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虞离京城倒不算远。白尘音估算一番，笑道：“如此，我每月沐休三日，除去路上花掉的两日，还有一整日可以和敬之相处。”
顾敬之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憋住：“尘音，你身为重臣，当以国事为重，怎可将沐休全都用于玩乐。”
白尘音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中折扇也不摇了，眼里流露出一丝隐忍的委屈，看上去可怜极了：“敬之真是绝情。”
然而顾敬之和他共事多年，早已见惯不怪，只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记：“大丈夫顶天立地，白大人莫总做这小儿女情态！”
白尘音彻底说不出话。他也知道，他和顾敬之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可以每月拜访的地步，但就是趁着气氛好忍不住试探了一句，假如顾敬之能心软答应下来，日后他就可以腆着脸常常上门了。
顾敬之说完辞行的事，也不打算在御书房多呆，向皇帝告退后，萧荣景命掌事太监冯仪把他送了出去。
顾敬之走出宫门，站在御街边吹了会儿风，平息着身上越来越难耐的燥热。
不知何时，白尘音也跟了出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敬之，今日若是不忙，可愿让我为你饯行？”
白尘音靠得太近，一股淡淡的苦菊香传来，顾敬之刚刚平息下去的热意又被挑起，嫩唇微微张合，咕嘟一声吐出一小口黏滑水液。
顾敬之有些羞恼地退开一步，口不择言道：“白大人不是要与陛下议事，怎么也跟出来了。”
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冷意，白尘音意识到顾敬之这次是真的在嫌弃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顾敬之话一出口，也意识到自己说重了。好在看了看白尘音的表情，似乎于平时无异，便若无其事道：“尘音如此盛情，在下却之不恭。”
顾敬之为人坦荡，心事都摆在脸上，白尘音狐狸一样的人精，一眼便看出他在想什么。
心中苦笑，他平日里惯会带着示弱的面具博取同情，导致现在真的委屈了顾敬之反而看不出来，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好在顾敬之心虚之下答应邀约十分痛快，他本以为按照顾敬之不喜宴饮的性子，还得搬出陛下才能请出人呢。
想到可以和顾敬之单独相处一晚上，白尘音又愉悦起来：“我正巧新得了几坛好酒，其味甘醇馥郁，后劲柔和，能使人似醉非醉又不失仪态，敬之定会喜欢。”
顾敬之闻言松了口气，他不喜宴饮正是因为酒量不好，担心酒后失仪。他刚才也已勉强说服自己，如今一介白身，对于那些世家风度也无需太过在意，没想到白尘音能有这般准备，当真细心极了。
两人约在了临江的观潮阁，此处本就是京城颇负盛名的酒楼，又因为江边多植柳树，许多人都喜爱在此为友人送行。
顾敬之在日落时分到来，被小二领上了二楼的雅间，白尘音已经等在里面了。
“敬之来了。”白尘音看见他进来，含笑起身，露出刚才被袖子遮住的手，递过一根翠绿柳枝。
柳谐音留，本是好意头，但拿了柳条的人总归还是要走，这东西反而看着感伤。
顾敬之珍重地接过，也有些感慨，对白尘音笑道：“顾某这几年行事，在外人眼里可谓离经叛道，负尽师友，本以为该是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没想到临走前还能有白大人折柳相送。”
众叛亲离？白尘音暗暗撇了撇嘴，这人从来不晓得自己有多招人喜欢。又不由得有些得意，还好他抓住了这个践行的机会，以后顾敬之想起他，总归会与别人不同。
心中滑过的一串名字，白尘音面上仍不动声色：“敬之所为皆是为天下公理，生民大义，那些浅薄之人的诽谤何必在意。”
“不说这些了。敬之先我们一步脱了着名缰利锁，归于田园，寄畅山水，再无案牍劳形，如此乐事，今日当痛饮一番！”
顾敬之被他拉着坐下，白尘音执起酒壶，将两人的酒盏分别斟满，率先一饮而尽。
顾敬之被他感染，也端起酒盏凑到唇边，小口酌饮。酒香醇厚，入喉绵柔，顾敬之并非贪饮之人，也不由自主地多喝了几口：“真是好酒。尘音这酒可有名字？等我回了上虞，也着人寻些。”
白尘音伸手取过他半空的酒盏，替他添满：“此酒名为弃吴钩，传说是彭泽先生隐居之时所酿，世间少有所存。敬之若是喜欢，我那里还有几坛，明日便叫人给你送去府上。”
顾敬之摇摇头：“那便罢了，我怎好夺尘音所好。等回了上虞，叫家人慢慢寻找就是了。”
白尘音也不勉强，只是悄悄打定了主意，要想法子把自己那几坛子酒拐弯抹角送到顾家人手上。
顾敬之每次未及喝上几口，酒盏便会被白尘音添满，导致他完全无从判断自己已经喝了多少，不知不觉便有些脸热。
白尘音饮完第一盏之后就喝得很慢，这种酒对他来说喝多少都行，只是难得敬之喜欢，自然要多让给敬之。
但因为顾敬之平日里从不在席间多饮失态，他对顾敬之的酒量之差没有任何了解。白尘音眼睁睁地看着顾敬之低头扶了扶额角，再抬头时眼神已一片迷茫。
“敬之？敬之？”白尘音意识到不对，试探着喊了两声。
顾敬之皮肤白犀，喝酒却意外地不上脸，此时除了眼尾微微泛红，脸颊和露在外面的脖颈仍是像一片雪似的白。
他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从嗓子里含糊地哼了几声，不知是不是应答。
他不会把顾敬之灌醉了吧？白尘音心里咯噔一下，又有点隐秘的窃喜，那他岂不是第一个看见顾敬之醉态的人？
回去定要把这一幕画下来。
白尘音喉结微动，隔着桌子悄悄探身凑过去，想把顾敬之醉酒的模样看得更仔细些。
顾敬之的身姿仍然端雅清隽，并未因意识朦胧而放松分毫。只是他眼眸含水，眉头微微蹙起，喉间甚至发出了一阵阵细碎的声响，让人能通过这些端倪看出，他并不像表面这般平静。
白尘音呼吸一滞，顾敬之当真是天生的尤物，连醉态都如此惊艳，这个奶猫哼哼似的声音，都快让他起来了。只恨纸笔画不出声响，不能记下来夜夜聆听。
但他随即便察觉到顾敬之的身体似乎在不自然地颤抖，心中一紧，霍然起身，来到顾敬之那一边。
“敬之，你怎么了……”
白尘音喊道一半便卡住了，他站在一旁定定地看着顾敬之，眸色逐渐加深。
顾敬之上身依然直挺得像一杆修竹，是面圣也不会失仪的卓然风姿。可是被桌案遮挡的衣料上有个明显的凸起。
“原来如此。”白尘音的嗓音忽然变得有些艰涩沙哑
反正他已经醉了…
白尘音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柔软的脸颊近在咫尺，白尘音忍不住亲了一口，换来一声细微的嘤咛，抗拒的意思十分明显，却没有一点威慑力，小猫踩奶一般，只会换来更过分的对待。
他完蛋了。
白尘音痛苦又快乐地想着，就让他沉沦一晚，明天就算被顾敬之一剑捅死他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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