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三年了,张春风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他周争渡的心思。
张春风没答话,伸手抓了李秀满的手指:“嫂嫂,先回房间,我给你换个药。”
李秀满点头,走的时候冲着周争渡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毕竟张春风不许他和任何人说话。
李秀满没觉得两个人要一间房子有什么,出门在外,衣食住行都要花钱,两人凑合一晚上倒是剩下一笔房费。
进了房间,李秀满发现床铺比家里的还要大上许多,足够睡下两人。
张春风先叫了水,自己用毛巾擦了手脸,又让李秀满擦。
“嫂嫂,你趴在床上,我给你换药。”张春风说。
客栈的火烛要比家中的火烛亮上许多,李秀满此时要脱去外衣换药,竟有点不适。
李秀满犹豫下,“要不然,我自己换药吧。”
张春风皱眉:“嫂嫂,伤在后背上你怎么换?我已经向兄长发了誓,要照顾好嫂嫂,嫂嫂如今浑身的伤只让我心里更难受。”
一听张春风搬出死去几月的兄长,李秀满没了话,乖乖脱了衣服,趴在床铺上。
张春风一层层揭开纱布,就算是公车上的软垫再软,毕竟坐一天没动,外加是夏天,好些伤口的恢复情况并不好。
“我换了药后,嫂嫂不要穿衣服了,天热,伤口被捂着倒也不好。”张春风叮嘱一句,手上换药,一双眼却上下扫过李秀满的脊背。
李秀满脊背如山川,漂亮的肩头往下,肩胛骨犹如蝴蝶,腰身一路往下弯到了臀部又开始上扬而去。
张春风总觉得嫂嫂这背影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看的多了,心里总是痒,总想在这身上写字作画。
狼毫毛笔蘸满墨水,软的又软的笔尖一点点扫过李秀满的肩头,应该会让人止不住的颤栗吧。
张春风眉眼间都是餍足。此刻自己是无法这般对待李秀满,可到了京城。。。
张春风收敛起自己心中的欲念,总归是考取功名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次张春风上药的手法轻了点,手指偶尔触碰到李秀满的后腰惹得他忍不住想笑。
皮肉太痒。张春风的手指又太柔,像是羽毛扫过,莫名让李秀满红了脸。
“好了,嫂嫂起来吧,我去叫饭,就在屋子里吃。”张春风擦擦手出了屋门。
一开门,周争渡抱着饭碗像个木棍一样矗在门口。
在张春风眼上的厌烦还没溢出来时,周争渡赶忙将饭菜递过去。
“你平时爱吃的,还有适合你嫂嫂养伤的清淡晚膳,这家店饭菜不好我派人去隔壁买的,我就送个饭,现在就走。”
将饭菜一递,周争渡赶忙朝自己房间去。
走了三四步,周争渡眼角往后瞟,发觉张春风脸上的厌烦少了点。
果然,只要自己有用张春风就会没那么厌烦自己。
周争渡忽然有点想笑,在李家学堂时,夫子自然不让读课外书籍,总是觉得勾栏画舫中说书,唱戏的都是淫词艳曲。
可张春风却经常带着周争渡去看,两人画舫上一坐,牡丹亭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别人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到了周争渡这里“有用才有感情”。明明叫李秀满的嫂嫂也没比他强到哪里去,可偏偏张春风对上李秀满就自动眉眼都是笑,对上他,则是一颦一笑都要周争渡去争取。
张春风将周争渡送来的饭菜摆好,不得不承认,周争渡这条狗还真是懂自己喜欢什
么,饭菜选的可口至极,吃了只觉得肠胃舒适又暖和。
李秀满身上太乏,吃了饭就躺着要睡觉。
“春风,你该看书看书,我不影响你。”临闭上眼前,李秀满不忘叮嘱声。
张春风点头,把屋子里的烛火拿到桌子旁,从包袱里拿出笔墨准备写一篇策论再睡觉。
因了后背的伤口还在,李秀满侧躺着,一张脸正好盯住张春风持笔的手。
他本想睡,眼神却落在张春风卷起的袖子,露出的半截白嫩手腕上。
张春风本就生的白,一双手从未干过任何活,不用风吹日晒,养的白嫩如羊羔奶。
手指纤细修长,配着手中的黑色狼毫笔,在纸张上来回轻移,宛如作画一般。
李秀满打字不识一个,可只看张春风写字的样子,便觉得张春风的字一定是天下第一好!
张春风早就知道嫂嫂在看自己,一手策论写的更行云流水。
“嫂嫂想学识字?”她问,策论写完,张春风又拿出一张草纸。
李秀满一双温柔至极的眼睛注视着张春风点了点头。
“是想学,不识字总归是很多事做不成,但我又是一天学堂没上过,识字应是很难的。”
张春风在新的草纸上写下“张春风”三个字。
“无妨,我可以慢慢的教嫂嫂。”说着,张春风将写着自己名字的纸张递给李秀满。
“嫂嫂看清楚,这三个字是我的名字,张春风,你每日拿起来看一遍手指跟着画几遍,嫂嫂可以先把我的名字记熟悉。”
李秀满拿过纸张嘴唇仔细的看,十分听话的手指顺着纸张上的字动。
“真是有趣,春风,你说明明就是黑色块块,怎么就每个字都有不一样的意思,真是神奇。”李秀满笑着问。
张春风也笑,还没回答这问题,便听到李秀满问:“春风,你能不能再写个天字,我两个名字一起记。”
天?张春天的天?
