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完成了祷告,挽着竹编篮走出修道院。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阳光清透明媚,闪烁如黄金。城市还在建设中,建筑工人在楼上楼下忙活不停,高直的钟楼像是守望者无声伫立,新开张的店铺粉刷一新,活泼的老板走出店外挂上今日招牌。修女步过井井有条的街道,步过规划整齐的房屋,步过缓缓流淌的罗畔河。她看着阳光遍布的城市,花坛喷泉水花飞溅,四周绿化充足,道路平展,她竟然能生活在一个如此美好的世界里。
“又要去山上了吗?”面包店老板端出长板摆到店前,抽空和她打了招呼。
“是的,今天要去采野果。”修女有些羞涩地冲她笑了一下,脸颊上有一抹淡淡的粉红,是天生的。
“真好呢。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会有善良的回报的。”老板又回去忙碌了。
和罗畔河分开,她走到城市边缘,葱绿的山峰已经能望得到了。今天要上山摘野果,然后回去布置修道院。她也想尽己所能为城市建设出一份力。
往城外走,街道渐渐消失了,道路没重新修过,还是棕褐色的泥土铺就,绿树也不像在城里那样整齐分布。一切如常时,一个小孩从天而降,被树冠弹了一下后砸到了地上。
“好痛······”她捂着头,“翅膀竟然抽筋了,果然还是以前那样飞方便。”
“你没事吧?”修女吓住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过去看看她的伤势,那对洁白的翅膀率先抓住了她的视线,“你······你是天使?金色的头发,是太阳和神圣的象征吗?”
天使穿着黑色的衣服,有一头淡金的头发,和画像上的不太一样。而且天使的口音有点奇怪,不过毕竟人家是从天堂上下来的,带点方言很正常。
“嗯?”时金看见来人,高兴地和她打招呼,“你好!我是女巫!天使?也是!”
“既是女巫,又是天使?这怎么可能呢。”修女不敢相信地嘀咕。女巫是邪恶的存在,同恶魔来往的浊物,怎么能和天使混为一谈呢?难道是女巫施了什么法术才让自己变成这样的吗?
“啊,不对,我已经不是女巫了。”时金这才想起来。
“真的是天使。”修女很激动,脸自然而然地红了,双手合十祷告,“哦上帝,我见到天使了。”
看她见到自己后心情这么好,时金也开心起来,说:“恭喜你呀!”
“请问您有什么指示吗?”修女的眼神澄澈真挚,然后又闪过一抹十几岁少女的天真,“其实我想问问······天堂里温暖吗?”
“天堂?城市就是我的天堂。这样说的话,天堂很温暖。”时金认真地回答她,“指示的话,我需要你带我去一个地方,那里有这样圆圆的东西。”
她忘了学这个词汇,只好把它画出来了。手上没有蜡笔也没有画纸,她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很多个圆圈圈。她对自己的画技非常自信,认为对方一定一眼就能看懂。
“怎么样,你知道这个地方吗?”她抬起头叉着腰,很有底气地问修女,“要在落日之前找到这个地方哦!”
“呃······”修女有点为难,转着头尝试从不同角度看地上这些圆圈,终于从对日常生活的回忆中捡到了一点头绪,“我知道了。”
她把时金带到修道院厨房,指着桌上的圆面包问:“是这里吗?您肚子饿了?”
