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音)——
“斯图尔特领队,我的腿,跟不上……”
“别喊了。”
“可是……领队……”
“我说,别喊了!我哪儿知道怎么办!”
“跑不动的,周围的人相互搀扶一下。等我们找到下一个村庄,再从长计议。”
“温特,谁知道下一个村庄在哪?都是你出的主意!”
“报告,所有人的肌肤都相继出现了溃烂,推测应当是一种毒素正在侵蚀我们的皮下组织,我们需要解毒的药材。”
“怎么找?你是医生,你说说怎么找解药?难道回到村子那里大喊一声:嘿,我们是刚才开枪的,快快打开城门把解药交出来?哼!”
“什么在响?”
“领队,是你的仪器吗?”
“……”
“他们……追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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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时候还是下午,此刻,夜空晓星微明。
世界暗沉沉一片,没有灯,也没有月亮,只有星星远在天外不稳定地闪烁着。
不知道已经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但也不敢停下,世界上只剩下了踏过厚厚腐殖质的杂乱脚步声。潮热的空气胀满头脑。
仪器的红灯一直在闪烁着,拖着长长的哀鸣,折磨着徘徊在疼痛边际,脆弱的神经。
远方,忽然响起了更嘈杂的脚步声,混合着踩折灌丛的和枯叶的杂音,紧咬在他们身后,渐近渐近……
那些声音忽然纠集到一起,变作震耳欲聋的呼喝声。
这些刁民凭什么穷追不舍!不就是杀了他们几个人吗?凡是争斗,总是会死人的,这是一条生存的定理。他们生活在丛林里,难道不懂这一套原始的哲理么?
长矛刺破密林的边际,那追兵们列成一纵队突进。每个人的手上都举着一柄火把,他们一个个都瞪大着眼睛,龇张起牙齿,面目可憎,一边喊叫着,一边追击过来。
“开枪!开枪!”金色头发的领队已经顾不得什么体面了。他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抽出手枪,对着追兵射击着。
嘈杂的枪声顿时响在密林中,追兵在枪林弹雨中倒下,又被新的追兵补上,那纵队延伸到密林之中,一眼望去没有穷尽。
“斯图尔特,停火。不对劲!”
麦西亚忽然跪倒在地上,掀起那裤子一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那腐烂的创面顿时扩大到了整条腿上,血肉模糊中白骨已经依稀可见。
而墨的胳膊已经全然地溃烂了,只剩下几个肉块挂在骨头上。她痛得几乎失去了神智,由罗萨瑞欧和罗穆尔左右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立。
他领导的队伍,这就是他所领导的队伍……溃不成军,毫无战意,甚至被吓得毫无战意。看看他们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贵族的模样,贵族的荣誉?……那些刁民怎么还在穷追不舍?
难道在那群拿着冷兵器的刁民的想象里,他们……很弱吗?
他们被当作猎物了!那些村民怎么会有这种自信?……哦!一定是他们的头领使出诡计,用巫术侵害了他们的身体,又像追踪猎物一般将他们追击。他方才的逻辑错了,那些未开化的家伙,对血的味道当然更加敏感!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金发的领队咬着牙齿,再抬起那手枪,漆黑的枪口晃动着,传出“咔哒”“咔哒”的两声空响。
没子弹了。
浓稠的黑夜化成绝望掐住了每一个人的咽喉。
可那队追兵却如同拥有无穷的精力般,越咬越紧,竟直直地追上了队尾的成员。
墨家的女孩摔倒在地上,双臂布满坏疽,蜷缩起双腿。只能靠着最后的意志,痛苦地向前伸着身体,用只剩下白骨和牵连着神经的手挂住地面突起的树根,向前艰难地爬行着。眼泪糊在了脸上,却再也无法嘶吼出一点声音。
那领头的追兵已经举起了长矛,挥手刺向她的脊骨。
一道冷光忽然自草丛中射出,直中那举着长矛的追兵头领的额头,追兵头领的头颅瞬间鲜血崩裂。那追兵头领摔下长矛,摇晃了两下倒在地上,一支冷箭自眼窝横贯颅骨。
追兵们呆住了,循着那白光射出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高挑的青年男子站在远处,头发被风吹起来,一双血红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们,正在把手中的长弓放下。
