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侍卫连滚带爬跑出殿外,片刻拎着铁笼托举过头沉声复命。
铁笼中蹲坐着只比熊犬,浑身沾满雨水,许是许久未洗澡,灰尘附着在湿漉毛发上打绺成结。
那犬在看到林轻青后蓦然起身冲她狺狺狂吠,龇牙咧嘴的样子仿佛出了这个笼子便要将眼前人咬死。
月濯瞧着模样眼熟,眨了眨眼再仔细一看。
她大惊:邪、邪恶摇粒绒?!
“把笼子打开,拔了它的毛,放进锅里。”林轻青恨恨地指挥着侍卫。
侍卫闻言便要动手,随即像被定住一般杵在原地,楮知白先他一步打开笼子,将狗抱入怀中,不断抚摸它的额头与后颈,躁动的吠叫声逐渐停止,哼哼唧唧地蹭着他的手心。
林轻青见狗被抢走,疼得火辣的脸提醒她不能再激怒楮知白,只得狠踹侍卫一脚,恨声骂道:“废物东西,滚!”
而后对着楮知白强挤出笑容,“怎么?陛下这是要亲自动手吗?”
月濯飘到她面前仔细观察她,皮笑肉不笑的脸挤满了皱纹,那狭小的缝隙挤死只苍蝇应当不成问题。
楮知白垂着头没理她,半响,他启唇默念。
林轻青皱眉问他:“陛下在说——啊!”
未等她问清楚,小比熊猛得从楮知白怀里跳到她身上,冲着她的脸猛烈撕咬。
林轻青大叫:“来人!来人啊!滚下去小畜生!哀家一定剁了你!滚!”
满殿众人静默在原地,画面如静止一般,只有林轻青和怎么也扯不下去的比熊在拉扯。
很快,妆容精致的脸血肉模糊,不断叫骂的声音逐渐减弱,最终归于平静。
月濯飘到楮知白身旁,偏头迟疑道:“陛下……可以控制活物的行为?”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小说中楮知白是在后期才开始修仙的,现在他不仅已经掌握妖火,还懂得控制人类和小动物的行为举止。
楮知白凑近月濯耳边,慢声细语道:“不止活物。”
月濯:“?”
还没等她想明白,楮知白慢步走向殿外,顿声宣告:“太后,薨逝。”
众人的桎梏瞬间解开,闻言顿时惊慌失措,求饶之声络绎不绝。
楮知白淡淡道:“把尸体拖去后山埋了吧。”
四周无一人敢动,只有方才被踹了好几脚的侍卫,像扔垃圾一样拎起林轻青,将她拖去后山。
楮知白抱起满口鲜血的比熊,望着空中的阁楼,不知在对谁说:“走吧,都结束了。”
回到听仙阁,正在擦拭桌案的小蝶妖见他们回来忙迎上前,看到楮知白怀中口中带血却仍乖顺的小狗又顿住脚步,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月濯。
月濯:“林轻青死了。”
小蝶妖微张珠唇,一时又惊又喜,伤害她的人受到了惩治,想多问几句又思觉自己逾距,少顷,眼含泪珠接过狗狗,哽咽道:“我、我带它去洗澡。”
月濯望着蝶妖的背影,低头沉思。
楮知白侧头看她,“在想什么?”
“在想……陛下为何会习得术法?为何要现在杀死太后?方才所说的不止活物又是何用意?”
楮知白凝着月濯的眼眸,轻笑道:“好多问题啊,不过孤也很好奇仙女是何身份,孤觉得,月亮应当没有闲心,派个笨蛋来惩治孤。”
他是在借机骂她吧?是吧?!是吧?!!
她就知道,这暴君不会轻易回答她的问题!
面面相觑,良久无言。
楮知白静默看了月濯许久,久到月濯打了个寒颤,才拉着她进入殿中。
“你可以触碰到我?”月濯坐在暖炉旁暖手时方才反应过来,惊讶道。
楮知白拿了件狐裘递给她,随后坐到她身旁,“世间万物,我都可以控制。”
他靠近月濯耳侧,语气暧昧道:“不然仙女以为,一个鬼魂可以触碰书籍,翻动书页吗?”
月濯呆呆的张开嘴,难以置信的瞪着楮知白,“你——!”
“所以那本书是你故意放在那的?!你早就找到了解绑方法?那你为何不直接说?!”
楮知白漫不经心地笑着,“好玩啊。”
月濯气得深呼吸,闭眼反复默念:不生气不生气,不与傻叉论短长。
她微笑着又问:“陛下今日为何要指使那只小狗咬死林轻青?”
楮知白淡淡道:“她死了,无人摄政,在宗室中择一新皇登基,孤便可以随你去东海。”
“那陛下之前为何不杀她?杀了她,陛下便不用再忍受她的掌控和无休止的羞辱,朝堂也会归之于陛下手中。”
楮知白嘴角微扬,似是嘲讽,“因为,无聊啊。”
月濯:“?”
“人生无趣,总要寻些乐子,况且朝政繁多,烦。”
月濯:“……”
“陛下之前没有想过离开皇宫吗?”