“不是不是。”时金边摇头边摆手,然后又摸着空空的肚子改口道,“是的是的,走了几百年确实有点饿了,你真细心。”
她拿起一块圆面包叼在嘴里,手指又在沾满面粉的桌板上画出很多个挨在一起的圆圈,“我要去的是这里。那里有很大的圆,不是这么小的。”
画完以后她开始享用面包,不知怎地被噎住了。
“哇······”她嘶哑地求救。
修女沉浸在思考中,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水······”
时金再次求救。这一次修女终于有反应了,“我知道了。”
她灵光一闪,这时才发现时金已经半死不活了。
她把时金带到花坛喷泉旁,水柱以优美的抛物线状从中心小天使手中的水壶喷出,向四面八方落下,从特殊角度能看到水柱折射出的彩虹光芒。外围的鲜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亮丽。
“是这里吗?圆形的,很大的。”修女比划着问。
“不是一个,是很多个。”时金沾了喷泉的水在花坛边上又画出很多个挨在一起的圆圈。水管突然失控了,一瞬间增大的压力将自来水泵到了时金身上。
“您没事吧?”修女惊讶地看着被浇透的时金,担忧地问。
“总觉得今天很倒霉······”时金将身上的水『空白』了,“原来倒霉就是这样的感觉,好辛苦啊。”
见她没事,修女的注意力又集中到思考问题上。圆圆的东西······圆圈在脑内胡乱地转来转去,她又苦恼起来。这时远处的钟声响了,钟楼里的机械小人一个个转出来,又从另一旁的口子转进去,自转就是一个圆,公转的轨迹还是完美的半圈弧线,更何况表盘本身就是一个大圆了呢?
“是那个吧!”修女指着钟楼说。
“也不是。”时金还是摇头,“不过那个里面有和我要找的圆一样的东西。这些圆挨在一起,一个动起来了,然后就带着其它的圆一起转起来。这个要怎么说呢······”
修女终于明白了,“是齿轮吧?您要找的是很大很大的齿轮?”
“齿轮?”时金生疏地跟着念了一遍,“没听懂,那么一定是了!”
面前是一座玫瑰花园。修女推开完好的铁门,带着时金顺着小路走进去。
“这里有近道,能走得快一些。”她扭头向伟大的天使解释。
虽说是玫瑰花园,可结上的还都是花苞,没有一朵是盛开的。这里并不像有人会来的样子,也不知这么大一座花园是谁在打理。她们沿着灰白色的小路直直往前走,途中经过一座半成品的雕像,看不出这模糊的石像雕刻的是谁。修女抽出手帕,轻轻地擦拭未定之像的脸庞。
穿过了花园,修女把她带到城市周边的一座山上,也是她本来要去的目的地。她常常一个人来这里,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能让她静下心来。不过她很喜欢和城里的人们待在一起。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让她感到独处时没有的温暖。而且她喜欢看着城市一天天变好。不知道城市一百年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两百年后呢?三百年?不过那时她的□□早死了,希望自己死后能进入天堂而不是地狱。只要赎清自己的罪孽,主一定会准许她的灵魂永生的。要是能亲眼看看未来的城市就更好了,她想,会是葡萄酒的味道吧?
她们绕过曲曲折折的小路,又向上走了一段,来到一个凹进去的小山洞前。这是修女前不久找到的地方,除了她大概还没有别的人来过。
她提着之前在这里留的一盏小煤油灯,和时金一起走进山洞。煤油灯灯光有限,灯罩内壁已经被煤油熏得有点黑了,山洞里又没有别的光源。和人相处时容易羞涩的修女却意外的胆子很大,平静地走在时金前面。
山洞不算深,走几步就到头了。尽头是一个巨大的七格齿轮,每格又对应与七个小一些的齿轮相啮合,虽然嵌在山洞里,但是看上去还很新,像是刚造出来不久,还从未转动过的样子。齿轮的下方排列着大小各不相同的石蛋,看上去有些怪异。
“啊,什么时候出现的?”修女惊讶地看着那些灰色的石蛋,明明自己昨天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些圆滚滚的石头。
“因为时机已经成熟了。”时金走到她前一步,伸着指头一个个数,“一,二,三,四,五,六,七,是这里!”
看来她成功了。她转过身去高兴地看着修女,想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
“恭喜您。”自己居然帮到天使了,修女也很高兴,脸上浮起一抹红色。
时金转回身去抬头注视着眼前的齿轮,眼神里竟然有一分与外表不符的成熟。巨大的齿轮静静地守候着,却总觉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始转动。那将是一切的起点,宿命的开始。
“太过单纯或许也是种错,所以我把所有事情都弄懂了。”
时金开始自言自语。修女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这可是天使的教诲,她虔诚地聆听着。
“横向上改变还不够,还要在纵向上改变······”她接着说,“所以我来了!