“领队!!!”墨淘淘在看见那人的一瞬间,泣不成声。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不知又打哪来了力气,朝圣一般交叉起双臂,般向着那人的方向爬去。
**夫皱了皱眉头。他丢下弓箭,独自一人走到队伍的末尾,迎上乌泱泱看不尽尽头的追兵。
他面对着那些手持火把的追兵,背着光,抽出枪,端起枪口,对着那列追兵,填满弹膛。
补上来的卫兵吼叫威吓,一枚子弹穿透他的喉咙。头颅顿时炸成一片模糊的血肉。列队的追兵下意识偏过去头去,却发觉有热乎乎的液体溅到了脸上,他用手一抹…竟是白花花的脑浆。
十秒之内减员了两人,剩下的追兵傻了眼,很快,愤怒便裹挟了他们,他们又乌央乌央地喊叫了什么,挥舞着长矛围了过来。
**夫只是稳健地端起枪,每一下,都精准地打在追兵的喉咙上。弹壳一枚接一枚地坠入泥中。很快,手枪的子弹便没有了。看着空了的枪荚,**夫扯了扯嘴角,顺手扔到了树丛中。
他将头顶上的护目镜拉下来,遮住眼睛。闪手拔出一把雪亮的砍刀,刀刃映着火把的光,如同一钩坠落的弯月。
卫兵停止了补位,双腿瑟缩成马步,向后退着。
手起刀落,凡是近身的追兵的残肢眨眼间便飞了出去。他手持着长刀,顺着那些追兵的队伍平推过去。他们的叫喊,划动的四肢震荡起树丛,密林枝叶晃动,推开一圈一圈水似的波纹。
他行走在密林中,如同一只扑入无助羊群之中的雄狮,亮着尖利的牙齿,向着每一只羔羊的喉咙咬下去。不多时,林间的鲜血便汇成了一小股河流。
探险队的队员们看着那天神般降临的援兵如同收割草芥般屠戮着那些追兵,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着。
“快!快撤!”
追兵见状,大呼不妙,他们集合作一堆,互相拉扯长着撤退,到林子外面——那里有他们的马匹,先找到马,先从这莫名其妙杀入密林的恶魔的刀下生还,再回到村子,去请大村长……
大村长……一定可以救我们……
他们这样想着。
血液的味道追着他们,死亡像是庞大的水体,冲垮了他们的颈椎,也溶尽了他们的血,涨起,漫过他们的头顶。
跑动就像行走一般迟缓。他们刚迈开步子,刀的白光像是一道推起的浪,霍亮亮地斫断他们的关节。于是所有要逃跑的追兵,都化作了青年砍刀下的冤魂。
“全是胳膊和腿!全是胳膊和腿!”
最后的一位追兵惊慌地奔跑着,连长矛都丢下了。他慌不择路地向着密林的边缘跑去。他终于到达了密林的边际,准备伸手拨开那丛凌乱的草叶。正当这时,一个石块砸在了他的腰上,他也跌落在那片深深的水里。
他向着水体以外的世界伸出手,却发现眼前忽然出现了什么黑色的,红眼睛的站在他的眼前,接着,雷霆般的银光忽闪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要祈祷些什么,下一秒,他世界失真得如同一场幻觉,他还想眨眨眼睛,或是换气呼吸,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知觉。
最后一个追兵的头颅滚落在地面,大睁着眼睛,死去了。
那青年重又站起身子来,振干了刀上残余的血迹,转过头来,摘下了橙色的护目镜,目光落在瘫坐在泥土里的队员们。
“领队!!!是领队!!!**夫领队!!!”不知是谁先声泪俱下地喊了一声,接着,所有人都呼喊起来,攀爬着,哭泣着,向那人站立的方向涌过去。
**夫抬了抬皱紧的眉头,将刀收回鞘中,舒展了眉毛,笑了。
晓星褪去,天东微白,竟已是破晓的时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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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测,这应当是一种类似于‘诅咒’的东西,在你们没有发觉的时候,与你们起争执的村民对你们下了诅咒。”**夫一边说着,一边在尸体堆中穿行着,用刀挑起一具还算完整、衣物还算干净的尸体,皱了皱眉头,低下身剥下了那具尸体的衣物,“敌在暗我在明,因此,当务之急是先回到村子里,寻找方法将诅咒解除,再作计议。”
说到这里,**夫抬手将那件衣服递了递:“罗萨瑞欧说她的徽章被扯掉过一次,那么村民就应该是根据那个‘定义’了你们,许愿下了诅咒,并且追了上来,你们,先把有徽章的衣物换掉。”
斯图尔特和队友面面相觑了一下,回过头来,咽了咽口水,开了口:“领队…诅咒是什么…许愿又是什么?”
