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和系统的对话,他对两人吩咐:“止川,你带人先去大兴安寺照应少夫人,我让岁荣陪同谈生意,结束之后,立即赶来。”
“诗禾,给文叔带话,我要见他家老爷。”
两人领命告退,诗禾走的慢些,将踏出院门时,萧述清追出来叫住她。
“罢了,见他也是耽误时间,你和月夕在拂雪院守好,”他认真的看着院里的侍女们,沉声安抚,“我会带小乖回来。”
满院的下人们齐齐跪倒。
“谢姑爷,姑爷千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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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的震天雷声,似战鼓阵阵擂动,响彻万里。
久落不停的绵延秋雨淅淅沥沥,拍打檐石,庭院铺满浸透着雨水的枫叶,踩上去,溅起几不可闻的水滴,混着雨落下。
远处青山缭绕着云雾,入目枫火连天,雨水冲刷着金红,直直坠落,陷入深秋。
山里天色落得快,适逢大雨,才酉时,已暗淡得厉害,屋内早早点起油灯,昏黄烛焰摇曳着,勾勒满室宁静。
膳房里熬制着咕嘟咕嘟冒泡的药汤,风卷着腥苦的味吹过,熏得窗下软榻边熟睡的美人蹙着眉睁开眼,他强忍着不适坐起身,暗暗打量周围,不断回想昏迷前的事情。
恰好楚夫人端着温热的汤碗进来,浓到发黑的药在碧青玉碗里散发着苦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楚拂楼险些干呕出声,立时偏过脸看窗外,求个眼不见为净。
耳边母亲慈爱的说着:“阿拂,你醒了就好,快来喝药。”
他被拽着手臂转回身,楚夫人拿起玉勺搅拌着碗里的汤药,温柔的吹了吹,递到他唇边:“喝吧。”
楚拂楼望着药汤,抬起脸,神情漠然道:“怎么不是息容丸?”
“我们前夜便从侯府走了,秋雨霜寒,母亲身子可曾受凉?”
被女儿关怀体贴,楚夫人感动不已,细想他的话,又陡然一惊:“阿拂怎知是前日夜里离府?”
他继续说道:“大兴安寺在上饶城百余里地外的鸣寂山,秋雨路滑,行进受阻,否则今晨我们便能到寺里。”
“母亲,究竟有何事如此着急,赶得这般紧?连让我与述清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楚拂楼的态度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楚夫人的语气也软和下来:“没甚大事,惜娘新研制出药效更好的隐鳞彩,趁着你身形有变,用药试试效果。”
“隐鳞彩?”
他缓而慢的吐出三个字,墨黑的瞳眸紧盯着面前妇人。
“是啊,惜娘说你只要服下它,今后就可同女子一般无二。”楚夫人喜不自胜的捧着女儿的手拍了拍,“也免得你月月受苦,对吧阿拂?”
母亲欢欣的笑容落在他眼里刺眼异常,句句温情又字字扎心,窗没关紧,冷风灌进来,楚拂楼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呆愣愣地望着亲生母亲,只觉浑身发凉。
她口中每个字楚拂楼都认识,连起来却陌生至极。
似乎是怕自己会错意思,楚拂楼勉强挤出丝笑意,尽量语气平常道:“母亲,今后同女子一般无二是何意?”
楚夫人重重点头,直拍着他的手背欣喜不已道:“正是话里的意思,这药能让你变成真正的姑娘家。”
她极开心的笑,仿若置放下心中多年顽石,丝毫不顾及对面瞬间苍白如纸的脸色。
“我不要!”她被狠狠推开,少年退至榻尾,满眼失望的看过来。
“我为何不能堂堂正正的做个男人,为何不能选择自己的路,为何你非要用偏方来折磨,母亲若喜欢女儿,趁着年岁大好,再育一女未必不可。”
“十七年来母亲从未承认我是你的儿子,若实在厌恶,倒不如当初在襁褓中便掐死,何必现在如此折辱我?”
