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是我，变不成任何人。
扎昆娜躲开伙伴，躲开照顾她的人，寻了一根高大的树木，回到熟悉的安静与孤独。
“小公主。”身下的老树出声，“怎么这么不开心，没和其它小崽崽去玩？”
“老树，你知道的，我不是扎昆娜。”稚嫩甜美的声音带着过于冷静的阐述。
老树摇了摇叶子，沙沙沙，一片叶子飘到扎昆娜的手上，头顶是挤挤拥拥间透下一二光束。
“我知道，每一片叶子都不一样，但每一片叶子都要在枝干上出芽生长，同万千叶子一起。”
“扎昆娜，你可以做个孩子。”
成长在庇护之下，无忧无虑的，同伙伴玩耍。
“可我并不是个孩子，我也没坐过孩子。”扎昆娜轻声说与老树。
“每个人都是从孩童和幼崽过来，就像是植物也都从种子与嫩芽生长。”老树同样温柔地哄着，“若是没有，这一次，就做个孩子。”
孩童安静地坐着，老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我试试。”
树叶再一次沙沙作响，如母亲腹中聆听到的心跳，如冬日暖炉燃烧木柴的噼啪。
王后很开心，她的女儿终于又活泼起来，扎昆娜一直是个闹腾的孩子，带着一帮幼崽满世界扑腾，这段日子总是安安静静，一个人躲在一边，完全没有幼崽该有的好动活泼，她都有些担心是不是生病了，这几日看她提起精神可算放心了些。
“扎昆娜，是和小伙伴闹矛盾了吗？”王后蹲下身温柔地抚摸扎昆娜的头发，为她攒上一朵漂亮的花，“没有关系，无论是对是错，首先我们要学会的就是不要逃避，再去冷静的观察，错了应该道歉，对的也要学会宽容。”
扎昆娜感受头顶温暖的触摸，原来教导是这个样子，突然，她很想问她，“如果不知道是对是错呢？”
王后一愣，很明显地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托着她的后背摩挲她小小的肩膀，“阿母很高兴你开始独立思考，你探索和提出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扎昆娜，你是阿母的骄傲！”
放在肩膀的手温暖有力，“在阿母看来，对错不明之时，就要看你内心的判断，你是否对于这件事的认同，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王后轻触扎昆娜的胸膛，“从心里出发。”
她牵起扎昆娜的小手，脚步虽小却轻盈无比，“我们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父，该为你庆祝，同时你也可以询问你的阿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和道理。”
孔雀王知道这件事时十分高兴，他将扎昆娜抱在膝头，指着桌面上划分各个部落的地图，也让她越过他的肩膀去看屋外忙碌的子民，“很多事情无法分出黑白，有些决定无法归定对错，但身为上位者，要顾全大多数人的利益，因为这是你的责任，即使违背你的心。”
这些道理扎昆娜并未听过，这般温柔耐心的教导也让她迟疑，她好像有些……
“你喜欢这里，你喜欢阿父阿母，他们是荒境最厉害的人了！他们守护着偌大的鸟族！”小女孩骄傲地仰头，拍着胸脯，漂亮的眼睛眨巴，“这也是扎昆娜的责任，扎昆娜会是阿父阿母之后最强大的孔雀，我会成为最厉害的战士，像阿父阿母那样！”
“战士？”
“对！保护我的子民！保护百色！若是可以，我也想保护阿父阿母。”眼前的女孩逐渐长大，亭亭玉立，光是站在那里便是一道风景，骄傲自信，“保护爱我与我爱的人！”
“我是扎昆娜，你呢？”
“古祚。”识海中，另一个小小的扎昆娜缓缓站起，逐渐变化成一个男孩，瘦削笔挺，半隐在黑暗中，满是孤寂。
“战死牺牲是荣耀，如果可以……”
“我明白。”
扎昆娜哽咽行礼。
古祚睁开双眼，环顾传说中的荒境，在第一次靠近王后的怀里，两个意识就在不断分离，他终究不是受万千宠爱的百色公主，幼年的教导没有父亲，更未听说过母亲，小院里只有责罚与寂静，万事分黑白，是非只对错，所以他是古祚。
百色是个好地方，哪怕是在修界苍界生活过的古祚，但同样，百色也是个危险的地方，丰富的资源在荒凉艰苦的荒境里，是所有种族的垂涎之地，鸟族在这里繁衍，在这里战斗，在这里死亡，百色内部的安宁和谐，是外围一只只坚守的鸟族，作为最强的王与王后，带领卫队对抗每一位入侵者。
古祚上了战场，在他的坚持下。