张春风脸上的笑容在瞬间凝固。
她嘴角微挑:“嫂嫂果真是时时刻刻念着兄长啊。”
“不过嫂嫂总该往前看,嫂嫂可知,如果你一直挂念兄长,兄长便无法放下一切轮回投胎,说不定还要因嫂嫂的执念变成孤魂野鬼在世上游荡。”
李秀满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真的?我,我没读过书,春风你可别骗我。”
张春风只听到“骗”字,心里的怒火徒生。
“嫂嫂觉得我在骗你?我在嫂嫂心中竟是这样的人?”
李秀满这才意识到自己刚说了错话,慌张解释:“不是,春风,我没这般想你,我怎会这般想你,只是变成孤魂野鬼这样的话着实吓到我了。”
张春风脸上仍旧是笑意。
“可我说的是实话。”张春风忽然靠近李秀满,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对上李秀满眼尾下垂的清澈眸子。
为何这人只是一双眼看起来都要比我清澈许多?张春风心思发闷。
却还是直勾勾和李秀满对视:“嫂嫂总惦记兄长,兄长注定死后不得安宁,他死了,嫂嫂就不是他的人了。”
李秀满愣了愣,恍惚中从张春风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从未在另一个人眼中看到过自己的身影。结婚三年,张春天痴傻,李秀满算是又当爹又当娘,成日里累的疲惫不堪,张春天光是脸上的鼻涕都擦不完,两人自然不会有如此的对视。
可此刻,李秀满慌张发现,和人对视的时候,真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
李秀满心脏莫名乱跳一拍。
“可我终究是和他成过亲的。”李秀满嘴里嘀咕一声,不自然的转过脸,不敢和张春风对视。
听到这句,张春风笑意更冷。
“是我娶嫂嫂过门的。”那年身穿红袍的是她,肩戴红花的也是她,一路将人迎回来的也是她,牵着手迈进张家大门的也是她,甚至于拜堂成亲也是她。
张春天做的不过是洞房花烛,进了贴满喜字的房间,然后想个白痴一样倒头就睡。
这三年,李秀满还是完整一个。
若说是张春天娶了李秀满,张春风心里第一个不答应,娶嫂嫂进门的是她。
偏偏那傻子占据个相公的名分。
李秀满似乎是被这句话扎到了一样,扭转过身,半天不说话。
房间里顿时静悄悄的,李秀满努力平稳呼吸想要自己睡去,一闭上眼却只觉得眼前火红一片。
三年前,迎亲的人走到破落的李家门口,李秀满一身红衣,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到为首一人相貌如玉。
周围的人全都在夸李秀满好命,竟然嫁了个如此英俊的相公。
他当时也不信,三文钱的彩礼,自己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相公,更何况听人说这相公可是刚中了秀才。
直到张春风真的停在他门口,朝着他露出笑容伸出手,李秀满心中一瓶水倾泻而出,原来这人真是自己的相公?
回到张家的一路,李秀满心里都是欣喜,直到拜过堂之后,红烛高烧进来的人流着两串鼻涕。
他彻底明白,自己三文钱都能买到,自然是嫁给一个傻子而不是一个秀才。
李秀满认下了夫君痴傻的命运,一如年幼时认下阿爹早逝,生母多病,家中贫困,还有叔伯不断来欺负他娘俩,他年方十二就得早出晚归的做工赚钱给娘亲治病,最后娘亲还是撒手而去,世上再无亲人。
正如娘亲临死前所言,我们都是穷苦人,好的东西从来就轮不到我们。
小时,他想吃门口树上的柿子,但却因为贫困长得矮,好的柿子早早就被其他人摘下,李秀满只能去捡落在地上摔成一半的烂柿子吃,从小到大,好的东西注定轮不到他。
有个痴傻相公也是正常不过。婚后,李秀满照样尽心尽力伺候张春天,仿佛他早已忘记,当初娶他过门的是张春风,当初他也曾幻想自己的如意郎君真如同张春风一般,长身玉立,面色如碧,手腕纤细写的一手好词句。
只是如今桩桩旧事被张春风提起,李秀满只觉得尘封了许久的记忆汹涌如潮水。
他呼吸不过来。
李秀满不断告诉自己,如今张春风是小姑子,就算拜堂的是张春风,可死去的张春天才是自己的相公。
再说,张春风马上要科举,到时自有大好前程可奔,自己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张春风?
“嫂嫂睡了吗?”张春风忽然问。
李秀满没睡,却并未搭话,他不敢多说,他不识字嘴又笨,万一词不达意显露出自己心里的龌龊意图,岂不是玷污了张春风?
不论当初是和谁拜堂成亲,相公就是张春天,张春风只能是小姑子。
他这思绪还没平稳落地,忽然感觉脸颊上一凉。
像是有羽毛飘过,引得李秀满一颗心痒痒的。
这种感觉和上次背着张春风,却忽然感觉脖子处有种痒痒的凉意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时候哪里有虫子?李秀满心里寻思,下一秒只觉得鼻子上闻到张春风独有的桂花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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