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浇灭了欲要燃起来的阁楼,只有缕缕白烟隐入雨幕中,戚荣躺在火焰没有烧到的地方,那名侍候他的女子爬在地上寻摸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枚保命的丹药。
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此刻却松了一口气,没有多做犹豫,她爬回了戚荣身边,将丹药送进戚荣嘴里。
外面涌入大量的护卫和小厮,萧祁三人早就趁乱逃走了,他们要走无人拦得住。
此刻环境恶劣,人跃入雨夜中无疑是泥流入海,只有两三个死士象征性的追了出去。
萧芷姝无声无息的回了阁楼,将搜集到的证据交给了环月,但是关于戚盛和戚梓南的秘辛她悄悄留了下来,环月连夜出了戚府,将这些东西送回了斩鸢阁。
第二日一早,戚荣被刺杀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皇城,甚至连北齐皇上都知道了,还派了御医替戚荣医治,赏了许多名贵药材。
此案也被大理寺接手,戚府上下都需要接受盘问,萧芷姝因为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又是青楼弱女子,众人也就没有将此案联想到她身上。
因为戚荣的寝房被烧了,所以众人将他移到了大夫人吴氏的房中,吴氏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下令一干人等不许靠近戚荣半步,事事亲力亲为,连药都是自己先尝了再喂给他。
那名冒险救戚荣的女子也得了不少赏赐,吴氏甚至单独赐了院子让她居住,众人都暗叹这姑娘算是有福气了,等老爷醒来,被抬为妾室也是迟早的事儿。
萧芷姝知道吴氏这是靠扶持那女子抗衡打压自己,让她分去戚荣的宠爱,百花齐放总比一枝独秀好,这是后院正式娘子惯用的伎俩。
一连三日过去,戚荣总算性命无忧,恢复了神志,见吴氏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他心里还是感动的,两人极少有如此温存的时刻。
戚荣念在吴氏日夜照顾自己很是辛苦,便让她先休息两日,让姨娘们轮番侍疾。
轮到萧芷姝时,她身着素衣,全无环佩装饰,头发半绾,半点珠翠未戴,脸上也未施脂粉,有出水芙蓉之态,看着愈发清纯可人。
一进去她便半趴在戚荣床前,眼眶微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望着半躺在床上的戚荣,轻轻咬了咬嘴唇,似乎是悲伤极了,垂下眼眸滑落两行清泪,看得戚荣心都要碎了,连忙心肝儿宝贝儿的哄。
“老爷遭此劫难,偏我不在身旁,妾身恨不得替老爷受了这些伤痛。”
“无碍,那等闲之辈,岂能拿了我的命去,你莫要伤心,等我伤好了,便是你我的大好日子。”
“嗯,妾身这几日托人去寺庙内求了一个开过光的平安符,希望能保佑老爷平安,早日好起来。”
戚荣伸手抚了抚萧芷姝的乌发,享受着她的乖顺讨好,心下大为满足,但也顾及萧芷姝身体刚刚痊愈,便没有留她守夜侍候,早早的让她回去歇息了。
这两日与戚荣交好的百官大臣都来府中慰问探视,送了好些补品过来,就连大皇子元霁也派了顾绥成过来探视。
顾绥成今日穿了一身青色圆领常服,头发半披半束,戴着一个小巧的银冠,束着一条黑色皮革玉腰带,这一身衬得他俊逸非凡。
他没有多待,只与戚荣说了些客套话放下厚礼后便起身告辞,出戚府需要经过一处花园。
今日阳光明媚,云淡风轻,花园内鸟啼莺鸣,彩蝶纷飞,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他闲庭信步,绕过一处假山流水,看见不远处的水榭旁一位身穿月色长裙,气质出尘的少女站在亭前赏景,她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柔情似水的双眸。
顾绥成神情一滞,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戚府献舞的绝色舞姬来,那日两人隔得远,看得不甚仔细,但那姑娘的气质尤其特殊,让人一见便难以忘怀,今日凭着一个背影,他愣是将人认了出来。
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走上前抱拳行礼打了一个招呼,“姑娘近来可曾安好?”
萧芷姝似乎是被这突然接近的陌生男子吓了一跳,回过身眉目间带了一丝惊慌,向后退了一步,这才福神回礼,“奴家似乎不曾见过这位大人。”
“在下顾家大郎,还不知道姑娘名讳?”
