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像啊。”
“实在是像啊。”
盛允和与林夕捧着茶杯偷偷观察着远处的两人，这新来的霍相明不得了啊，长得像严启庭就算了，行事风格怎么都能这么像。
“裴部长，这些资料我整理好了。”
裴玉生正坐在办公桌前，随手接过霍相明递来的文件道谢，“谢谢，叫我裴玉生就好。”
身边的人没动静，裴玉生抬头看他。
“还有什么事吗？”
霍相明目光沉沉地黏在裴玉生身上：“午休时间，你该吃饭了。”
“你去吃吧，我把这些东西处理完。”裴玉生毫不在意道。
霍相明离开，很快又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份食堂的午餐。
“吃饭。”
裴玉生无奈地看着他，最后妥协起身走向办公室的长桌。霍相明替裴玉生将饭盒一一打开，抽出筷子递给他，裴玉生道谢接过后认真专注于眼前的饭菜。对面的人饭菜一口没动，裴玉生奇怪地看他，却发现对方正在盯着自己的筷尖。
“怎么了吗？”
霍相明摇头收回目光，隐隐有些失落的样子。裴玉生也没管他，接着吃碗里的排骨。
“裴玉生，你还在喜欢你丈夫吗？”
猝不及防的话，差点呛死裴玉生。他狼狈地咳嗽了好几声，气管才勉强好受点。
“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死了。”
“所以我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裴玉生难得带着怒气说话。
霍相明注视着裴玉生，复杂的情绪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恼。他的话分外理智冰冷，仿佛他无法理解人类那些深厚的感情，也为那些感情感到焦躁、难以忍耐。
“严启庭死了，那你能不能看看我。”
“裴玉生，我想和你在一起。”
对面的裴玉生怒气到了极点，反而面上带着笑意，讽刺意味很足。
“如果我只要严启庭呢？”裴玉生看着霍相明陡然变难看的脸色，嗤笑出声：“你说他会不会后悔，那么轻易就死了。”这顿饭也没有什么继续吃的必要了，裴玉生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只留霍相明坐在原地。
裴玉生去了天台，他不抽烟，仅仅是靠在栏杆上无声地消化情绪。这天是个晴天，裴玉生看着脚下漆黑的影子，突然愤愤地踩了几脚，又趴回了栏杆上。
“混蛋……”
霍相明来的第一天就惹到了裴玉生，被裴玉生派去给林夕帮忙。
林夕无奈扶额道：“你也真是能耐，我可从来没有见过玉生生气。算了，你跟着我吧，别再给他添堵了。”
“他就那么喜欢严启庭吗？”
喜欢到容不下别人一点位置？可他明明会为研究成果哭，却从来没有为严启庭的死流过一滴眼泪。
作为裴玉生多年的同伴，林夕听了这话能忍？
“我算是知道玉生为什么会生气了，他不喜欢自己亡夫能和人家生活七年？你知道每次严启庭出征他有多担心吗？你知道严启庭每次送的花他养到枯萎都不舍得丢吗？你知道他明明最烦与人相处却愿意让严启庭占用他所有时间吗？你知道什么啊，就在这里质疑人家的感情。如果不是你长得像——”
如果不是你长得像严启庭，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在一部待吗？林夕忍了又忍，终于将最后一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一番打击人的话却让对面的霍相明醍醐灌顶，眼神都难得明亮了几分。他如同听到什么从未听过的好消息一样，流露出令人不解的喜悦与幸福。
“谢谢你。”
霍相明的道谢让林夕摸不着头脑，愣在原地看着霍相明离开办公室。
不是，等等，他在谢什么？
没人知道霍相明从林夕那里得到了什么启发，就又缠上了裴玉生。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居然让裴玉生消气了，虽然没什么笑脸，至少态度平和了不少。除此之外，霍相明如有神通般知晓裴玉生的诸多喜好，每次都能献上恰到好处的殷勤。看着那么不好相处的人，对待裴玉生时总是展露出不经意的温柔。那绝不是下属对上级的谄媚，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在意与关心。
这下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感情这霍相明在追求裴玉生啊。
看着日益亲近的两人，一部众人大多有种霍相明真能成功的预感。但是！为什么呢？没有理由啊！难道他们正好是彼此中意的长相？嘶，这好像是唯一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变亲密的理由了。
盛允和世外高人般撇着茶叶沫，十分高深地开口：“你们都猜错了，要我说啊，玉生心里只有严启庭。”
“那他们为什么走那么近？裴部长看不出来霍相明在追求他吗？”