“接下来的几百年里就由我来守护『恶之轮』吧。几百年后,我会再遇到凌,再消除所有原罪,再代替『恶之轮』继续守护这座城市,不过是以『贪婪』和『梦想』的双重身份。等到『恶之轮』瓦解之时,有关女巫的一切就彻底结束了,谁也不用再背负这么沉重的命运。因为会有新的『光之轮』来守护这座城市。城市永远永远都不会因市民们的罪恶覆灭。”
她的笑容像冬日的雪晶一般透明,没有一丝杂质,所有的就只有在阳光下折射出来的彩色的光。这就是天使啊,修女想。
“这样的话,恶之轮就不仅仅是恶之轮,而是我和凌的宿命之轮了。过去的几百年里,我守着千百年不变的古原、荒漠、冰川,早就看厌了。但未来的几百年里,我会守着与凌的相遇,为将要和凌一同观赏的晚霞、星空和日出而期待。在那之前,还要再救凌一次。”
修女虽然听不懂,但是总觉得很伟大,敬畏感油然而生。天使就是这样的存在啊。
“现在,我要走了。”她转头对修女说,“我要回天上啦。”
她的手触摸到轮盘的中心,分格线交错的地方。机械摩擦的咯吱声响起,恶之轮开始转动。希尔精灵们从石壁中剥离出来,半透明的双臂拥向石蛋们。精灵是原始城市的基石,现在给予它们来自古老文明的洗礼和祝福。石蛋沉进地里,在城市之下的地洞内完成了孵化。时金的身体虚弱起来,她在这里的实体很快就要消失了,另一部分意识转移到城市秘境的密室中,四壁的表面在城市的操控下开始结冰。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她恍恍惚惚地说。
“Liton.”突然被天使问了名字,修女慌张得脸红了,立即回答了她。
“啊,是你啊,栗糖糖。”
“请不要那样称呼我。”修女觉得被这样称呼很不好意思。对方可是尊敬的天使啊,光是能被天使询问名字就已经是她的荣幸了。
“很高兴认识你。”时金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意识很迷离。她只觉得这具身体无比沉重,只要倒下去就会睡着。意识已经抵达冰室了,眼前出现的都是正在建造中的城市景象,“外面的世界很温暖吧?城市······很温暖吧?”
“是的,城市很温暖。”修女心中喜悦与自豪并存,腼腆文静地笑着回答她。正是那样的笑让人无比安心,就像人们坚信明日太阳一定会照常升起一样。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时金也安心地笑了。山洞里的这具躯体消失了,壁上的齿轮停止运转,『恶之轮』脱离了实体,转而依附在时金身上存在。修女以为她回到了天堂,虔诚地为她祈祷,“阿门。”
她将煤油灯放进空竹篮里,然后走过小半座山采了满满一篮野果。回到城市里,她又全身心投入欣欣向荣的朝气和生机盎然的生活氛围中。建筑工人忙完了早上的活,收拾着准备开用午餐了。面包店生意兴隆,店里店外全是顾客。栗糖透过手指的缝隙看洒落下来的阳光,然后缓缓观望这座城市。街道依旧一眼望不到尽头,罗畔河依旧向前奔流不息,就像城市的生命永远不会停止。未来的几百年里城市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无论何时都有天使在庇佑着这座温暖的城市。
这篇和《翻转世界》拖了整整两个月没开写。这篇倒是早就构思好了,只是因为开头不太确定古早城市究竟是什么样子所以一直没动(完全是借口。后面跳过开头先写了后面的,不还是能正常地写吗)。《翻转世界》那篇可以说是想了两个月都没把基本框架确定下来,中间又不断想到其它新点子,老是忙着去填那些坑,导致这俩一拖就拖了这么久(我写主线都没这么长时间······)。
番外线暂时就结束了 if线里会有些番外线的后日谈&日常 待补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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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番外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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