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珂的唇在柳寻真唇上一碰,随后克制地退开,留下点微微的牙粉含着的药气。
柳寻真仿佛被这举止惊着了,檀口微张,眼睫轻颤,怔忪间透出些意犹未尽似的遐思,显见是欢喜的。她略清下嗓子,正待说什么,却因渐近的急促的脚步声止了话语,侧首去听那声响。
来人是燕娘,左边揽着氅衣,右边拎着食盒,喜鹊般吱吱喳喳地蹦进来,没头没脑的高兴:“姑娘,回来路上正遇见胡善家的来送早饭,我给一道带进来了,您趁热吃呀!”
“好好,就放在那罢。”
燕娘话密,柳寻真给她闹得头痛,惯常随口打发过去。她一面起身,一面转头与她那新婚的妻子说道:“我常要用药,忌口颇多,你吃着恐怕无味寡淡。若有哪处不合口味,只管指出来,教厨房重新送过。回头空了就令燕娘按你喜好理个菜单子送去厨房,让他们时时备着,方不算怠慢了你。”
岳珂含笑听过,握住她的手摇一摇,这便算是应了。
二人相携着出了卧房,坐到外间的八仙桌边上去。
那厢燕娘已摆好饭,嗓子脆生生地给柳寻真报菜名。岳珂打眼一瞧,精米慢熬的清粥在砂锅里煨出了米油,佐餐的雪菜肉丝铺在碟中,间或藏着几粒碧翠的毛豆;淋了桂花蜜的茯苓糕挤挤挨挨地盛在盘里,几只水煎包顶着芝麻香葱,底下是煎得焦黄酥脆的壳,热气袅袅地向上浮。
燕娘将装红豆沙小圆子的碗往岳珂眼前推——这里头放了醪糟,柳寻真却吃不得,厨房给她上的是碗香气醇厚的杏仁酪。
小丫头子替两人分了粥饭,还要去整饬床铺、打理氅衣。岳珂见她馋的直吞口水,便笑吟吟地往她嘴里塞两粒松子糖,比划着说会把茯苓糕留给她一块。燕娘于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盯着糕一迭声儿说珂姑娘待我顶好,谢谢珂姑娘,那我想要蜜最多的那块。
顶好的珂姑娘被哄得止不住笑意,当着燕娘面将那糕捡来搁在旁边,等她忙好了来取。燕娘喜滋滋的再三谢过,脚步轻盈地去做自己的事。
听着燕娘进去卧房,一直不曾出声的柳寻真方才笑叹:“贪心丫头,是忘了从前捧着脸满地打滚儿叫喊牙疼的时候了。倘若今次不巧又犯了那毛病,也是她合该长这个记性,却怨不得旁人。”
岳珂略微想象那场景,一时间有些后悔答应了她,又禁不住莞尔。
也罢。
要是燕娘真的牙齿痛了,她就配些牙粉给她用吧。
……
柳家太太醒得早,催着她住的引芳楼也早早就热闹起来。
到守门外的小丫鬟引着寻真小姐和新奶奶掀帘进来时候,柳太太已支使着丫鬟仆妇们将房中陈设从头到尾换过,兰因劝又劝不住她,只得看着满屋子人,连带她自己都跟着乱忙一气。
岳珂甫一进门只觉引芳楼里屋舍煌煌,婢子们个个殷勤周至,却不知她才路过的那一套绘了雪景的瓷瓶已经来回撤换到第三套,正主来了,婢子们总算不必继续折腾,可不如蒙大赦!
这许多内情,就是兰因也不会讲给她知道。
她与柳寻真并肩行至柳太太面前,一个着淡淡杏色斗篷,颊边一圈茸茸的白狐狸毛儿,颇显气色红润;一个披鸦青的氅衣,滚边貉子毛簇拥身周,正衬她面若脂玉。
等铜炉烘着驱走寒气,屋里侍奉的丫鬟们才上前,小心替她二人去了皮毛大氅,显露出里头纹饰绮丽的艳色衣衫。细细观之,正是极登对的一双眷侣。
——对么,这才是新婚该穿的颜色!