“哦,没事。”**夫侧过脸去,见无人接下衣物,又掂掂手,“如果想活命的话,就把衣服换掉。”
队员们又相互看了看彼此,犹豫着,接过了**夫手里的衣服。
**夫见他们换着衣服,便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讲述着下一步的计划。
“…我们先这么计划着,都听明白了没有?”队员们都换好了衣服,**夫扶起腿脚不便的温特,说道,“腿部溃烂的,由相邻队员负责照抚。两到三人成组,每组神志清醒的,每五分钟向我报告一次状态。”
“…遵命,领队。”
温特搭稳手臂,深深地瞧了一眼**夫。
“不过,**夫领队,我们如何进入那教堂呢?就算您实力超凡,但我们这伤残情况,怕是连村子都难进吧?”麦西亚掉了墨镜,他咧开嘴角。眼尾显出疲态。
**夫将刀挂好,回过头望向他们,笑了笑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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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晨光熹微,村门守卫打着哈欠,刚要迈下城墙的阶梯,眼的余光就瞧见一行人马遥遥地向着村庄的方向走来。
“终于回来了。”守卫心说着,又打了个哈欠,从城墙上下来,开了城门。
“老规矩,腰牌看一下。”他持着长矛,朝着那队人马伸出手,说道。
打头的人微微停顿了一下,将系在腰带上的银牌解下来,递了过来。
城门守卫感觉眼前的人有些眼生。
他接过腰牌,翻到莲花的背面,“啧”了一声,却没想再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冷厉的红眼睛。
“你…”守卫心下一惊,连忙抬起手去够警报铃,冷光骤然而落,他的呼吸一阻,便丧去了性命,跌落在地。
在鲜血喷溅中,守卫手中的腰牌也落了血,甩了出去。那领头的将脚一踏,便伸手腰牌拿了回来,顺便甩去了上面的血迹。
“走。”**夫利索地将腰牌重新挂在腰上,将砍刀收回鞘中,冲着教堂的方向一指。
守卫在城门后村民,持着长矛瞬时聚来。眨眼间,十余壮丁便已经将他们包围。
壮丁们的额头暴怒地鼓青筋,他们咬着牙齿,手里的长矛霍霍地磨洗得雪亮。
“波……**夫……”斯图尔特被那长矛吓得胆寒,躲在了他的身后。
“哈。”**夫气定神闲,唇角微挑,眼中却不见半点笑意。背后东方微明的晨曦,将他的身影勾勒成一道修长的黑色剪影。
下一秒,只见他足下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般窜出,右腿横扫,一记截腿踹正中领头村兵腰侧。那人滚倒在地,连连呼痛,弓着身子挣扎了几下却已无力站起。**夫几步抢至那人身前,一脚踩住其腹部,只听“嚓”的一声轻响,黑铁砍刀已然刺入村兵心口。他拔出那把吸饱了鲜血的刀,刀锋上血珠滴落,在空中划出一道暗红的弧线。
“让开道路,放我等进入教堂,留你等性命!”**夫声音冷冽,威吓般地甩了甩刀。
围追的村兵大感惊骇,又被同伴鲜血激起满腔怒火。他们怒目圆睁,齐声喝喊,手中长矛如林,合力向着探险队所在的方向刺来。
**夫面不改色,长刀架挡,顺势斜劈刀阻击,轻描淡写挡开一根刺来的长矛。趁那村兵回招不及之际,他左足点地,右腿如鞭,扫向对方下盘。那人正欲躲闪,**夫反手斜抹一刀,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又一枚人头滚落在地。
四根长矛同时刺来,**夫腾空而起,以矛尖做支点,借力翻身,宛如金燕投林,在空中将砍刀挥出一道冷冽寒光,破开通向教堂的通路。
四颗头颅顿时失了主人,只能落在地上漫无目的地滚动。鲜血染红了泥土,温热的血腥气在晨风中弥散开来。
温特看到落到脚边的人头,惊愕地望向**夫。他撇低嘴角,在混乱中以难以耳闻的音量,轻轻“啧”了一声。
“快走,去教堂!!!”**夫见队员们都愣在原地,心下火气大盛,向着他们大吼道。
说话间,一个壮丁手持着长矛,箭步上前向斯图尔特刺去,**夫眼疾手快,身形一闪已至斯图尔特身前,拧身横抹一刀,长矛应声而断。那人丢下两节木棍,挥着拳莽向**夫。而后者仅是用没有持刀的手轻轻划了一个弧度,闪开肩膀,一掌恰好拿住了那壮丁。他着力一捏,那壮丁立刻卸了力气,惊恐地四下观望。**夫瞬间绷直腰腹,一招鸿雁出群,之前偏开的肩头直直撞在他的胸腔上。“砰“一声闷响,壮丁竟被这一重击打出丈余远,跌倒在地不住翻滚,口中吐出鲜血和内脏的碎片。