“这还不简单嘛，你们观察观察霍相明啊，那家伙分明在模仿严启庭。”
此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确实，长得像可能是巧合，但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不可能处处都一样。如果一样，那一定有一方是故意的。严启庭生前经常来一部找裴玉生，众人有对比地回想着霍相明来这里后的种种表现。
天呐，简直就是严启庭转世了！
看见众人幡然醒悟大吃一惊的模样，盛高人满意地点头。
“那大师，霍相明为什么要模仿严启庭呢？”
“真是孺子不可教，”盛高人叹气道：“玉生心里只有严启庭，那霍相明怎么样能最快走进他的心房呢？”
众人等着她答疑解惑。
“那自然就是当替身啦。”
替身！是替身！第三区研究所一部发现大量替身文学！
“可霍相明为什么会甘愿当替身呢？他喜欢上裴部长的契机是什么呢？”
提到这个盛允和就来劲了，盘起一条腿当起了说书先生：“我猜，说不定霍相明很早以前就认识玉生，并且暗恋他。只不过他当时没机会，只能默默守望心上人。等玉生又是孤身一人时，诶，他就出现在玉生面前。说不定他的脸就是照着严启庭整的——哎呀！”
盛允和的脑袋被人狠狠敲了一下，痛得都说不完自己的猜想。
“我看看是谁在这里摸鱼造谣。”
“小夕！下手能不能轻点，头好痛。”
林夕无奈地瞪了她一眼：“等你被所长抓到就老实了。”
被林夕一打岔，众人也就不凑热闹了，人群逐渐四散开。
“现在不是午休时间嘛，你吃饭了没呀。”
“没有，所以这不是来找你了。”
两人去食堂打了饭找位置坐下后，透过绿植隔断，隔壁传来裴玉生感慨的声音。
“你越来越像他了。”
盛允和的耳朵瞬间竖得像天线，她与林夕狠狠对视一眼。
妈妈呀，真的是替身！替身文学转移到第三区研究所食堂了啊啊啊！
8
“你越来越像他了。”
裴玉生无奈地看向对面正在挑香菜的人，严启庭从来不吃香菜。
霍相明停了筷子，不确定地问他：“你不喜欢吗？”
那倒不是，他只是不明白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算了，随你高兴吧。”
“嗯。”霍相明又继续手头的动作，却发现裴玉生表情带着点古怪。
“怎么了？”
“感觉总是听到抽气的声音。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幻听了。”
霍相明不着痕迹地瞥了旁边的绿植一眼，没说话。他不想变成四人聚餐，玉生和他一起吃饭就够了。不过天不遂人愿，裴玉生的视讯器收到了通知。等他读完后，便起身想要离开。
霍相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为什么走？”
“所长找我去他的办公室，是关于新试剂的事情。”
“我和你一起去。”
裴玉生也没推辞，两人便一起离开了食堂。等他们赶到时，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个人，那人大剌剌地靠在沙发上，长腿随意伸向前方。他看见裴玉生进门时，眼睛微微眯起。
“好久不见了，裴玉生。”
是已经许多年没见过面的Lee，亏他还能一眼认出自己。
“好久不见，Lee。”
所长发现他们认识，但还是介绍了一下对方：“裴部长，Lee先生是军方派来的人。你们组的新试剂已经通过那边的审核了，而且目前已经批量生产，将会直接送往前线。不过，他们要求派一位顾问跟过去，突发什么问题时可以有解决的人。再不济，也能记录实地情况，带回来进一步研究。”
所长又道:“Lee先生他们会全程保护的，顾问只会在后方安全区待着，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你是一部部长，你看看谁适合去做这个顾问。”
他虽然这么说，可上了战场就绝对会存在危险，裴玉生不可能推荐任何一位部员。
“我去吧，这个项目没人比我更熟悉。”
似乎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所长也不惊讶。反倒是一旁的Lee出声。
“裴部长真是好魄力。”
“我也去。”裴玉生身后的霍相明开口，态度很坚决。
他一开口，房间里另外两人才发现这里原来有四个人。所长一看，原来是前不久进所的新人。他私心觉得去的人少一点好，但架不住底下部员硬要去啊。
所长哈哈干笑一声：“那还得看军方这边的安排对吧。”
Lee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和严启庭九成像的人，视线在他与裴玉生之间游移。
“能有两个顾问当然是再好不过。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他们那边早已将一应物资准备好，裴玉生也没有什么私人物品要带，直接跟着上了军方星舰。