秋夜里,雨水淅沥,少年泪如雨下,滴滴砸进烛火里。
怒不可遏的楚夫人见女儿哭着诉说,扬起的巴掌僵在半空,身形凝滞僵硬。
他苦闷郁郁多年,到此刻也只能颤着声音问。
“母亲,拂楼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十七岁的少年寻觅答案数年,唯有此问,是不是我做错事,母亲才会这般对我。
罩在琉璃中的油灯火焰微闪,映在墙面的倒影跳动着扭曲着,爬上楚夫人的后背,隐在暗色里那张瘦削苍老的脸裹挟着厚重深沉,透露着不符合宅院妇人该有的挣扎无望。
楚拂楼印象里她从来都未这样浓烈的表露情绪,也不曾用这般绝望痛楚的目光看他,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能够窥探。
满室寂静,只闻雨声。
她侧身,光影落下半张脸,明暗之中,却依然是那句听过无数遍的话。
“阿拂,娘是为你好。”
鼓足勇气的他如同被人当头一棒,闷沉沉得发昏,卸去全身力气倒在角落里。
他难过到失魂落魄的模样,叫楚夫人看得不忍,须臾后,她狠心转身拿起药碗就走,临到门口想起惜娘的话,才定下心神道:“我去把药再热热,惜娘会在子时送来隐鳞彩,你莫要同娘置气,乖乖服下它。”
她顿了许久,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重重叹道:“阿拂,娘不会害你。”
门打开,由外关上,窸窣作响中“啪嗒”一声,脚步远去,屋内归于平静。
楚拂楼知道,娘把他锁住了。
窗外无地,栽着片枫叶林。他被惜娘特制的迷药迷倒过,醒来只觉浑身发软,以当□□力,最多在林中走到一半就会晕过去。
何况外面下着秋雨,楚拂楼没必要这般冒进。
他坐起身,望着枫林静静思索。
事到如今,该说的话该流的泪都够了。神叨叨的亲娘,颠戳戳的亲爹,莫名其妙的惜娘,虎视眈眈的叔伯……
还有,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小狐狸。
被摆布听任差遣十多年的他,再次被逼迫着面对措手不及的走向。
窗外哗哗,冷风吹动发丝,楚拂楼回神,注视着蒙蒙秋色,缓缓伸出手,想去接檐下滴落的雨水。
惜娘下的剂量重,他顶着冷风吹,也觉脑门有些闷,这时,簌簌飘摇的枫叶林里忽奔来道黑影,三两下跳近到跟前,挂在窗边。
楚拂楼凝神一看,竟是亦云。
亦云瞅见他这幅打扮,担心道:“主子,雨夜寒凉,你日日喝药,怎能只着薄衫对着风吹?”
他勉强笑笑摇头,答非所问:“动作倒快,把亦鹤让你带的东西给我吧。”
“主子事先和亦鹤讲过?怎么都用不上我汇报。”亦云边嘟囔边从怀里摸出瓷瓶,递给楚拂楼。
望着掌心躺倒的瓷白小瓶,楚拂楼神情莫名,轻声道:“最后一疗程,服下之后,就能将我体内所有余毒拔除,亦鹤可曾告诉你,需多长时间?”
“最后一疗程的药效猛烈,强行服用,需十二个时辰清除余毒,”亦云停顿片刻,回忆着亦鹤的话,“到时主子便能恢复本身该有的模样,但伴随的副作用难以预估。”
他将目光从小瓶移开,与亦云对上视线:“怎么说?”
“息容丸以蛇血浸泡,主子服用多年,解药里又加入蛇毒,其有麻痹筋脉,模糊意识的作用,到时,失去短时间内的视觉听觉算轻,陷入昏迷心神受损才麻烦。”
话音落下,楚拂楼突然笑了笑:“是挺吓人。”
“亦云,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亦云挠挠脸。
“你觉得,”他用两根指头捏着瓶口晃悠,“我要不要服下它?”
亦云神情坚定:“这药如此凶险,我也问过亦鹤为何不劝,但亦鹤说主子想如何做是主子自己的事情,我们当属下的听话就行。”
她说:“我觉得他说得对,所以主子听自己的便好。”
轻轻晃悠着的瓷白小瓶停在手边,唇边弧度渐渐拉平,他一时无话。
亦云未察异样,又对楚拂楼道:“对了主子,你被夫人带走的第二日清晨,萧少爷知道经过后,本想赶来大兴安寺,不想青云间的幕后老板商见,他便派止川先来,自己带人谈生意去了。”
楚拂楼神情平淡,不见伤怀:“生意重要,自是该如此。”
倘若萧述清为他丢下一直追寻的事情,他才觉得怪异,以两人目前的关系,即便萧述清再热心护短,知道他是被亲娘带走,也断然不会多想。
那只莽撞张扬的小狐狸,本就呆傻。
“话说,主子,”亦云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若是恢复男儿身,萧少爷会不会和离啊?”
“和离?”他攥紧瓷瓶,大脑空白一瞬。
冷风吹斜雨水,几滴冰凉洒到楚拂楼的手背,他脑海里忽然闪现出萧述清曾经说过的话,刹那间,他平静下来:“如果……其实,无论男女,他以后都会和离的。”
“怎会如此?”亦云大惊失色。
楚拂楼正欲解释,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身躯一震,忙低声吩咐道:“快走,明夜子时,带人来此接应我。”
“是,主子。”亦云三两下飞入枫叶林中,不见踪影。
门终于打开,还是楚夫人端着方才的药碗进来。
“阿拂,趁热快喝了,喝完早些歇息,养精蓄锐,子时娘来叫醒你。”
楚拂楼接过玉碗,闻出里面装着安神助眠的汤药,既已下定决心,不必再和母亲白费口舌,于是他未再多言,一饮而尽。
楚夫人当女儿已经想通,欣慰的替他盖好锦褥,合紧门窗离开。房中再次只剩下睁大眼睛望着屋顶的少年。
没多少时间了,由不得他犹豫,待惜娘送来隐鳞彩,他即刻换服解药。
药劲上来,楚拂楼思绪渐渐模糊,闭眼之前他不禁想起亦云的话,若萧述清知道他是男人,真的会即刻和离吗?
假嘟 你老公马上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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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阿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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