的试探，却也像是浅显的溪流一般，使人一览无遗——更别提司澜这种生前混迹官场，死后又遍观世情的老不死眼里。
只是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
卡洛斯微微垂眼，带着些说不出的感觉：“作为亚尔维斯公爵的私生子，我是仓促间，被推上艾尔肯大公的位置……事实上，我对家族的掌握也好，对于公国政务、财务的管理也好，都没有多少插手的余地。”
“除却菲利克斯以执政团为首的帮助之外，更多的东西，却还把握在别人手里。”
“譬如说，财务官送来的，对于来自施法者协会的两份账单的问询……”
司澜静静听着，不置可否，只一双沉潭般的眸底，倒映着卡洛斯的身影，听他把这场戏继续唱下去。
卡洛斯在司澜没有多少情绪波动的注视下，竟有几分自己被完全看穿了的错觉，但也只能继续：
“以及侍卫长回报，大概在今晚，冷餐会开始后不久，有陌生人闯进了公爵府，身形飘忽，恍若幽灵，跑起来的时候，完全无视了重力……我想，这或许是您的眷者，就像当时，闯进私人教室接下调查帕西斯家族的那两位一样。”
司澜微微皱眉，掩在袖中的指节微动，很快便推算出了当时被公爵府的护卫发现的到底是谁——毕竟纸人身上，有一部分功德簿的神器碎屑，更有他留在纸人身上的符文。
不需如何推演，陈佳和郑朝阳在公爵府后花园的“历险”，以及他们魂体状态下，为什么能在普通人眼里显形的原因也紧跟着一清二楚。
司澜正分神间，便听卡洛斯道：“正巧，我对如何管理公国一窍不通，且还缺乏一位能够随时随地指引我的老师……您来做我的老师怎么样？”
“这样，您的这部分支出，将会被更加合理的处理成‘薪水’，进行单独报账，不需要再经由财务官问询——如果不够的话，您随时可以向我进行预支。”
卡洛斯微微抬头，目光诚挚地看向司澜：“而您所能向我预支的金额，没有上限——只要我所能调配，只要我有。”
“而当您在公爵府有了身份时，您与您的眷者相见，也并不需要再像今夜这样，冒着风险翻越围墙，被巡视的护卫追赶抓捕，不是吗？”
司澜注视着卡洛斯，因长久呆在地窖，且没有正常社交环境的少年人虽将将成年，但却因为心理年龄与阅历，而使得那张脸上还带着些许尚未褪尽的稚气。
稠丽的长相，与相对聚拢的五官，不高的身量，以及相对纤细的骨骼，使得卡洛斯看上去更接近于十四五岁的少年人。
但不足的阅历，以及曾经因入梦而阅览过卡洛斯过往记忆的司澜，能分明看出少年微微煽动着的睫毛带着些许几不可查的微颤，似是迟疑，似是忐忑，分明因为没底，于是微微蹙起，却又强撑着舒展的眉宇，以及等待他回答时，没底却又倔强微微抿起的唇……
像是一只淋了雨而使得浑身湿漉漉的，一步步小心挪动着步子，渴求温暖，却又怕被一脚踢开的，求包养的小猫崽。
司澜微微闭眼，深觉中了现代短视频的毒——都怪刘浩宇。
见司澜没有开口，卡洛斯微微笑着，轻轻唤了一声：“阁下？”
司澜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将刚才突然跃入脑海中的画面清理干净：
“就照你说的做吧，之后我会告知我的眷属，让他们从大门进来，而非翻越围墙。”
“如果有什么问题，也不妨来问询请教。”
司澜抬手，拈来一片暗夜玫瑰花瓣，抖手之间将其化为毛绒巾帕，当头朝着卡洛斯罩下：
“现在，擦干你的头发，然后回去睡觉。”
“湿发入眠，容易致使风邪侵脑，引发头痛……而你大半夜不睡觉，恐怕以后，就真的再也长不高了。”
卡洛斯抬手捂住头上落下的毛绒软巾，顾不得反驳自己身高，看向已经转身走向神像的司澜：
“我这就让人为您安排房间，在我卧房的隔壁——明天一早，让迈尔管家为您处理身份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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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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