目的地是隔壁星系的人类居住地，几个月前被突袭，驻守在当地的军队立即向作为先锋的第七部队发出求援。第七部队赶到后一改颓势，拉快了这场战争的进度，目前胜利的天平倾向他们这边，战争即将进入尾声。
然而有战争就会有伤亡，严启庭就殉职于这场战争中。
星舰上，裴玉生看向特种玻璃外浩渺的宇宙，他们正经过一个星环，远远看起来很璀璨。一旁的霍相明也不说话，只陪在裴玉生身边，沉默观察着他的一颦一动。
“裴玉生。”比霍相明还不会读空气的Lee坐在两人对面，语气轻佻：“好久没见，来聊聊天吧。”
裴玉生闻言连头都没转回来。
“啊啦，你不会是在想严启庭吧？也是，毕竟他就死在我们的目的地。”这里没有别人，Lee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毕竟他对裴玉生和严启庭这两人积怨已久。一个对他的追求视若无睹，一个不仅背刺他还在各方面狠踩他一脚。本来他才应该是大出风头的那个人，但这两个人却总给他添堵。
好在老天也站在他这边，让他们俩阴阳相隔。而自己这边呢，不仅靠父亲得了个行政职位，不用像严启庭那傻缺一样次次往前线冲，还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堪称事业感情双丰收。看看，他才是笑到最后的人生赢家。
“你应该叫他严上将。”
裴玉生的声音有难以察觉的冷，旁边的霍相明心道不妙，玉生马上要发火了。
可Lee察觉不出来，察觉出来只会更高兴，反正裴玉生不爽他就爽了。
“好好好，严上将。对了，严上将的烈属抚恤金应该不少吧，够你潇洒一阵子吗？你说你，当初接受我不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当个寡夫。还是说，你早看出严启庭是个短命鬼，冲着抚恤金和他在一——”
Lee嘲讽的话没说完，便被人一拳撂倒在地，嘭地发出一声巨响。
裴玉生本来怒火中烧，已经起身准备揍Lee一顿。结果有个人比他出手更快，裴玉生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Lee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霍相明拽住Lee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阴沉的眼神让Lee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趁你还能说话，向他道歉。”
Lee好歹也是军学院出身的，除了那个严启庭，还没有人敢在他这里占到便宜。他顶了一下腮，突然挥出一拳袭向正在放大话的人。
“去你的！你谁啊，裴玉生用抚恤金养的小白脸？”
霍相明没说话，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危险。他躲开Lee的偷袭，顺势往对方的肋骨上一击，两个人就这么打起来了。裴玉生看着眼前的混乱一时也顾不上生气了，他知道那个人会赢，但一颗心还是提起来，担忧他会受伤。
这边的响动引来了星舰上的其他人，一时却没人能上前将缠斗的两人分开。裴玉生明白他动了真格，这样下去Lee会死，会很麻烦。
“霍相明，住手。”
混乱中的人将对手一甩，丝毫不恋战，回到了裴玉生身边。
霍相明像讨要夸奖的小朋友一样开口：“玉生，我这次没受伤。”
“嗯，你很棒。”裴玉生想摸他的头以示鼓励，但因对方太高遂作罢。他向一旁的人示意：“麻烦你们先把他抬去医务室，其他事情依章程处理就好。”
其他人面面相觑，Lee可是上将的儿子，但裴玉生也是上将的配偶，两边都不好得罪。现在见裴玉生主动提出依章处理，那个轻轻松松能打得Lee半死不活的部员也表示配合，便也松了口气。
查清事情始末还是很简单的，裴玉生这边可以说是非常占理。而且他们不属于军方编制，也没有什么违纪处罚。顶多是把这件事通知到Lee父亲那边，让他们两方解决私人恩怨。
没了Lee的打扰，这一路还算是轻松，星舰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严启庭曾任第七部队的长官，因个人能力突出而且管理水平高，部队里都是他的崇拜者与追随者。长官有一位相濡以沫的爱人，已经是第七部队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们早已知晓裴玉生会来，因此能来迎接的都赶过来了。
裴玉生一出星舰，就听到了热烈的欢迎声。
“裴老师！”
“裴老师，好久不见！”
“欢迎欢迎！裴老师我带您去安全区。”
一帮热情的人迎上来，裴玉生谢过这些人的好意，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后方安全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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