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侑时第二天醒得很早，时间还不到五点，她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睡意，所以她提前到达了研究所。
B3层研究室处在一片沉寂之中，林侑时看向中央巨大的水缸，那几条锁链从底部伸出然后又延伸至她看不见的深处。
昨天洛惟那双茶色瞳孔在林侑时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她逐渐靠近了玻璃。
为了充分保证人鱼的活动空间，玻璃高达百米，但是这样的高度对于人鱼来说也只不过摆动几下尾巴就可以到达的距离。
林侑时身上的风衣还没换下，她双手放在口袋里，抬头看向玻璃的边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就是人鱼的宿命，要么一辈子不会被人发现，要么就是被关在一个；封闭空间内成为实验耗材。
就在此时，林侑时看到地底的锁链晃动了下，几乎是几秒钟的时间，洛惟便出现在了林侑时的面前，他的双手贴在玻璃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林侑时看着他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似乎意识到隔音的作用，洛惟没有再试图开口，而是这样静静地低头望着她。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林侑时想象之中的怨恨与愤怒，仿佛昨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甚至觉得洛惟此刻的心情竟然还不错。
洛惟伸出自己的手沿着玻璃轻轻滑动，目光专注而平静，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林侑时看了他一会儿，才发现对方是在隔着玻璃勾勒她的身形。
昨天瞿正卿的那句话再次涌现出来——“他好像对你很感兴趣。”
林侑时皱了下眉头，为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感觉到荒唐，她没再看洛惟而是转身去了休息室换衣服，至于喂食的事情最近则会交给机器自动投喂，林侑时可不会去赌这是不是一条记仇的人鱼。
因此她也错过了洛惟一瞬间变换的神色，那是一种浓厚的迷恋与渴望，他几乎要冲破那厚厚的玻璃，晃动的锁链控制住了他的行动，他眯了眯眼睛，随着晃动的锁链再次缩回到水下深处。
林侑时在实验室查看资料和实验数据的时候，瞿正卿来了。
瞿正卿看着她就挑起眉头，“来得这么早，组长，没睡好吗？”
林侑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瞿正卿的目光一瞬间的阴沉，然后将提取好的洛惟的诱导素拿了出来。
“诱导素要进行稀释，”林侑时提醒瞿正卿，“深渊人鱼的诱导素效用很强。”
瞿正卿：“放心。”
诱导素稀释完成之后，另一边的江岭与李丁兰也完成对研究所内目前现存所有人鱼的信息筛选工作。
李丁兰把名单拿给林侑时看，“名单当中是目前身体素质良好、基因较为优质的人鱼编号，我建议从这个名单之中选择。”
林侑时扫了一遍，目光在B331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然后“嗯”了一声，“今天下午从第一个开始。”
“好的。”
瞿正卿将部分稀释好的诱导素交给了江岭，“需要我帮忙吗？”
“不是什么大问题，”江岭朝着他笑了下，“从换水孔放进去就可以了。”
为了防止S003产生攻击情绪，所以用于实验的人鱼并没有被放往B3层，而是几人拿着诱导素去准备好的实验室一一进行试验。
被用于实验的第一条人鱼是一条美丽的雌性人鱼，她尚且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被运到了崭新的水缸之中，她开心地在里面游动，偶尔靠近玻璃，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人。
“真天真。”瞿正卿嗤笑一声。
林侑时靠近门口站着，“你废话太多了。”
瞿正卿一噎，他侧过脸看向林侑时，鼻梁上的镜片反射出冷酷的白光，“组长，”他的声音很轻，“你是在可怜这种畜生吗？”
“我没必要回答你这个可笑的问题。”
林侑时看着江岭将稀释好的诱导素加入了水中，人鱼感觉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她的游动开始变得缓慢下来。
“你知道实验失败的第一步是什么吗，”然而瞿正卿勾了下嘴角，说，“是可怜你的实验耗材。”
但紧接着痛苦的嚎叫声传来，林侑时脸色一变，快速冲到控制台面前释放麻醉剂，“换水！快！”
李丁兰也没想到人鱼居然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白着脸按照林侑时的指令行事。
