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你怎么……和他们扯上关系的?”
闻言,沈照临慌忙回身。
满眼盛满错愕与担忧。
温雪回倒被他问得一愣:“你们这群人,难道,还有我不认识的?”
沉默的片刻,廊上,传来声声欢笑。
视线交错的瞬间,他们不约而同想起同一句诗: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你知道,他们杀人不眨眼的。”
他犹豫很久,才勉强冒出这样一句话。
声音很轻,如春风过境,轻拂过温雪回心上。
温雪回只有苦笑。
她又何尝不知?
满京城的皇族贵胄,无非也就这么几人而已。
无论是寻欢作乐、亦或是好友宴请,一来二去,总会同她们这些貌似风光一时之人结识。
她与沈照临的初遇,亦不例外。
她们知道太多事,又结识太多人。
飘蓬般无根的命,偏遇这般多磨折。
——于是,多活不过三十岁。
古往今来,多少大好年华的女孩儿,都如此没入青史,寂寂无名。
温雪回又哪里敢幻想,自己能够逃出这凄惨结局。
“不劳沈大人操心。”她缓步回到案边,落座,挥袖,烹茶,道,“沈大人只需知晓,此二人原本约定好,于昨日夜间前来此地,却整夜未至。”
沸水烫洗过茶盏、茶壶。温雪回轻一抬手,将洗茶水送入茶盘。
茶香晕染室内空气。
一声轻叹。
沈照临不由自主地跟过来,信手拎起一只狸花猫样式的茶宠,自言自语:“又预备有动作。”
温雪回抿唇不语。
茶入喉,莲子般清苦。
裴枕书那边如何?云芷果真见过这假道士吗?若是碰上了,他二人对付得了吗?
……他原是该想这些的。
这是清吏司员外郎的责任,亦是他沈照临人生的使命。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温雪回,这一个短暂的瞬间,他忽而忘却了一切。
只是问:“若是有朝一日,萧问樵复又回到京城……”
温雪回斩钉截铁:“若真如此,二十年来,我因他而受的一切苦,都要他加倍偿还。”
咔哒。
门锁轻声落下。
屏风上冒出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小心翼翼,相互推搡,立于那朵针脚精致的紫红色巨花与猫旁,仿佛画上人。
自二人角度看去,动静结合、活泼纯真,倒别有一番韵味。
“师父……?”
推搡了一路,还是裴枕书第一个小心地开了口。
毕竟,将师父同这位女子锁在一起,他亦有责任。
好在师父不介意:“有发现?”
裴枕书立刻点头如捣蒜:“云芷姑娘说的那人,此时此刻,正在她屋内……”
话音未落,屏风后立刻闪出一道人影,他还未有所反应,已被沈照临不轻不重一拍后背:“还等什么,你真准备等人跑了再抓?”
裴枕书忙不迭应声向外跑去。
转眼间,二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见得二人逃也似地跑走,小默终于忍不住,一面蹦蹦跳跳地回到温雪回身旁、丁零当啷地搁下糕点盒,一面“咯咯”笑出了声。
“姐姐!真有意思,沈大人怎么还似我小时候那样不禁逗?”她比划着,叽叽喳喳道,“你看他,冲出去的时候,耳朵红得像熟虾一样!——还有那个小裴公子,又傻又胆小,他都不敢看其他人,好像环翠阁里的姐姐都是妖精、能吃了他似的……”
温雪回耐心听她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说完,才道:“我让你问的,可都问来了?”
小默立即点点头。
寻定了房间,沈照临同裴枕书交换了个目光,默默抬手,握紧了腰间御赐的一条金丝缚妖索。
——但愿这东西,对这假道士亦有用。
默数三声,立即推门而入。
“啊!”
闯入同时,面前登时传来一阵惊呼。
屋中只二人,一个抱着琵琶、满脸惊慌,是那名唤云芷的姑娘;
另一个——
虽与两幅画卷均有出入,然而五官之奇特、体态之畏缩,沈照临仍能一眼瞧出,此人便是杨见鹿那晚所见的“道士”,不会出错!
沈照临立即出手,刀刃直逼那人胸口。
那贾道士动作也快,眉毛一竖,立时姿势滑稽地向后一跃、避开那一道寒光,一手向自己胸口探去——
不好!
“裴枕书!”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道白光倏地自他身旁蹿过。
砰!
裴枕书一手勒住那人脖颈,另一手则死死扣住他探向胸口那只鹰爪般的手,用力过猛、脚下不稳,连贾道士一道,狠狠摔在地上。
沈照临持刀上前,伸手在那贾道士肩颈处摸准位置一扭,只听一声口齿不清的喊声,一条胳膊立时便脱了臼,软绵绵垂在地上。
“唔!”
