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太阳雨后,远方的雷声轰鸣着远去,只有稀疏的水点还在落下,天空像是被清洗过一般放晴。
男人撑着白色的雨伞,手中拿着一捧透明塑料包裹的鲜花,一路沿着墓园地上黑色的卵石路,一路路放在了每一个墓碑的前方,低头静默、为他们哀悼。
这些都是沈木死去的同学。
手中最后一束白百合,他站在白色墓碑面前,墓碑上清晰着雕刻着“浓彩”两个字,字体冰冷方正,没有尾迹,不带一点感情。
碑上是黑白色的照片。
少女面无表情撇着脸,眼神不情愿般有些闪躲摄影师的镜头,露出的白皙脖颈下,黑白色的校服依稀印刻着“铃兰高中”四个字。
这是时隔一年的再次探望。
沈木模糊的记忆又逐渐清晰,对于他过往的青春。
在嘈杂蝉鸣的夏天中,专注着课桌前试卷,白色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却又抿着嘴的少女;随着头顶花瓣落下,一言不发往食堂走去的冰冷侧脸;秋日教室的走廊上,被风吹得起落的长发;和冷冬的课下,哆嗦着跑进教室冻得有些通红的脸庞。
这是他记忆里关于青春滤镜般的美好,带着隐秘的青涩与快乐,像是青色的苹果。
生命的列车猛然往前。
还没分清爱情和喜欢的年纪,
对对方的感情,也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那个人就提前跳下了列车。
只剩下漫无指向的感情,无端随他度过了后半个人生,逐渐成熟,逐渐腐烂,发酵成他往后余生的遗憾。
如今,面对躺在墓碑后面的土地上的女人,沈木很想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如过去十年的探望一般。
沈木只能沉默着,任由潮湿的情绪透过黑西装,沾满他衬衣下的皮肤。
雨水莫名的大了起来,清晰拍打在伞上,将外界的声音模糊,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面前冰冷的墓碑。
沈木低下身子。
面前的墓坎上,是女孩家人雨前放下的菊花,只是都已经被雨水打散了,花枝枯折,粘在布满水渍的地上……
“过两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这应该我最后一次能来看你。”沈木将雨伞放在了墓坎上,细细将凌乱折断的白菊一束束扶好。
“当初我应该留下了的,也许那样就能救下你……”往墓园门口静静站立的女人看了一眼,又最后转头看了一眼黑白照片上的少女,他自言自语着最后一句让人费解的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远方墓园门口,一名少女撑着白伞,看到沈木淋着雨走回来,一脸恼怒,顾不上对这阴森坟墓的害怕,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为什么要把伞留在那啊,是笨蛋吗!”语气声满是责备,少女一边为他撑着雨伞,一边包里掏出了手帕,细细擦着他头发上滴落的水痕。
“雨太大,我怕把花折了。”沈木站在对方面前,任由对方抓着手帕,来回擦拭着他的脸上的水珠:“回去吧,箐宛。”
“笨死了,这一点都不酷,淋雨会生病的!”名叫箐宛的少女,此刻抿着嘴责备着对方,擦着他脸上的水痕。
细小的雨珠挂着对方的下巴上,这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却让她无端有些难过。
他们之间,原本不是情侣。
直到在与父亲谈生意时,沈木来到她家的别墅,箐宛才偶然遇见了对方。
因为大雨,对方被父亲委婉留了下来,也因为下雨,直到很晚,她才从闺蜜的家中回来,满身狼藉,冒着雨水跑回了家中。
当她轻声打开房门,男人就靠在巨大落地窗前,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手腕口的扣子随意松开,身姿英挺,正拿着水杯,轻抿了一口。
天花板的电灯没有开,夜色浓重,雨声闷响,将她的脚步掩盖,依照对家里的环境,灯也不开,箐宛只想从身旁低低走过。
但巨大的闪电穿透黑色的云层,雷声轰鸣,将她吓得叫了出来,沈木也惊动般回头,手中的杯子落地,两人对视一眼。
雷声如海潮,一阵阵从天边传来,将他们对视的瞬间照亮,箐宛也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如雕刻般棱角清晰的脸庞轮廓,鼻尖高挺,薄薄的嘴唇,带着疏离的冷漠气质,但瞳孔中却倒映着窗外,城市下的万家灯火。
是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已然分不清。
但水杯倒在地上时,她还愣在原地,呆呆看着对方将地上水杯捡起,向着她走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与身上的狼狈……
之后的每一年,每当过节时,两人都会互送礼物,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
也是这样,箐宛心底早就默认了双方的关系,只是沈木却没有正式与她表过白。
这会是在钓鱼么,玩弄她的心?像是闺蜜说的那般——渣男。
可陪了对方三年,箐宛从来没见沈木有过什么女性朋友,都是事业上的来往,明明已经当了老爸公司的总裁。
但朋友圈却太过干净,也从来不会熬夜,会委婉拒绝女同事的邀约,只接受她一个人的请客。
是他太迟钝了么,还是自己不够主动?
