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恪踱步走到皇上正下方,拱手向四方行礼,面向众人说:
“诸位大人之意本官也已了解,可诸位究竟是抓着本官的年纪不放,还是觉着陛下直封司隶校尉有异议啊?”
“都有!” “就是,都有。”
袁恪微微一笑,转向皇帝:“陛下,臣待会要说的话若是冒犯陛下,还望海涵。”
“准。”
得了令袁恪也不藏着掖着,誓要与在场一顿大战。
瞧这架势袁秉仪有些心慌,这嘴上没个把门把人得罪了,上个司隶校尉的下场恐怕就是他宝贝女儿的下场。
袁恪看过来时,他偷偷使眼色。
奈何这人直接视而不见。
“诸位,既然都有,那我们便一条条说。”
她的手交叠揣在袖袍里,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实则紧捏自己的胳膊保持平静。
“先说本官的年纪,唉…人呐是要经过十七八岁这个坎。前朝文帝,不过十九,一己之力使国家中兴。再说开国先君,起义时不过弱冠之年。”
一人立马反驳她:
“前朝文帝靠的是辅政大臣,开国先君也是天赋异禀,有名将贤士追随。可亳都谁人不知,袁家公子打小喜爱游街窜巷、不学无术,这事恐怕廷尉大人最是清楚。”
被点到的王衍,冷漠地回道:“不清楚。”
驳了人面子。
袁恪有些惊讶王衍的回答,她对这位大臣的话倒是不生气。
“大人觉得不可信服,那在下便换个证明。本官年轻时确实曾喜欢打马游街,但不学无术可是冤枉我了。”
“陛下的制文可说我才学出众,何况幼时便与公主同读,稍大些便由宋大家亲自教导。诸位可是觉得陛下识人不清,还是宫里启蒙不行,亦或是宋大家教学不严?”
她假装悲伤,眼角挤出点泪花来,带着哭意继续说:
“九岁入宋氏私学至今,起早贪黑未敢落下课业,同门前辈必定知晓宋夫子严苛尽职。怎到了他们这,宋夫子的学生就是不学无术?”
“那些日子……唉,不足为诸位道也。各位可是看我身出商贾,便觉得我……”
未言完便要落泪,泫然欲泣的模样真像是委屈了她。
情绪点到为止,她表面故作坚强:“我的学业如何,尽可向宋夫子询问,切莫听信谣言冤枉了我。”
“大人们揪于年龄不放,失了士人风度。齐国尚孝廉,品性如何可问陛下与袁大人。若只因年龄小,而让明珠蒙尘,可是要遭后人唾骂的呀。”
她语调哀伤,一副舍己为人的表情,一手抚着心脏处,一手叉着腰,哀痛欲绝的表现,演的入木三分。
“大人,我这是在为你着想啊,大人——”
“你…你…你诡辩!”老头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所言确实有理,欲辩而无从辩。
余人想的既然都满足,何必让年纪成为限制。
因此朝内逐渐有了赞同的声音。
袁恪咳嗽清嗓,待殿内安静,她伸出手向上摊着,点了点刚才闹得最凶的几位。
“大人们所说陛下直封司隶校尉,乃是坏了祖宗规矩。那我们好好谈谈祖宗规矩。”
一边说着,一边闲庭信步穿过大臣们中间。
“高祖在时设司隶校尉一职督察京畿,皇权特属,乃陛下近臣,配有府衙,属官兵士共一千二百余人。”袁恪行至一人面前,指着自己,“而我呢,不过独身一人,唯受天子令。倘若按规矩行事,陛下还当给我配备属官徒兵。”
“毕竟,这才是诸位所道之祖宗规矩。既然手下无人,我与陛下幕僚有何区别?”
袁恪声调逐渐上昂,让在场的都能听个清楚:“州牧尚且可设幕府,难道你们想说陛下连州牧都不如吗?”
突然停步,冷脸威逼反对得最厉害大臣,扬声喊道:
“诸君——,好大的胆子啊!”声音响彻大殿。
成片的人迅速跪下,接连起伏地高呼着:“臣惶恐!”
