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丙,我给你带了个惊喜。”哪吒一蹦一跳进了书房。
敖丙坐在书案前,案上铺着层层叠叠的图纸,全是婚服和首饰的。他这几日挑得眼都花了,闻言抬头:“什么呀?”
哪吒笑眯眯地:“我把骗你的坏妖怪赶走啦。”
“嗯?”他什么时候被骗了?
哪吒:“就是你之前提的那个,给你药的‘医仙’。一听价格我就知道不对,而且从未听说有神仙在通道那边当职,今天我去找他,发现他是妖怪假扮的,就给他赶下去了。”
敖丙讶异道:“他是妖怪?这么久了,没有巡察的神仙发现吗?”
“他钻了点小空子,”哪吒道,“他骗了你,你就只关心他是个妖怪?”
“那还能怎么样呢,”敖丙无奈道,“我不善交际,当时只有他能解我燃眉之急,被骗就被骗了吧。”
哪吒不满:“丙丙,你脾气不能太好。”
敖丙哭笑不得:“我脾气不好,小时候可闹腾了。”
“那你现在也闹腾点,”哪吒拉起敖丙的手摇晃,“骗人是不对的,该付出代价。”
心里一根弦似乎被触动,敖丙状似不经意问:“怎么算对,怎么算不对呢?”
哪吒左眼红莲灼灼,右眼却如深渊,几乎要将他吸进去:“当然是……看我怎么觉得啦。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一报还一报,很简单的道理。”
果然是小孩子心性,他想,那他呢,白白被抽一次筋?
哪吒对他当真很好,好到敖丙即使想起这桩冤案、觉得委屈,也依然下意识躲进凶手的怀里。
他还是不甘心,觉得按哪吒的说法,他也是欠了自己的。但他舍不得这个怀抱,要怎么办呢?
敖丙默默希冀,道个歉吧,吒吒,给我道个歉,我就完全原谅你了。
哪吒自然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只轻笑:“怎么了?”
敖丙不想告诉他,便续上方才的话头:“碰到还不了的呢?像你今天赶下界的妖怪,就还不了我钱了。”
哪吒伸出右手,摇了摇食指,旋即白光一闪,变出一个乾坤袋:“在这呢,这才是真正的惊喜。”
敖丙微怔,听哪吒接着说:“天尊那边找我有事,丙丙慢慢挑,挑多几份也没关系。”
“等等——”敖丙试图挽留,哪吒却莫名急匆匆的,头也不回地闪身出了门,想来天尊确有急事吧。
他没深究,解开乾坤袋,伸手一捞,尽是玉石金银,皆带仙品光彩。
他松了手,任它们自指缝间淅沥淌下,徒留手心点点斑驳猩黑。
一搓。
是近乎干涸的血迹。
几个时辰后,哪吒回来,带着一袋子糕点,又是一副笑相。
“吒吒,”敖丙上前唤他,“乾坤袋里的东西沾了血。”
哪吒微微一滞。
敖丙关切问:“你受伤了吗?”
哪吒到嘴边的话便拐了个弯:“……是呀,不过是小伤,丙丙不用担心。”
敖丙的疑心登时消散,转而拉着人问:“伤哪了?……我可以看看吗?”
哪吒反倒掐住敖丙两只细瘦手腕,带着人转了个圈,抬脚一个发力,敖丙便将将好滑回了书案前。
敖丙转得头晕,哪吒便趁机道:“已经好了,我很厉害的——我们该写聘书了。”
“啊?哦,好吧。”敖丙还懵着,便顺了哪吒的话。待抽出准备好的朱丝栏红笺,他才倏地想起:“这么快?我记得前面还有好几步?”
“‘纳采’和‘问名’我略去了,我们不需要什么吉兆,省点时间。”哪吒大笔一挥,“伏以”二字端端正正,已点在开头。
敖丙不明觉厉:“吒吒,你会写啊?”
