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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浴室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那片蒸腾着滚烫水汽、也蒸腾着莫丽甘片刻脆弱的私密空间彻底封存。安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浴室,如何回到这个被升级为“黄金鸟笼”的房间的。记忆仿佛被那场滚烫的沐浴烫出大片大片的空白,只剩下一些破碎的、无法连贯的感官碎片——冰冷坚硬的黑色大理石地面,莫丽甘湿透的银发在灯光下流淌的冷光,以及……那颗沉稳心跳声中,极其细微的、被强行压抑的紊乱。

那份沉重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重量,仿佛已经永远地、不可磨灭地,烙印在了她的骨骼之上。

当她终于带着一身未干的湿气和无法驱散的寒意,倒在房间角落那张临时增设的窄榻上时,主卧的门再次被推开。

莫丽甘已经换上了一身质地柔软的黑色丝绸睡袍,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苍白却紧实的胸膛。她湿漉漉的银发未经擦拭,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她走过的木地板上留下一串转瞬即逝的深

色印记。她手中端着一杯殷红的酒液,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流动的血液。

她没有看安洁,只是径直走到主卧那张宽大得近乎奢侈的床边,将酒杯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她转过身,赤红的眼眸在昏暗中如同两簇燃烧的、没有温度的幽火,牢牢锁定了蜷缩在窄榻上的安洁。

“过来。”

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瞬间刺穿了房间里沉闷的空气。

安洁的身体猛地一僵,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对上那双燃烧的红瞳。她不懂。她完全不懂。这又是什么新的、令人费解的折磨?

“我说,过来。”莫丽甘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但那眼神,却陡然锐利起来,像两把无形的手术刀,要将她所有的犹豫和抗拒都从骨头里剔除。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侵犯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安洁淹没。窄榻和主床之间,不过几步的距离,此刻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隔开了“囚犯”与“主人”的深渊。而现在,主人正在命令她,跨过这道深渊,踏入那个属于她的、绝对私密的领地。

安洁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拒绝,想摇头,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的双脚踩在冰冷光滑的木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底直窜心脏。她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提线偶,一步,一步,僵硬地、沉重地走向那张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床。

床很大,床单是某种昂贵的、带着暗色提花的丝绸,触感冰冷而光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属于莫丽甘的、混合着松针与矿物气息的冷冽味道,霸道地侵占了她的每一次呼吸。

莫丽甘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像走向断头台的囚徒一样,走到床边。然后,莫丽甘自己先掀开被子的一角,姿态优雅地躺了进去,只占据了床的一侧。她侧过身,单手支着头,银白的长发如同瀑布般铺散在深色的

枕头上,那双赤红的眼眸,在昏暗中,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僵立在床边的安洁。

那眼神,没有命令,没有催促,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等待猎物自己走进陷阱的耐心。

这比任何命令都更具压迫感。

安洁的牙关都在打颤。她的尊严,她的意志,她作为“人”的最后一点边界感,都在这无声的注视下,被一寸寸地碾碎、剥离。最终,她闭上了眼睛,像一个放弃了所有挣扎、投身于祭坛的祭品,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赴死的悲壮,掀开了另一侧的被角,僵硬地躺了下去。

她躺得极其靠外,几乎半个身子都悬在床沿,身体绷得像一块铁板,恨不得能将自己缩成一个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她甚至不敢呼吸,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惊动身侧那头假寐的、危险的猛兽。

床垫极其柔软,却像布满了尖针的刑具。身侧,清晰地传来另一个人的存在——那平稳悠长的呼吸声,那透过床垫传来的、微弱的体温(或许只是她的错觉,那温度冰冷得像块玉石),那无处不在的、冷冽的气息……这一切,都像无形的锁链,将她死死地捆绑在这张名为“屈辱”的刑床上。

莫丽甘似乎对她这副僵硬的姿态很满意。她没有再做出任何动作,只是维持着那个侧卧的姿势,在黑暗中,用她那双永不熄灭的、如同地狱余烬般的红眸,静静地、专注地、一寸寸地审视着她。

时间,在死寂和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安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着的,或许根本没有睡着,只是在极度的恐惧和疲惫中,意识被强行拖入了一片混沌的、无法安宁的深渊。