陛下审视的目光将臣子扫过,他们神色各异,暗怀心机。
见下面的人没有人再有异议,她回过身,向陛下行礼,恭敬轻声道:“陛下,臣说完了。”
悠哉游哉地坐回了自己位置,对面的大司马露出和善的笑容。
其他几位暗怀深意的上下打量她。
袁恪朝三公颔首致意。
皇上撑着头扫视众人,嘴角噙着笑意谁都看得出,刻意压低声音:“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无人发声。
散朝后,袁恪在众人愤恨的瞪视中被袁秉仪迅速拖走,连给王衍打声招呼说下次拜访的机会都没有。
袁秉仪真怕这些目光能凝成剑,将他们父女二人给刺死。
就连回家的马车也比寻常快不是一点半点。
陈惠早已在府外等候,见着袁府马车,奔得这么快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袁秉仪一撩帘,“夫人”二字脱口而出,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要寻求夫人的安慰。
袁恪跟在身后咧着嘴露出八颗牙,还沉浸在刚才舌战百官的回忆里无法自拔。往常都是被训,这下扬眉吐气了一番。
“母亲!”
陈惠见上个朝,一个疯了一个傻了。
“怎么了?还顺利吗?”
袁秉仪搂着陈惠,哭诉道:“夫人,我差点就以为我们父子二人要血荐朝廷了啊,夫人~”
“母亲,恪儿今日在朝堂大展身手,那些人可都不敢说话。厉害吧!”
袁恪仰着脸,挺起胸膛,一副等待夸奖的姿势。
陈惠顺着意说:“我儿英勇!”
袁秉仪见自己被忽视,架着陈惠往庭院去。
袁恪不甘示弱,与袁秉仪一边一个拉着陈惠的胳膊,带着往府里走。
喜悦和哀嚎在陈惠的耳边具象化。
连忙打住,陈惠道:“让恪儿先说。”
袁秉仪又要喊夫人,被陈惠眼疾手快捏住了嘴。
“你回房说。”
有了女儿忘了丈夫也在袁秉仪的心中具象化了。
袁恪兴奋的将今日朝堂之事告知陈惠,陈惠拉着她的手,直夸孩子棒,又劝诫道:“下次不许这么激进。”
袁恪头颅狂点,若不是陛下撑腰,她的狂悖之言怕是得压入大牢。
她回到房里,写了封拜帖让侍从给王家送去,约在休沐之日上门拜访。
经过上次朝议激辩后,虽与各位大臣关系不甚友好,但也无人再提起庆远侯一事和对她任职司隶校尉一事。
御史台的大人上朝时,倒是喜欢主动朝她打招呼,熟悉得好似旧友。
提起此事,袁秉仪瞥了一眼,无语说道:“你现下处境与御史台无异。被孤立的直臣……真惨。”
她这几日没什么事,挂着名号来听听朝政而已,实在没有大展身手的地方,还不能像以前一样街上四处闲逛,人都快闲出病了。
待到休沐,她收拾好府内事务,将要采买的东西写上清单交托给管家,自己在库房挑挑拣拣备上一份薄礼,前去王家赴约。
“大人稍等,我家公子过会就来。”侍从将他带到前厅,奉上清茶。
随手便将礼物放在桌上。
“阿恪~”一道思念浮于嗓音,矫揉造作的声音传到耳旁。
袁恪立马展扇,遮住少年凑近的脸庞。
少年使劲推开隔绝二人的“屏障”,非要凑近她。
“别别别—”袁恪急忙推拒,本来舒展的眉目,现下都皱成橘皮了。
“王矜!”王衍的呵斥从未像今日一样如此悦耳。
王矜听见兄长的怒声,弹跳起身,站直了,畏畏缩缩:“兄长。”
袁恪见王衍到来,将折扇收起,双手捧着礼物递过去。
王衍接过:“这是?”