“幼崽不应该面对战争。”孔雀王说。
“我不是普通的幼崽，我是下一任孔雀王。”古祚直视面前的王者，近看漂亮的男人，即使脸上，也有浅淡的白色疤痕。
再又一次战争结束，古祚亲手抱着一只血迹斑斑的孔雀，孔雀王将它接过，把自己关在黑黑的树屋里。
百色王后战死。
之后的战争，王不再同意他去，“扎昆娜，阿父去战斗时，百色的事物仍要处理，就像阿母在时，我们交替。”
“阿父不会再让我们上战场，那时的我，只沉浸在阿母牺牲的悲痛里，百色的事物都管理不清，还要阿父战斗回来帯伤填补漏隙。”
“古祚，谢谢你。”谢谢你可以让阿父好好休息，“我没有你勇敢，我没有同阿父阿母一起战斗。”
“你还小。”古祚平淡地说，“幼崽不应该面对战争。”
“你也小啊，你也该受到保护，古祚。”扎昆娜认真地说，这个总是搬着一张脸的幼崽，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她可以感受到他灵魂的年纪，即使是在拥有漫长生命的妖族里，也没有如他这般强大与脆弱的结合体。
王再一次出现在扎昆娜的房间里，带着满身的疲惫，伤口已经处理，即使扎昆娜上过战场，他也不想女儿面对血淋淋的场景。
王的脸上有一支漂亮的尾翎，勾勒于他的左脸，扎昆娜说，那是她的阿母，妖族向妖神起誓同心爱之人结为伴侣，得到妖神的祝福，就会在两个人醒目的地方显现彼此的印纹，告诉所有的妖，我们相爱着。
印纹会在激动，思念，感应等情况显现，但永久的显现时，代表……
我的爱侣住进我的身体，陪在我的身旁。
印纹显现后，王的左脸再也没有受过伤。
“扎昆娜，你已经15岁了，该出去看看了，阿父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你可以去圣泽大祭司的身边学习。”
“阿父？”离开吗？古祚抬眼。
“阿父!”终究还是要离开。
“幼鸟终要离巢，恋家的鸟儿，飞不高。”王笑着，疲惫的脸上写满欣慰，“我等我的小公主学成归来，接替阿父王的位置。”
“走吗？”古祚轻声问意识中的扎昆娜。
“走吧，只有离开巢穴，幼崽才会真正成年，可以变得更强，早点回来!”
走出百色，古祚才见到真正的荒境，寒夜，酷暑，仔细比来，同千里极夜和秘境相差不大。
到处都是挣扎着活着的妖兽，前一秒还躲避在暗处等待机会，下一瞬便被隐藏在后的黄雀咬断脖子。
妖族绝对的血脉压制，底层的妖族存活更是无比艰难，古祚在荒凉之境一路像前，寻找强大的气息前行。
体内凤凰子女后裔的血脉让他在荒境之中规避很多危险，顺着感应兜兜转转来到绿洲，这里存在着极其危险的气息。
不只是远古大妖，甚至是，仙。
在荒境，居然有，化仙的妖！
“化仙的老祖宗们，怎么不在仙界呆着？”
古祚并没有贸然深入绿洲，在一次次被虐杀后，心中暴虐到无法抑制，但失控的他无法完成对那个人的承诺，他对于所有的一切都抱着警惕，百色的生活让他暂且放松绷紧的神经，离开那里，心弦再次收紧。
快要断掉了，但，那人还在等他，那般娇气的人，他当时说坚持，会让他经历多少折磨。
即使古祚知道，池念的韧性惊人。
如果他能忘了便好，再次忘掉，无需品着其中滋味。
耳边传来窸窣声响，细微晃动的草丛藏着什么东西，掌管身体化为原型透透气的扎昆娜瞬间把身体的掌控权交给古祚，自己躲回识海里去。
绿洲的危险她明白，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异动……，都不能放过，这不是她能掌控的局面，交给身体里的古祚更加保险。
这一路行走，她在古祚身上学到很多，这是一个表面冷漠内心柔软的大哥哥，他又是别扭的人，偏执的认定一个道理，却在心底不断反驳着。
古祚接管了身体，察觉得到草丛里的动物很小，正小心翼翼朝这边过来，走得磕磕巴巴，还没有察觉到这里有另一个气息。
噗一下从草里冒出来，巴掌大点，还知道朝四周看看，团起来咕噜一下撞到他所在的树干上。
扎昆娜在识海里乐个不停，又可怜又可爱的，脏兮兮，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小东西一抬头，对上那豆粒大的黑黝黝的眼睛。
古祚就想，是呀，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池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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