瞿正卿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等待水全部换完，人鱼奄奄一息地倒在地面上，她全身的鳞片都炸了起来，口鼻出血，在最痛苦的那一刻，她尖利的手指插入了自己的鱼尾，将上面的鳞片拔了下来。
看着她血迹斑驳的伤口，林侑时转身看向瞿正卿，后者一阵哑然，然后说，“还需要再次稀释。”
林侑时走到瞿正卿面前，一只手拉住他的衣领，“瞿正卿，我告诉你的稀释比例是多少，你私自更改了比例？”
瞿正卿没说话，只是挣脱开林侑时的手，他扶了扶自己被弄歪的眼镜，“这不就是实验的意义吗？”
“……你说什么？”
瞿正卿又说，“这不就是实验的正常流程吗，用多少比例稀释，人鱼的接受阈值在哪里，不就是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实验吗？”
“如果你觉得实验室不能满足你的要求，又或者你无法接受我的指令要求，”林侑时看着他，目光凛冽，“你随时可以退出。但只要你还在我的组里一天，你就必须听我的。”
四目相对，对峙片刻，瞿正卿摘下眼镜擦了擦，再戴上的时候他笑了下，“抱歉，是我的错。我会更谨慎一些。”
这一次的教训让瞿正卿后续不敢再随意更改数据，经过近半个月的筛选，最终确定了B331。
“B331还有一个月到成年期，到时就可以试着将他和S003放在一起。”李扬说。
“那为什么不现在就进行呢？”瞿正卿笑了笑，“我觉得一条人鱼成年与否对实验数据的影响应该不是很大，更何况只是一个月而已。”
瞿正卿的话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却没有开口支持他。
瞿正卿看出来了，随即笑了笑，“当然出于人道主义，成年人鱼确实更好，那就等一个月好了。”
“那就这么办。”林侑时说。
下班时间到了，林侑时收拾东西离开。
瞿正卿换下衣服，然后看着林侑时远去的方向，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林侑时并没有立刻离开实验所，而是先去了B331的实验室。
她的到来让B331的新任实验员有些惊讶，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你是来看悠悠的吧？”
“悠悠？”
实验员“啊”了声，然后说，“对，我给他取的名字，悠悠，看他总是无忧无虑的，但是这段时间他好像情绪不高，也不爱理人。”
“快到成年期的人鱼是这样的。”林侑时说着靠近了水缸。
实验员刚要说什么时候的时候，水面哗啦啦地动了起来。
实验员讶异地看了过去。
B331已经迅速摆动着自己的尾巴游到了林侑时的面前，他紧紧地贴着鱼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侑时。
林侑时静默地看着他。
实验员有些惊叹，“我还从来没见过他有这么大的情绪浮动，”他笑了笑，“看来悠悠很喜欢你，而且很想你。”
像是为了印证实验员的话，悠悠把自己的额头贴在玻璃上，然后抬起眼睛看着林侑时。
——这是他时常用来表达讨好的动作。
林侑时对此未做评价，只是对实验员说，“一个月后会进行一期深渊人鱼的实验，这段时间你要注意B331的精神状况和身体状况，确保他可以健康地参与实验。”
实验员看了眼还在撒娇的悠悠，又看了眼冷漠的林侑时。
还以为她是来看看自己以前饲养过的人鱼，没想到只是关心实验。
即便同为研究员，他也还是觉得林侑时太无情了一点。
“好。”
林侑时余光扫了眼B331，然后对实验员说，“我走了。”
离开实验所的林侑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地下射击俱乐部。
她到达的时候，宋恒舒已经在了。
他应该来了已经有段时间了，上半身只穿了件黑色背心，光裸的手臂上肌肉虬结，他一只手握着枪连续射击，每一次都正中靶心。
宋恒舒回头，“你来了，今天有点晚。”
“有点事情耽搁了，”林侑时拿了另一把枪，“调查得怎么样了？”
“没有进展，”宋恒舒的脸色不大好看，“跟踪过你的omega全都不承认认识你，并且也不承认曾经跟踪过你。”
林侑时扯了扯嘴角，“想到了。”
“哦，对了，有个人交给我一件东西，是他失忆的当天在口袋里发现的。”
宋恒舒把东西放在林侑时的手中，她低头一看，脸色凝滞，“珍珠？”
“对，”宋恒舒说，“但是其他人不知道是没有还是不承认，总之没有第二颗了。”
林侑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地上捡到的那两颗珍珠，心想这次可以确定不是什么巧合了。
从射击俱乐部出来，林侑时谢绝了宋恒舒要送她回家的提议，拎着从超市买来的啤酒往回走。
然而走了没多久林侑时便停了下来。
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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