柳太太上首瞧着,原本板着的面孔渐渐缓和,这才肯大度将那冤家黑压压氅衣带来的不满从心头抛开,不再耿耿于怀,觉得惨淡。
婢子们这时摆正了蒲团,岳珂便跪在蒲团上,将早就备好的茶盏捧在手中,恭敬地奉给柳太太。燕娘在一边候着,照早背熟了的话代为唱喏:“新妇岳氏,请母亲饮茶。”
“好好好,好孩子!”柳太太大约等这一日已经不知多久,痛痛快快接过茶来不曾拿乔。她先前也想了不少话想说,临了了,那话却一窝蜂似的堵着,纷乱地在喉头打架,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
半晌,才见她缓缓吐口气,温声细语道:“珂娘既入我柳氏家门,我即视你如亲女无二,惟愿你与我儿寻真和美圆满,白首偕老。良缘难得,切莫辜负,这话说给你,也说给那不省心的冤家……”
“好姑娘,日后你两人在一处,可要好好地过。”
岳珂抬头,对上她满怀慈爱目光,眼底依稀可见莹莹水意闪烁。莫名地,她便也觉得眼睛泛起酸来,不能自已。
“瞧我,光顾着看我家新妇,竟忘了还有件顶要紧的事!”柳太太唯恐这时落泪冲撞喜气,侧头忍过那一阵动容泪意,转头强支出一张笑靥招呼兰因,“快快将我备好的那匣子取了来,是给新妇的礼,可不能轻忽了!”
“哎,咱们都给太太您记着呢,哪里会忘!”
兰因嘴里应着,脚下不停,不多时便从内室捧出个沉甸甸螺钿漆匣,双手递到岳珂眼前打开,露出里头做工精湛的全套头面,并两对水头极好的玉钏镯。匣子的锦缎衬里上另有一沓纸,纸张有新有旧,大约是些银票、地契,不一而足。
目光匆匆扫过,岳珂被柳家的阔绰唬了一跳,一时都不敢伸手去接。
她从前还是太过轻看了柳家。
这样厚的礼,饶是做殷实人家女儿的全副嫁妆都绰绰有余,拿出去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岳珂眼神忍不住往柳太太身上飘,却见她垂首,老神在在地饮茶;她于是去看兰因,这人又眉眼弯弯,只晓得看她的笑话。
僵持片刻,还是柳寻真轻咳一声:“珂娘,既给了你,就收下吧。”
礼是她和太太一齐商定的,倒不觉得是多么大的数目,故而不曾与岳珂通过气。如今看来还是思虑欠妥,多半吓着她了。
听柳寻真这样说,岳珂也只得满心复杂地接了匣子,谢过柳太太。后者仿佛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忙着招呼乳母上前,领她怀中那名玉雪可爱的女童前来见礼。
这便是柳寻真之兄长柳寻梦的遗腹子,如今年约三四岁,乳名唤作沅沅。
沅沅团团向岳珂一拜,仰着糯米圆子似的小脸儿叫她珂姑姑,拉着乳母的衣角羞怯柔软地望她。约莫是双亲早逝的缘故,沅沅被养得很怕生,与仅剩的两名血亲也都不亲厚,只是很黏乳母。
岳珂本想牵一牵沅沅的手,她却颇惊惶地躲开了,更加不肯离柳寻真近一点;柳寻真也极冷淡,垂眸斜倚在椅背上,挂出一张百无聊赖又恕不奉陪的冷脸。
她这般作态,莫说沅沅,就是柳太太都不见得敢轻易搭话。岳珂只好抱歉地笑笑,示意燕娘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沅沅:脂白玉的长命锁缀在金项圈上,阴刻花纹里藏着柳沅沅的沅。
回去竹雪堂路上,岳珂满脑子都是沅沅软软地笑,对她说谢谢珂姑姑。
新婚第二天,珂珂突然暴富
沅沅没什么戏份,因为作者不想养小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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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盲婚哑嫁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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