“无聊不分地点。”随即他目不转睛盯着月濯,“但如今不同了,有你。”
月濯神色一怔,抿着嘴瞪他一眼。
这个家伙,又戏弄她!
“最后一个问题,陛下是从何时开始修炼仙法的?”
“从未。”
月濯:“?”
楮知白拄着手斜靠到桌案上,慢条斯理道:“自我及冠起,便无师自通,好无趣。”
月濯:“……”
“问完了?”
“嗯。”
“那沐浴吧。”
月濯:“!”
——
浴室内,各色香料浸入水中,水面上漂浮着兰花与玫瑰的花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清香。
月濯背对着楮知白面向墙壁,不断用手扇着风,似是被热气熏的,脸颊泛红。
“仙女?”
“嗯?”月濯懒洋洋应着。
她等待良久未等到后文,忽地有几滴水珠洒在她后颈上,温热的水珠顺着肌肤流淌,带有一丝痒意。
月濯顿时炸毛,红着耳尖道:“楮知白,你无不无聊?!”
又莫名其妙的撩拨她!
“无聊。”幽灵般的嗓音带着热气骤然贴近她的侧颈。
月濯身体一僵,颤声道:“无聊……那、我给你念话本吧。”
楮知白轻声一笑,捞起她的头发把玩,“好啊。”
月濯随手从池边书台上拿了本书,不禁感叹,楮知白还真是爱读书,沐浴都不忘在浴池旁放几本闲书,有这种刻苦钻研的精神活该他成仙得道。
她清了清嗓,沉声念道:“在离东海西边十里的地方,有一片海棠树林。林中建有一小村庄,名曰海棠村。村庄自建成起便与世隔绝,传闻生于此村者死时均不足八岁,且死状惨烈,衣衫褴褛倒挂于悬梁之上。”
死时不足八岁,那后代如何繁衍出来的?
月濯带着疑惑继续念道:“月德初年,有一道士误入此村,见此场景大惊,断言村中人皆为邪神厉鬼之辈,遂上报朝廷,朝廷恐其羽翼壮大危害百姓,召集天下才能之辈,做法焚烧,灭之。”
月濯指尖轻点书页,一下又一下,慵懒的嗓音洒在她耳畔,“这个故事怎么样?”
月濯摇摇头,“难评。”
“嗯?”
水声哗啦不停,月濯隐约能听到有水珠落在池边的声响,转眼间,楮知白身着寝衣走到她面前。
月濯目不斜视,淡淡道:“有意思也有疑点,未知全貌,不好妄言。”
楮知白抽走话本,牵起她的衣袖拉着她往外走,不紧不慢道:“那便去顺路瞧瞧吧。”
月濯表情如同见鬼一般,她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你什么时候好奇心变这么重了?”
遥想她初来之时,这暴君可是连自己的未来都不感兴趣的。
月濯凝着他的背影思考着,走动间,后颈的红痣隐约显现,在雪白寝衣映衬下更显妖艳,她瞧的目光呆滞,如同被蛊惑般伸手想要触碰,还未触及便被一把抓住。
灼热的掌心覆盖她的手掌,让她瞬间清醒,月濯抽回手,红着耳尖背过身去。
她垂着脑袋抵着墙,羞惭懊悔,她方才在做什么?!到底在做什么?!怎会做出此等不知羞耻之事!
楮知白驻足原地,看着月濯讪讪的背影,摩挲指尖,眼神晦暗不明。
良久,他转身迈步,“走吧。”
月濯一路垂着头,直至缩进睡榻中,她将脸虚埋进被褥,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月濯顶着黑眼圈没精打采地打着哈欠,原本灵动的眼眸茫然若失,她装作无意瞟了一眼身旁正在择选新皇的楮知白。
昨日之事让她尴尬羞愤了一整晚,到如今也想不明白为何会情不自禁的伸手。
眼前人倒是有条不紊,与她仍是平日一般,似是对昨夜之事不以为然。
楮知白嘴角噙着笑意,随手在宗室中指了一人,“就他了,新皇。”
众人大惊失色,被指之人惶恐又欣喜,连连磕头谢恩。
经历昨日之事,无人再敢质疑楮知白的决策,哪怕再不甘心,也皆拱手恭贺,赞叹陛下英勇圣明。
月濯瞧着啧啧称赞,“陛下驾驭有方啊。”
楮知白气若神闲,站起身边走边道:“下朝。”
回去的路上,楮知白低声问她:“有什么想带的?”
月濯疑惑:“什么?”
他盯着她的双眸,循循善诱,“此次出行怕是不会再回来了,你不想带走点什么吗?”
月濯摇摇头。
楮知白了然颔首,“我还以为你会带上那位侍女。”
……她忘记了。
月濯皱着眉,左右想不出该如何安排小蝶妖的去处,若是留在这里,凭她几日来的观察,宫中人心凉薄、利欲熏心,若无靠山,怕是活不了几日便会被人折磨致死。
她看了眼楮知白,低头沉思,半响又抬头看他,咬紧下唇,小心翼翼轻拽楮知白的衣袖,试探道:“要不……都带上?”
楮知白垂眸凝着月濯扯他衣袖的手,而后抬首看她,笑意未达眼底,“好啊,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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