“原来是顾小将军,奴家眼拙,没认出贵人,实在抱歉。奴家贱名不值一提,恐怕会污了尊耳。”
“姑娘不必自轻自贱,现下既然离了那吃人之地,更要珍重自身。 ”
萧芷姝闻言轻轻抬眸偷看了一眼顾绥成,然后又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急忙垂下脑袋,声音呢喃。
“还未有人对奴家说过这些话,顾小将军出身名门世家,却没有看轻我们这等出身低贱之人,已然是难得。”
顾绥成涉世未深,又未曾娶妻纳妾,自然不是萧芷姝的对手,几番对话下来,只见他心生怜惜,眼里露出一丝心疼,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世间,苦难的人占大多数,在下享了出身带来的好处,自然也不会轻易作践那些挣扎求生之人。”
萧芷姝抬手虚引,“顾将军的一片赤子心才是最难得之物,今日奴家与将军一见如故,不如留下喝杯热茶再走。”
说罢她亲自斟了一杯热茶放到了圆形石桌上,那桌上放着几张泛黄的素笺,最上面的一张用簪花小楷写着几句赏景的小词,旁边放有一个砚台和一只小巧的湖笔,几朵金黄的晚桂撒在笺上,传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顾绥成掀开袍摆坐了下来,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唇齿生香,不禁夸赞连连。
萧芷姝并没有坐下,依然站在边上,她莞尔一笑,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
“奴家见顾将军左手似乎有疾,若将军信得过,不如让奴家写一个祖传的偏方给将军一试。”
顾绥成下意识的捏紧了有疾的左手,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没想到姑娘居然懂些岐黄之术,在下这左手若不细看,与常人无异,姑娘好眼力。”
萧芷姝低头淡然一笑,“实不相瞒,奴家祖上三代行医,没成想因为意外,到了奴家父亲这一代,家道中落。以至于奴家不得不流落青楼讨生活,但是父亲自幼传授的医术自是不敢忘,祖上留下了的医书也被奴家带在身边日日翻看。”
顾绥成眼里多了一丝钦佩,听完萧芷姝的这番话,他心里面不由得高看了萧芷姝一眼。
“姑娘身世坎坷,命途多舛,却能坚持习医,传承祖辈的医术,殊为不易。”
萧芷姝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坐下身低头写着药方,笔尖抖动,一个个药名出现在黄色素笺上,那手犹如削葱,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指甲圆润小巧,让人有种想握在手中把玩的冲动。
似乎是在思索,她眉头微蹙,几秒后又像是豁然开朗的模样,眼中闪过欣喜之色。
笔尖被黑色墨汁濡湿,她轻轻在砚台上刮了刮,快速在纸上写下一连串药名,箫芷姝的神色认真又有种信手拈来的自信感。
顾绥成右手不断摩挲着白瓷茶杯,他那见过如此鲜活灵动又气质清丽婉转的女子,一时间竟然看痴了,嘴角露出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笑。
环月在一旁无奈的撇撇嘴,这些男人啊,都是一个德行,斩鸢阁的离阶女刺客每一个都是人间绝色,一举一动勾人心魄,几乎没有那个男人能在她们面前把持得住。
“顾将军,药方写好了,将军大可请大夫细细看过后再决定要不要用此方。”
萧芷姝放下笔,拿起药方递给顾绥成,那双温柔多情似乎含有千言万语的双眸直直的看向眼前的男子。
“多谢姑娘!”顾绥成伸出双手接过黄色素笺,就在此时,一阵风拂过,萧芷姝遮面的轻纱随风飘落,她轻轻垂眸,脸上的表情有一刹那的惊诧,红润的嘴唇轻咬,似乎是有些羞涩。
顾绥成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漏了一拍,下意识的伸手接过那带有阵阵清香的轻纱,触感略微冰凉但异常柔软丝滑,仿佛从他心脏上拂过,感觉周围的景色清风都慢了下来。
顾绥成轻轻将面纱递到萧芷姝面前,声音轻柔, “姑娘容颜倾城,以面纱覆面,岂不辜负。”
萧芷姝接过面纱,转过身抬手戴上,“将军有所不知,相貌出众,对我们这等出身低贱的人来说,有时候并不见得是好事。”
“是在下孟浪了,不过如今细看姑娘的长相似乎不是北齐之人,倒像是大梁这等钟灵毓秀之地养出来的江南闺秀。”
“奴家确实是大梁之人,被卖到了北齐当了瘦马,机缘巧合下入了鸢台。”
“实不相瞒,家母便来自大梁,所以觉得姑娘很是亲切。”
萧芷姝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他乡遇故知,人生的三大幸事。”
靠着这层关系,两人不禁多聊了几句,顾绥成知道自己不便久待,拿上药方站起身冲萧芷姝微微抱拳,“在下今日是受大皇子所托看望戚大人,现下时候不早了,在下还需回去复命,先行告辞。”
“奴家恭送将军。”萧芷姝缓缓起身,双手交叠在腹部微微躬身行礼。
顾绥成纵然有万般不舍,现在也只能离开,待他转身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将军!”
他下意识回头,只见萧芷姝微微低头,“奴家名叫芷风。”
“很美的名字,在下记住了。”
正当他再次转身欲走的时候,萧芷姝声音凄然,“将军,可还有相见之日。”
顾绥成闻言双眼睁大了些许,身体一顿,心脏似乎被人用力捏在手心里不断收紧,他不敢回头看萧芷姝。
“若有缘,自会有相见之日。”
说罢他不待萧芷姝回答,逃也似的离开此地,生怕再待一秒便会控制不住想带她离开戚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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