登时,一阵强烈的香气自他怀中涌出。
“是迷香!”
沈照临屏住呼吸,裴枕书却是初次遇上这种情况,一个不留神,眼前一晕,已然开始卸力。好在他体质好、反应快,还不至于当场倒下。
来不及去卸第二条胳膊,沈照临上手便捆。
“嘻嘻——”
贾道士忽而一声怪笑,二人心中几乎同时大喊一声不好。
沈照临立即松了绳索,转而将刀向此人砍去。
嘶。
肩上一痛。
——竟还是迟了一步。
他被那针刺般的强烈痛感恍惚了的一瞬,那贾道士已然挣脱裴枕书的双手,向外一跳,便从怀中摸出个筒子来,向地上一掷:
霎时间,浓烟四起!
沈照临顿觉双眼生疼,却偏顶住浓烟,强行向那处探去。
然而,已为时晚矣。
那贾道士早已借着这烟逃之夭夭。
他不死心,又勉强攀着窗子、向外追了数步,那道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糟了,这一下打草惊蛇,从此以后,再抓这人,怕更是难上加难。
“——师父!”
一声呼喊自约莫十丈远处传来,将沈照临从彷徨中拉回现实。
说也奇怪,只这一瞬间,双眼的刺痛、肩上的麻木、乃至于迷香所致昏沉,方才所经历而他并未觉察的一切顿时涌上来,将他吞没进无边无际的疼痛中。
沈照临只觉眼前一黑,自这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明月高悬,惠风和畅。
夜半,清吏司中一阵暖风,将裴枕书自昏迷中唤醒。
怎么会在这里?我方才、方才不是在同师父一道,抓那贾道士吗,在环翠阁,对了,还有小默、温雪回……
——这是什么时辰了?
他猛地清醒过来。
不对,师父……先是受了伤,而后追着那人去了!
他是被迷香迷晕的,谁救了他,带他回了清吏司?
裴枕书环顾四周,目光正碰上忙着烧水煎药的谢沉璧。
敏锐如她,亦留意到了他的异样。
裴枕书如见救星,立即撑着床铺、坐起身来:“师父……师父怎么样了?”
“你先别急。”谢沉璧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手按住他,简明扼要,道,“师父尚未苏醒,陆郎中正在替他解毒。”
毒?
师父中毒了?
裴枕书怔了片刻,大脑方才清醒过来,连忙道:“我家中有不少解毒清热的药,快着人去取!”
谢沉璧眼前一亮,言简意赅道:“你快说,到了府上,找谁,说什么?”
“这个时间我还未归家,找我姐即可,就说……我和师父中毒。”
不必再啰嗦半句,她立刻开口,不轻不重,唤道:“萧寻壑。”
下一秒,门外由远及近传来回应:“我在——”
极迅捷地冒出一条人影,扶着门框,狗里狗气地探出头。
药炉中,隐约传来一阵沸水咕噜声。
谢沉璧起身去照看药炉,头也不抬地迅速吩咐道:“去裴府,亮腰牌,找裴抚简,说裴枕书和师父中毒求药——说话客气点。”
“明白!”
二人语速不快,交流却干脆利落。
只转瞬工夫,萧寻壑已然消失在门外。
裴枕书看得目瞪口呆。
这萧寻壑素日里孤僻怪异、独来独往,只爱同小红为伴……
怎么不过几日,便同师姐这般默契、任劳任怨?
谢沉璧平静地分了药,起身,一碗送去陆郎中处,另一碗递给裴枕书,手伸到一半,忽想起什么,问:“能拿得住吗?”
裴枕书尝试着伸手,虽还有些发麻,但喝药已不影响。
“苦吗?”
他摇摇头:“还好,幼时身体常年欠佳,喝惯了。”
谢沉璧亦不追问,只坐在一旁,告知他时辰、现状之类。
有师姐心平气和、波澜不惊地守在一旁,裴枕书很快定下心来。
不由得好奇问道:“师姐,你是怎么那么快地找到我们的?”
“我和萧寻壑奉师父之命追查一桩旧案,恰巧路过环翠阁,便见师父跌跌撞撞冲出来。”谢沉璧耸了耸肩,“而后便将你们带回来了——对了,你太沉,我和萧寻壑都扛不动,好在环翠阁有个小姑娘出面,帮了我们一把。”
小姑娘?
裴枕书怔了片刻,回忆起那个分给他核桃酥吃的、名唤小默的少女。
原来是她。
……等等,她那么娇小的一个人,怎么帮的忙?
谢沉璧一脸冷静,说:“就是……她徒手拆了个门板,然后和我一同把你抬回来了。”
裴枕书震惊了。
——不是,这是人吗?
徒手拆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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