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雪亭飞快地抽回手。
威尔利特并不在意她明显的疏离眼神，礼貌地与她的婚约者道别。
“那么，晚安。”她说。
仿佛对楼雪亭的回应没有任何期待，她毫不迟疑地弹弹手指，原地消失在光线昏暗的圆厅之中。
接下来几天都如威尔利特所料想的，封在火漆信封中的精心绘制的请柬雪花般飞到属于迈卡维安的领域，同阵营的氏族与非同阵营的氏族徽章混在一块，繁多得能开一场展览，让人没法及时做出回应。
按照亲王殿下所吩咐的，忠心的管家拖延些许时日，这才不紧不慢地逐一进行回复。
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亲近的还有不亲近的，迈卡维安崇高的掌权者挑挑拣拣，终于矜持地答允出席两三场感兴趣的宴会，她会应主人要求携伴同行。
那将是她的婚约者第一次公开亮相，威尔利特很期待，按着她对猎人的了解，届时多半会有趣事发生。
但对楼雪亭而言，这却是段足以入选她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经历”的日子。
不仅仅因为无休止的礼仪教学或是负责教导她的中年女性吸血鬼终日古板惨白的棺材脸，实际上与她受到的其他精神折磨比起来，它们简直微不足道。
比如那些逻辑古怪，宣称她是完全属于吸血鬼的所有物的规训，比如那些让猎人喘不过气的鲸骨束身衣和穿上后根本无法挪动的庞大的裙撑。珠宝、蕾丝和层叠的闪着光亮的绸缎让她像个奢侈且膨胀的巨型奶油蛋糕塔。
从来简洁干练的猎人几乎就要发疯的时候，始作俑者终于肯收起她的恶趣味，“大发慈悲”地向众人宣布玩笑到此为止。
是的，只是个玩笑。
因此以安娜斯塔西娅为首的众吸血鬼难得统一意见，认为猎人后来的报复性刺杀也不是不能被放过，要知道他们很少对人类的行为表示宽容。
“反正您也没有受伤，更不会介意您未婚妻的小小玩闹。在我看来，您挺乐在其中的。”
面对威尔利特似是而非的抱怨，安娜斯塔西娅如是总结。
围坐在圆桌前的血族们多多少少赞同了这一点。
“啊，当然。”威尔利特笑得十分愉悦，在心里回味了一会儿才扭头对安娜斯塔西娅炫耀道：“你根本想不到她气得跳脚又不能杀死我时有多么可爱，可爱得简直……无法形容。”
安娜斯塔西娅确实不能想象，在座的其他吸血鬼们也都难以苟同。
但不管怎样，时间还是如溪水般潺潺流过，来到威尔利特一行启程参加宴会这一天。
宴会地点在相距有些遥远的另一个氏族的领地，主办者是出自妥瑞朵氏的爱斯梅拉达子爵夫人【Esmeralda】，据称早年，即灾变前，与威尔利特关系算得上亲近友好。
“见到爱斯梅拉达时记得笑一笑。”坐在六匹骨马拉的黑荆棘马车中，威尔利特轻声告诫道，“你得表现得礼貌点，楼，迈卡维安之名笼罩着你。”
“遵命，殿下。”楼雪亭闻言露出个标准微笑。
莫名地，坐在她对面的吸血鬼忽然很有种叹气的冲动。
比起前些时候，楼已经乖巧多了，当然。但她的预感告诉她，或许，可能，大概……自己得做好为婚约者善后的准备？
乖乖听话，尤其是乖乖听吸血鬼的话可不是猎人的一贯作风。
黑荆棘马车在细雪中风驰电掣，骨马眼眶中跃动的荧焰在夜幕里拖曳出幽蓝的长尾，月光躲在惨淡的乌云之后，今夜本该是个满月。
从被掳来吸血鬼的地盘，雪就总是常伴左右。
看来这里纬度较高，楼雪亭苦中作乐想。
骨马一路驰骋，最终勒停在目的地，一座灯火通明的庄园门前。铁艺雕花的大门为客人敞开，黑荆棘马车沿着预留的道路驶过，宴会的贵宾姗姗来迟。
等候已久的主办者站在宴会厅入口，那是妥瑞朵的爱斯梅拉达子爵夫人；在她身后，数不清的好奇或者探究或者其他意味的目光汇聚一堂，落在威尔利特，以及她身边的人类的身上。
他们都已经听说了，关于迈卡维安的婚约者。
