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的光晕在安洁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她终于因连日的心力交瘁陷入昏睡,蜷在临时安置的窄榻上,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脆弱瓷器。莫丽甘并未入睡,她银白的长发垂落肩头,赤红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这张被痛苦和疲惫浸透的面容。指尖下意识地抬起,悬停在安洁微颤的、沾着湿气的睫毛上方,仿佛要捕捉那沉睡中依旧泄露的惊悸。那细微的颤动,如同濒死蝶翼最后的挣扎,精准地拨动着她心底那根隐秘的弦。
但指尖终究没有落下。莫丽甘的目光骤然冷却,如同淬火的刀刃。她无声地收回手,动作流畅得不带一丝留恋。视线转向桌上那份被特殊火漆封印的军报。拆开,快速扫过。东线战况的恶化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思绪。字里行间弥漫的血腥与溃败气息,几乎穿透了纸张。
“女皇密令:驻守,确保后勤通道绝对安全,无令不得擅离。” 这冰冷的枷锁曾让她感到束缚,却也带来了安洁这件独特的“藏品”。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掌控全局的渴望在胸中翻腾。目光再次掠过安洁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宇,那是一种更值得她此刻投入全部注意力的“战场”。
一个冰冷的决断瞬间成型。
“铃。”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寂静的营帐里清晰可闻。
副官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无声出现在门口,躬身待命。她的目光飞快扫过榻上的安洁,又迅速垂下,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第三、七步兵营,即刻整装驰援东线。”莫丽甘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黎明前,必须开拔。动静小点。”她甚至没有看铃,目光依旧落在那份铅灰色的战报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了一下,仿佛在计算着兵力调动的精确时间与风险。违反女皇密令的后果在她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一个更强大的念头碾碎:战争不是儿戏。
“是,将军。”铃的声音平稳,但下颌线绷紧了一瞬。她深深躬身,利落转身。执行命令是她的天职,哪怕这道命令的锋芒,已悄然指向了帝国权力的顶峰。
破晓前 ,沉重的军靴踏地声与车轮滚动的低鸣短暂撕破了黎明前的死寂,随即又迅速远去,融入更深的黑暗。精锐部队如同冰冷的钢铁洪流,悄然涌向东方。当第一缕惨白的天光吝啬地涂抹上大地时,俘虏营外围的景象已截然不同。
哨塔上空空如也。曾经如同鹰隼隼般伫立、投下冰冷注视的士兵身影消失无踪,只留下空荡的木质平台在晨风中吱呀作响,像一个个被遗弃的、巨大而丑陋的鸟巢。岗哨数量锐减,稀稀落落的守卫身影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疲惫和心不在焉。整个营地的防御,如同被抽走了脊椎的巨兽,徒留一个看似庞大却虚弱不堪的空壳。
铃站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晨风掀起她军装的下摆。她面前,是那五名曾被授予象征“临时权力”袖标的女俘。她们穿着同样灰败的囚服,但臂膀上那刺眼的布标让她们在人群中如同被标记的羔羊,眼神混杂着恐惧、一丝被赋予“权力”的扭曲兴奋,以及更深的茫然。
“都清楚了吗?”铃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在宣读一份乏味的物资清单,“维持秩序。确保一切运转。”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张脸,如同在检视五件勉强可用的工具,“任何差错,后果自负。”最后四个字,带着金属般的寒意,精准地刺入她们刚刚因袖标而膨胀一丝的虚妄安全中,瞬间将其冻结。五人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下意识地挺直了些,臂章下的肌肉却僵硬如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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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洁坠入了浓稠的血雾深处。视野里一片猩红,粘稠得化不开。莉莉的身影被绑缚在巨大的黑色刑柱上,鞭痕纵横交错的脊背正在融化,如同被高温炙烤的蜡像,金发混着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滩扭曲的、哀嚎的图案。她想尖叫,想冲过去,双脚却被冰冷滑腻的东西死死缠住——那是莫丽甘的银白长发,如同无数条毒蛇,从血雾深处蜿蜒而出,缠绕着她的脚踝,向上蔓延,勒紧她的双腿、腰肢、脖颈……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如同冰水般浸透了单薄的囚衣,布料紧贴在身上,冰冷粘腻,勾勒出她瘦削身体剧烈的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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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里弥漫着劣质油脂、粗粮糊糊蒸腾出的温热酸腐气息,混杂着人群的汗味和绝望的沉默。长长的队伍在几张破旧的木桌前缓慢蠕动,如同一条濒死的灰色蠕虫。
莉莉端着空碗,排在队伍中段。她的背脊依旧隐隐作痛,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未愈的伤处。她低垂着头,栗色的卷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自己碗沿一个小小的豁口上,仿佛那是世上唯一值得关注的东西。
臂章管理者正站在巨大的铁桶旁,手里那柄沉重的长勺被她当作权杖,不耐烦地敲打着冰冷的桶壁,发出“哐!哐!哐!”的刺耳噪音,如同为这场沉闷的早餐敲响丧钟。
“排队!都给我排好!插队的,扣光今天的口粮!”她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新获“权力”的膨胀感和刻意展示的暴戾。浑浊的糊糊从勺中溅出,落在肮脏的地面上。
在队伍的另一侧,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后, 另一个人 正拿着一个薄薄的登记本和一支秃头的铅笔。她那双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眼睛,鹰隼隼隼隼般扫视着缓慢移动的队伍。一个瘦弱的俘虏因为前面的人动作稍慢,身体无意识地向前倾了一下,脚尖几乎要越过前面那人在地上划出的、无形的界线。
管理者的嘴角立刻向下撇出一个残酷的弧度,手中的铅笔如同匕首,狠狠在登记本的一个名字旁用力一划!“嗤啦——”笔尖甚至划破了劣质的纸张,留下一个丑陋的黑色裂口。她没说话,只是将本子微微抬起,让那个被划掉的名字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如同展示一份无声的死亡宣告。被标记的俘虏身体剧烈一抖,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
莉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那刺耳的敲击声,那划破纸张的尖响,那管理者脸上毫不掩饰的残忍快意……都像冰冷的针,扎在她已然千疮百孔的心上。她下意识地将空碗抱得更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看到那几个臂章管理者在分发糊糊时,彼此间交换的眼神——冰冷、默契,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审视,仿佛在确认她们这个小小“特权”团体的边界和力量。这种无声的抱团,在绝望的营地里,如同新滋生的、更阴冷的毒藤。
在管理者的铅笔再次威胁性地抬起时,莉莉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碗里那点刚被舀进来的、散发着微热气味的糊糊。她开始机械地、一遍遍数着碗里漂浮的米粒,仿佛这毫无意义的重复能将她从这片冰冷的窒息中暂时抽离。一、二、三……数到第七粒时,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安洁在哪里?那个白发红眸的女人…又会对她做什么?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来,让碗中那点可怜的热气也瞬间失去了温度。
不远处,几个倒完泔水的臂章管理者聚在角落的水槽边。水声哗哗,盖住了她们压低的声音,但她们刻意挺直的脊背和偶尔瞥向食堂中央、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优越感的目光,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初具雏形的、建立在他人苦难之上的权力小团体。莉莉收回视线,继续数着米粒。八、九、十… 空气中弥漫的压迫感,比鞭刑柱的阴影更加粘稠,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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