**夫搡了一把斯图尔特,斯图尔特会了意,立马招呼队员向教堂狂奔而去。
村兵见状,怒火中烧,丢下长矛,一拥而上将**夫团团围住。**夫借着拳风一把扣住一名向他扑来的壮丁,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抵在人质的咽喉上,另一手挥舞砍刀,为队伍殿后,一刀一个将靠近的村民悉数斩杀。
泪水,血液,哭泣,怒吼,哀嚎,如同修罗炼狱,一条血色的河流从**夫脚下蔓延开来,流过无头的尸体,顺着村中小路,一直延伸到城门口。
顺着血液凝成的河流,一行人终于爬上石阶,推开了村中心教堂的大门。天光自门缝中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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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中心的教堂状如一座高塔,塔内,四周雕刻得精巧的廊柱向上延伸,支撑起天空,而教堂的中心则开着高高的天井。
太阳还没完全地升起来,因此只有一些微弱的光线从长窗照进来,照在教堂中心的祭台上。
**夫将匕首收起来,用刀抵在那劫持进来的村民的脖颈上,一步一步地走近那祭坛,恍然大悟,那一进入教堂便扑鼻而来的血腥气从何而来。
祭台之上,水潭宁静无波,一朵莲花静静地盛开在血色的水潭上,而无数白色的骸骨沉眠在浑浊浓稠的血潭潭底。
“南领地的莲花在夜晚盛开,而在黎明闭合。”
“人们将苦难视为莲花的惩罚,于是便在祭台上培植莲花,再予莲花以牺牲……祈愿…”
**夫沉默着,眼前的景象,与那些日记中的词句一一地对应。
“听说,以生命作为祭品,莲花可以实现人任何的愿望。”
那村民忽然软了腿,跪倒在祭台前,高声叫嚷着、哭泣着,涕泗横流,着了魔一般,不停地向着莲花跪拜着,祈祷着。
众人被眼前诡异的场面惊呆了,双脚在了原地,不敢向前,也不敢后退一步。
他们看着**夫划开那名村民的脖颈,刀落到脚边,在祭台前将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温特坐在教堂的阶梯上,背过身,缓缓地摇了摇头。
世界一片死寂,只有莲花在血流冲出的、未平的涟漪中摇晃着。
半晌,**夫睁开眼睛,歪着头瞧了瞧眼前的尸体和莲花,满脸疑惑。
队员们面面相觑,却谁都不敢说话。蓄满压力的寂静在教堂中凝结。
**夫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又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太阳悄然升了起来,澄澈的日光从天井上洒下来,将莲花镀上圣洁的光晕。
**夫的瞳孔骤然缩小,他松开合十的双手。莲花在阳光的照耀下,一瓣又一瓣地闭合了起来。
**夫看着那朵莲花,睁大了眼睛。
“好痛!!!好痛啊!!!!让我去死吧!!!”死一样的寂静忽然被打破了,一直受伤最重的墨淘淘突然爆发出一声哭号,瘫倒在地上,因为腿部与胳膊的剧痛打着滚。罗穆尔按住她,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墨淘淘的哭声抽抽嗒嗒地响着,绝望依附在她方才的号声阵阵回响在廊柱之间。余下的队员也熄了声音,低着头的,不知在为谁悼念。
“许愿,无效。”回过神来,**夫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他转身去查看他的队员们。他们跪或伏在地上,试着靠骨骼的压迫或者喉咙的吞咽将苦痛消化在身体里。可那些痛觉还是化作了低沉的吼叫和呻吟,或是望向天井的灰白的视线。
他重又看向祭坛,只见莲花已然合起花苞,冷冷地漂浮在血色的水潭上,轻轻打了个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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