为了尽量忽视那些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楼雪亭将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与威尔利特互相问候的女性吸血鬼身上。
她与威尔利特不太相似，或者该说与楼雪亭常打交道的吸血鬼都不那么一样。
名叫爱斯梅拉达的女吸血鬼有着丰盈美丽的身材与浪漫多情的气质，只是普通地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某种风花雪月的具象化。她一边与威尔利特寒暄，略深的、偏红棕色的眼睛好奇又不失礼貌地打量着眼前年轻的人类女士，目光交汇的那瞬间，她下意识地对初次见面的猎人微笑了下。
没有食欲，没有恶意，没有轻慢抑或高高在上，十分纯粹的友善。
楼雪亭的心随这微笑不由自主地一颤，也下意识地回了个微笑。
这是危险的，她很清楚，她只是没办法在此时克制自己。
这样的交际，实在太……太“人”了。
“正式介绍一下。楼，这是我的挚友，妥瑞朵的爱斯梅拉达，是一名女子爵；梅尔，这是楼雪亭，我的灵魂伴侣和婚约者。”威尔利特站在她们俩中间，看来很欣慰的模样。
“真高兴你们合得来。我之前一直在担心楼会怕生，她的性格不太活泼。”
楼雪亭几乎是仓惶地挪开了视线。
“你好，楼，希望你允许我如此称呼你。”爱斯梅拉达温和地看着她，她的嗓音圆润且富有情感，是明显的接受过系统训练的美妙。“你可以和威尔一样叫我梅尔，我是名歌剧演员。”
“……”
猎人有一刹晃神，随即便挣脱出来，再看向爱斯梅拉达时带了警惕。
威尔利特轻声解释：“放松，梅尔只是在记住你。”
爱斯梅拉达抱歉地附和了一声。
“就像威尔说的。我靠声音记录身份信息，这也与我的‘能力’有关。如果你感到被冒犯，我为此向你道歉。”
爱斯梅拉达诚挚地望着楼雪亭，猎人宁愿跟一百个发狂的吸血鬼打架，也不想如此时般被盯得节节败退。
“……这没什么。”她最终干巴巴道。
终于欣赏够了猎人的窘迫，威尔利特拉着她的手，亲自挑选了一些食物用以安抚她空荡荡的胃，然后大方地放她四处游荡——作为迈卡维安的亲王，她当然也有些正事需要处理，不是永远轻松惬意。
“好好享受宴会时光，看看景色，或者交交朋友。”出门在外，威尔利特总是轻声细语，“当然，都没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跟在我身边，我会很开心。”
“再见！”
楼雪亭果断地退开几步。
威尔利特笑笑。她漂亮的红色眼睛里有些戏谑意味，安静地注视她闪身穿过人群，如此默许了她的暂时退场，开始漫不经心地与围上来的血族交谈。
饵撒出去，鱼才能咬钩。而她也想瞧瞧，在家中张牙舞爪的小动物出门后能闹出多大的阵仗。
楼雪亭找了个角落解决掉那盘子点心。
吸血鬼没在口味上戏耍猎人，选择的都是她有所偏爱的食物。楼雪亭吃得很快，但很克制，她知道仍有许多目光紧跟着她，群狼环伺的境况令她紧张。
大约十几分钟后，她放下勾勒金边的骨瓷点心盘，假作随意地绕过廊柱，走到镂空回廊上扶着栏杆透气。装饰用绿植将身影掩映，楼雪亭俯瞰着庄园周边被点亮的路。
她听见身后刻意不加收敛的脚步声，一句低语从耳边飘过。
“初次见面，‘雪鸮’。”
这是一章存稿，我很少能有存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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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狩猎准星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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