她坠入了一个梦。

一个冰冷、沉重、却又带着诡异灼热的梦。

梦里,她不再是在寒潭中,而是在一片无垠的、由冰晶构成的荒原上。天空中没有太阳,却悬挂着一轮巨大的、燃烧着暗红火焰的血色月亮。她感到自己正在不停地下坠,不是坠入深渊,而是坠入身下那张看不见底的、由冰构成的巨网。无数条冰冷的、闪烁着银光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缠绕上来,将她牢牢束缚。那丝线,冰冷、坚韧,却又带着月炎的灼热,每一次缠绕,都带来冰与火交织的、矛盾而尖锐的刺痛。

她想挣扎,却被那温柔而强硬的束缚越缠越紧。她想呼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带着热气的呜咽。她感觉自己正被拽入一个燃烧的冰渊,灵魂在极致的冰冷与炽热中被反复撕扯。

“不……”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哭腔的呻吟,终于从她喉咙深处挣脱出来!安洁猛地睁开了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

冷汗浸透了她的额发和后背,丝绸的床单紧紧地黏在身上,冰冷滑腻,一如梦中那冰火交织的束缚。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试图将肺叶里那股窒息的寒气与灼热全部排出。

眼前,不是冰晶荒原,而是昏暗的、寂静的房间。清冷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惨白的、如同霜雪般的光斑。

她还活着。

那只是一个梦。

然而,当她惊魂未定地、僵硬地转过头,试图确认身侧那个危险源的存在时,她坠入了一个比噩梦本身,更深、更冷、更绝望的现实地狱。

莫丽甘并未入睡。

她甚至没有改变姿势。

她就那样侧躺在她的身边,单手支着头,银白的长发在月光下流淌着一层虚幻的、冰冷的光晕。而那双赤红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在触手可及的距离,静静地凝视着她。

那眼神,没有丝毫睡意,清醒得可怕。那双赤红的眼眸里,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如同沉静火山的岩浆口,表面凝固着黑曜石般的光泽,其下却翻涌着足以熔化一切的、幽暗而炽热的情感。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戏谑,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饥渴的探究,和一种要将她连同她的噩梦一起吞噬殆尽的、绝对的占有欲。

她就那样,看着她,在黑暗中,看了整整一夜。

看着她入睡,看着她辗转,看着她在噩梦中挣扎,看着她被恐惧攫住,看着她发出绝望的悲鸣,看着她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再对上自己这双,早已等待多时的眼睛。

这一刻,安洁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噩梦,都在这一刻,被这双近在咫尺的、清醒得可怕的红眸,彻底碾得粉碎。

她终于明白了。

这里没有噩梦。

因为她本身,就活在那个编织了所有噩梦的、无边无际的现实地狱里。

而这个地狱的主人,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在这地狱里,每一次徒劳的、可悲的沉沦。

莫丽甘看着她眼中那瞬间熄灭的所有光亮,看着那张因极致恐惧而失去所有血色的脸,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勾起了唇角。

她伸出那只未受伤的、冰冷的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怜爱的、却又无比残忍的姿态,极其轻柔地、极其缓慢地,沿着她刚刚滑落泪水的痕迹,从眼角,一路抚过冰凉的脸颊。

那冰冷的触感,让安洁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然后,她俯下身,凑到安洁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气声,轻柔地、如同情人间的呢喃般,低语道:

“嘘……”

“梦里的我,也把你弄哭了吗?”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淬了剧毒的、无形的冰锥,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凿穿了安洁早已千疮百孔的、最后的精神壁垒。

安洁的身体,在那温柔的、恶魔般的低语下,彻底停止了颤抖。

她只是睁着那双空洞的、再也映不出一丝光亮的冰蓝色眼眸,静静地、麻木地躺在那里。灵魂仿佛被抽离,只剩下这具躯壳,在身侧那冰冷又带着诡异热度的气息包裹下,感受着那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如同来自深渊的、唯一的摇篮曲,伴随着那具躯体传来的、危险而又无法抗拒的“温暖”,将她拖入更深的、名为“莫丽甘”的、无边无际的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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