袁恪解释说:“西燕产的绯玉,让工匠雕成了弥勒像,听闻最近王老太公礼佛,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饶是王衍见过了被查抄的官员家里不少的好东西,也没见过这么大一块绯玉,大小堪比刚出生的婴孩,心里直道袁家豪气。
王矜惊讶地指着它,声音带着颤:“薄…礼?”
袁恪不明所以,无辜的眸子望着他们:“嗯~”
袁秉仪说王家是大世族,什么东西没见过,挑的不能差,但也不能太好,免得让他们觉得袁恪是来炫耀的。
王衍让侍从给老太公送去,招呼着袁恪落座。
袁恪刚坐下,被王矜水汪汪的眼神给盯怕了,拿起茶杯遮挡视线。
“王矜!”王衍语气平平,看向王矜的眼眸藏着些许不悦,刚毅俊美的脸上眉头紧蹙。
王矜瞬间收回视线,可怜兮兮低下头。
王衍转过来,回以一笑:“家弟性子活泼,袁大人见笑。”
袁恪慌张放下茶杯,没放稳,洒在袖角,沁湿一片暗色。慌忙掏出锦帕,捏住湿处,抬起头讨好微笑,动作一气呵成。
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的王廷尉,真的是吓死人了。
王衍容不得袁恪拒绝,喊来侍从要为其烘衣。
袁恪唯有顺从的伸出袖子让侍从拿着碳炉烘热,侍女在侧旁一遍遍扇风。
“袁大人接手司隶校尉当负起监察京畿的责任,有用得上廷尉府的地方,可直接去廷尉府寻我。”
王衍说得客气,与以前训斥他们的模样截然不同。袁恪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活在家族身份下的公子哥。
成了大人,可与王衍平等对话,就算犯些小错,也会被宽恕。
想明白后,她大胆的提出问题:“我手下没人,若有事,可向廷尉府借人吗?”
王衍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浅笑出声:“司隶校尉需要,未尝不可。”
王矜偷摸给袁恪竖了个大拇指,他哥的人也敢借。
廷尉治下严苛,他带出来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死脑筋只按规矩办事,不知情感为何物。唤一声廷尉府来人了,可止小儿啼哭。
王衍见寒暄得差不多,寻个理由便先行离去,留下王矜和袁恪。
人一走,两人也不装了,一滩软泥般瘫在椅上。
“矜弟为何前几日不去探望盛望?”她问出心底多日疑问,三人难道不是全亳都最好的朋友吗?
王矜扯着嗓子回道:“我被家里人关起来了,盛望……唉…”
他欲言又止,家族秘辛难以为外人道也。
袁恪思索一番,也是,翻墙偷溜出来这事,在王家不可行。明哲保身,不怪王矜。
王矜怀疑起一件事:“阿恪,你是不是因为这事,就不来见我。”
袁恪心底是这么想的,嘴上胡说:“当然不是,我太忙了。”
王矜不信,哭丧着脸,连忙凑在她脸边。
“恪哥哥~你都不来问我,我被关在屋里几日,你都不写信问问我~”
眼框通红,少年稚气未退的脸上被泪珠划过,如珍珠滑过美玉,令人心生恻隐。
“恪哥哥心里只有盛望哥,我讨厌你!”
袁恪忍俊不禁,看来她学王矜在大臣面前那场表演,还未达到“师父”的一半。
“别装了,再装我就走。”
王矜泪痕未干,变脸般露出笑容,像个讨好主人的狗崽。
“那我们去春山游春吧!”
他期待的眼神,皮肤还有未褪下的红,谁又能拒绝这位让人喜爱的公子呢?
袁恪抿嘴思索,道:“等盛望回来吧,他也需要疏解心情。”
狗崽开心的笑容逐渐收敛,扬起的嘴角僵硬在脸上,哀怨道:
“可我只想同你一起,下次还能再去,这次就我俩吧~”
澄澈的眼眸里又开始闪着泪花。
袁恪顶不住,只好答应。
王矜毫不顾及形象,跳起来兴奋道:“马车早就备好了,阿恪与我今日就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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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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