哪吒刚成圣时不过总角之年,封的也不是文神,和学识渊博半点不沾边。至于字,能四平八稳写好横竖撇捺就不错了,小孩子还求什么大家笔风。
为什么后面把字练好了呢,也还是小孩子心性作祟。看着别的神仙文书往来,上边的字要么端庄大气,要么娟秀内敛,要么狂放不羁,总之帅气得很。
他三头六臂,臂臂好使,能同时耍六件兵器,秀百般招法,控笔练字也不算难事。太乙真人见他修行上进,历朝历代的经文都借他临摹了。
由此,方才塑成今日的一手好字。
思及往事,加之下笔需慎重,哪吒难得沉静下来,温和回道:“我找月老要了例子,稍加改动即可。”
敖丙点点头:“海底的文字不一样,我待会用海底文也给你写一遍。”
“好了,”哪吒松一口气,“丙丙快写,我要看你们的字。”
他放下笔,笺上赫然是——
伏以
天作之合,良缘由夙缔;
文定厥祥,嘉礼肇初成。
谨凭媒妁,以哪吒与敖丙 ,
卜筮协从,占星允吉。
爰遵规礼,虔修聘仪。
谨择良辰吉日,敬备微仪,用申定盟。
惟冀
宜室宜家,永缔百世之好;
鼓琴鼓瑟,同谐万代之昌。
谨启
敖丙越看越奇怪:“这口吻……得是家中长辈写的吧?而且你不是说没卜吉兆吗?”
“月老给的,出了问题就找他,”哪吒推卸得毫无负担,但下一瞬便坦白,“好吧,其实是我觉得太麻烦了,我好想直接大婚呀,没谁和我说成个亲这么麻烦。”
见哪吒似乎要蔫了,敖丙连忙安慰道:“没关系,占的也可以是华盖星。”
哪吒便嬉笑着揭过了,闹着让敖丙快点写他那份,自己则拿起笔写允帖。
海底文字较陆上的更简单,与其说“写”,不如说“画”。敖丙照着哪吒那份翻译过来,红笺上满是圈圈点点。
哪吒搁了笔,把头探去敖丙那边,指着上边的字:“这个长得好像贝壳。”
“这个也像,和刚刚那个有区别吗?”
“这个像海草,那个像鱼,海底的字是画出来的吗?”
敖丙快被他问倒了:“嗯……最初是根据海底生物设计的,后来逐渐发展,有些不太像了。”
见哪吒还要问,他抢先一步:“你刚刚写了什么呀?”
哪吒果然不执着于海底文了:“我写的是允帖,收到聘书后,如果同意了,就要写允帖回复。”
敖丙一笑:“好,我同意。”
他提笔,应下这段缘——
伏承
尊府不弃,曲从媒议。
谨以华盖星君敖丙,
许配哪吒
龟筮既协,凤卜允臧。
敬循旧典,愿结朱陈。
谨依吉期,恭候惠临。
谨复
哪吒郑重把帖收下,“我已向天尊请示,求个良辰吉日。”
“之后还要做什么?”光写订婚书都要耗费一番功夫,即使对人的礼节不甚了解,敖丙也不觉得自己能就此轻松。
“还差一步‘纳征’,”哪吒贴到敖丙身旁,“就是要给聘礼啦,丙丙,我给你的可准备好了,你呢?”
敖丙一愣,惭愧道:“抱歉,我不知道要准备……”
让他更内疚的,是即使知道了,现下也没法拿出件像样的“聘礼”。中坛元帅,驰骋疆场,纵横天界,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得不到?
他的聘礼,要想拿得出手,势必要在龙族独特之处考虑。首先想到的,便是龙鳞和龙筋,这两样被三界觊觎的宝物。
他断不可能送出龙筋。他爱哪吒吗?先不论什么是“爱”,面对哪吒,他每一次的心动做不得假,每一瞬的满足做不得假。他贪恋那一颗心被填满的温暖。
可是,他愿意为了哪吒把筋送出去吗?却是不愿的。舍不得?不是。感觉不值得?不是。不够“爱”?好像也不是,他已经很努力把哪吒放在心上了。
可能因为……脊背的筋,就是他的“气”吧。如果他连这一根筋都无法攥紧,那又能拿什么守住自己的命、守住自己来之不易的新生呢?
于是他恍然,他并非不爱哪吒,只是好像更珍惜自己的命。
“哪吒,”他低声问,“你爱我吗?”
“当然,”哪吒也轻声回复,似乎怕吓到这条胆怯的龙,“我说过的,我最喜欢丙丙了。”
“可是……”他哽咽起来,“对不起吒吒,我拿不出聘礼……”
逆鳞,他已给了另一个歉疚的。龙筋,他又想自私地留着。全海底最贫瘠的龙,最不大气的龙,竟都是他。
“没关系、没关系……”哪吒细细哄着,“你把自己聘给我,不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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