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询室的空气沉闷而压抑。
单面镜的另一边，陆知许抱着手臂，目光如炬地盯着室内。苏望舒安静地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像一道沉默的影子，镜片后的视线同样落在焦躁不安的赵峰身上。
室内，小林和杨猛正在问话。
赵峰，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有些凌乱，穿着件沾了油漆点的外套，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被冤枉的激动。
“我说了多少遍了！不是我！我昨晚是在家睡觉！那个电话我根本不知道是谁打的！”他几乎是在低吼。
“那这卷电工胶布怎么解释？”杨猛将证物袋里的蓝色胶布推到桌子中间，“颜色和死者指甲里的纤维很像。而且，我们了解到，你曾对白薇薇说过‘你会后悔的’？”
赵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激动起来：“那只是气话！吵架的时候谁不说几句狠话？这能说明什么？这胶布是我工作时用的，剧场线路检修、道具固定都用得上，很多同事都有！这能当证据吗？”
他的反驳听起来有理有据，情绪虽然激动，但逻辑并未完全混乱。
单面镜后，陆知许微微皱眉。赵峰的反应不像是一个精心策划谋杀案的凶手，倒更像是一个被卷入漩涡、急于脱身的普通人。
“关于‘后悔’，你具体指什么？”林栖追问道。
赵峰喘着粗气，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颓然道：“…她…她最近搭上了一个好像很有钱的男人，有点疏远我…我气不过，才那么说的…我只是不甘心！”
新的人物出现了。
陆知许和苏望舒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个男人是谁？”镜后的陆知许拿起通话器，沉声指示林栖。
林栖立刻重复了问题。
赵峰摇了摇头，带着点讥讽和苦涩：“我不知道，她瞒得很紧。我只偶然有一次远远看到她上了一辆黑色的车，车型…挺贵的，具体我没看清。她后来只说是普通朋友，但我又不傻…”
黑色的车。陆知许立刻想到了监控里那辆遮挡号牌的黑色轿车。
“时间？大概什么时候？”杨猛继续问。
“就…就最近两三周吧。”
问询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赵峰虽然情绪激动，但核心指控全部否认，并且提供不出任何不在场证明。
关于蓝色胶布和“有钱男人”的解释，听起来似乎合理，却又无法证实。
最终，由于证据不足，只能暂时让赵峰离开，但要求他随时配合调查。
“头儿，就这么放他走了？”林栖从问询室出来，有些不甘心。
“盯着他。重点查他说的那个‘有钱男人’和那辆黑色轿车。”陆知许下令，“把他的人际关系网和车辆信息进行交叉比对，尤其是能接触到那种工业绒布的社会关系。”
他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案子像陷入了泥潭。每条线索似乎都有点价值，但每一条又都模糊不清，指向不明的方向。
“你怎么看？”他几乎是习惯性地侧头问身边的苏望舒。
苏望舒的目光还停留在赵峰离开的走廊方向，闻言缓缓收回视线。
“他的情绪反应真实，不像伪装。关于‘后悔’的解释，符合常见的情感纠纷模式。”他客观地分析道，但随即话锋一转，“但正是这种‘合理’，反而值得警惕。”
“嗯？”陆知许挑眉。
“如果他是凶手，并且精心布置了现场以表达某种情绪，那么他之前那句公开的威胁‘你会后悔的’，就显得过于愚蠢和直白，与他表现出的冷静克制矛盾。”苏望舒冷静地阐述，“除非，他是故意留下这个明显的线索，扰乱侦查方向。”
“或者，他根本就不是凶手，那句威胁和蓝色的胶布都只是巧合。”陆知许接话，眉头锁得更紧，“而真正的凶手，正躲在暗处，利用这些巧合。”
“概率各占百分之五十。”苏望舒给出一个冰冷的数字，随即补充，“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那个突然出现的‘有钱男人’，都值得投入百分之百的关注。他的出现时机过于‘恰到好处’。”
陆知许点头赞同。这确实像是凶手可能利用的烟雾弹。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是技术队打来的。
“陆队！有发现！我们对剧院后台那个被破坏的门锁进行了痕迹复原，发现破坏工具非常专业，像是某种特制的撬压工具，不是普通混混能有的。而且，在门框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我们提取到了一小片极细微的金属碎屑，已经送去化验了！”
专业的工具，金属碎屑？
陆知许的精神一振。这似乎又与苏望舒提到的工业环境隐隐吻合。
“另外，陆队，”技术队的同事语气有些奇怪，“我们重新筛查剧院内部所有人员的背景，发现了一个有点…特别的情况。剧院的一名音响师，他父亲经营着一家小型的精密仪器维修公司。根据工商登记范围，那家公司…很可能接触到那种工业绒布。”
线索似乎突然之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交织在了一起！
工业绒布、专业的破坏工具、剧院内部人员…
陆知许感觉眼前的迷雾被吹开了一丝缝隙。他猛地看向苏望舒，对方显然也听到了电话内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名字！”陆知许对着电话沉声道。
“音响师叫李辉。他父亲的公司注册地在城西工业区。”
“立刻查这个李辉！查他昨晚的行踪，查他和白薇薇有没有交集，查他父亲公司的具体情况，尤其是那种绒布的采购和使用记录！要快！”
挂断电话，陆知许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他看向苏望舒：“看来，我们的‘蓝色’，终于找到了一条可能落地的线。”
苏望舒微微颔首：“概率提升了。但仍需证据支撑。”
他的冷静一如既往，像是一盆随时准备泼下的冷水，让陆知许保持清醒。
“我知道。”陆知许扯出一个带着战意的笑容，“那就去找到证据！林栖，叫上人，去城西工业区！”
他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风衣下摆带起一阵风。
苏望舒看着他的背影，没有立刻跟上，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白板上白薇薇那张巧笑嫣然的照片，又看了看旁边那袋蓝色的纤维证物。
蓝色的绒布…专业的工具…音响师…
逻辑链似乎在形成，但他总觉得，那血色舞台之上，似乎还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
那环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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