箐宛总觉得对方不是玩玩而已。
对方的爱意很明显,浓重,**裸的让人脸上发红,但却从未说出口,像是老旧的古钟,总是卡壳在关键暧昧的点。
说爱她很难吗?
直到她说出自己的疑惑,沈木带着她来到这个墓园,也在墓园里对她倾述着那些过去。
他腐烂的青春,死去的心。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爱你,太害怕了,每当我想说出口,都害怕内心会否定自己的回答。”
爱与喜欢?沈木说他不敢想,也分不清。
他的心以前喜欢另一个女孩,裹夹着他的青春,因为没有好好告别,所以连遗憾都算不上,那种感情就像是风一样消散了。
那天晚上,箐宛很迷茫也很难过。
如果是个活人,她还可以争取一下,但原来对方的心里,偏偏住着的是个死人。
箐宛只觉得很委屈,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输家。
可这算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陪他度过三年青春又算什么?心里住着人为什么不疏远她,像是疏远其他女人一样?
那一晚,箐宛很难过很难过,和闺蜜喝得酩酊大醉,发誓要放下这个男人重新在找一个。
可第二天傍晚才醒来,看到对方整理着满屋的杂乱食物,一旁是打开的醒酒药时,她还是心动了。
她知道自己是沦陷了,这辈子……
此刻,指尖划过沈木的脸,将那水珠盛在手帕上,箐宛内心却是莫名的酸楚,喉咙有些紧咽发涩,如同那晚喝醉酒般的眩晕感。
她讨厌沈木心里在想着别的女孩,却又不能对死人说些什么,像是等待男人偷情小三归来的正妻,只能宽容大度。
那些隐秘的委屈情绪,点点滴滴落满内心,眼框也突然红了,箐宛只能暗暗低下了头,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心思。
女式的雨伞很小,撑不了两个人,雨水从天空滴落,顺着伞尖滑到了她的脸上,也像是一道泪痕般。
“混蛋,以后绝对不许再来这里,我们都快结婚了。”箐宛不断嘟囔着,想将往事收敛在心里,企图用言语隐藏那小猫板委屈的难过情绪。
“不会再来了。”看着有些泪眼朦胧的箐宛,沈木不忍心的接过了她撑着的伞,护着对方的肩膀往远方停车场走去。
“嗯。”两人挨得很近,箐宛感受一旁有些炽热的体温,慕然红了脸,随着对方的脚步,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去。
一同抓着雨伞,骨节分明扣住她的手,箐宛能感受到温热的触感,隔着皮肤,从指尖传递到她身上。
“你的手,怎么那么凉?”沈木看了她一眼。
“出来时没想到会下雨…所以穿得一点少了。”她低着头,下意识的搂紧了身上的红色外套,小兔般的缩了一下。
“等一下。”对方将她的手举了起来,轻揉着哈了一口热气,又当着她的面,解开扣子,将黑色的外套脱了下来。
“我不要!”箐宛摇着头想要拒绝,但外套已经披到了她的身上。
“会生病的。”像是抱着似的,沈木搂紧了她身上的衣服,又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许逞强。”
灰石色的小路,青石斑驳,野草乱长,两人像是情侣一般牵着手。
沈木时不时将她的手抓起来,在嘴边哈上一口热气,而后者只是低低红着脸,一言不发,任由对方随意动作。
迎面而过的年轻男女,都会惊讶的抬头多看两眼,羡慕二位情侣之间闲恰、般配的气氛。
目光炽烈,让箐宛只能羞涩般低下头,红着脸想要回避,但沈木以为对方是怕冷,反而搂得更紧了些。
内心莫名的悸动,箐宛感受着逐渐暖和的身体,只觉得这条小路很长,时间也过得漫长。
来到墓园停车场的时候,天空中的小雨已经停了。将雨伞折叠好,放在靠在一旁的车门上,沈木转身打开后车门。
“嗯?不进到车子里么?”箐宛有些疑惑,看着沈木背对着她,像是再车子里找着什么,当他再转过身时,手中拿着一条厚厚的白色浴巾。
“先帮你擦一下,车里空调很冷,会着凉的。”
箐宛看着对方将手中的浴巾散开,有些强迫的将她的脑袋扬起,铺到她的头发上,像是对洗完澡的小猫般,一下一下揉搓着。
“我可以自己来的啦!”箐宛小声嘟着嘴,像是生气自己是被小孩一样对待了。
“别乱动,很快的。”沈木细细捻着她额头前,刘海被雨水浸泡,黏成一束束的发丝,随着将它们散开。
两个人的脸贴的很近,箐宛可以看到对方冷着脸,依旧带着离世的顾冷,眼眸中却含着关心与担忧。
“我又不是孩子了……”小声嘟囔着,箐宛的脑袋轻微摇晃,看着眼前的刘海,水珠微微晃动着滴落而下,她眯了眯眼睛,心里其实并不讨厌。
酥麻的揉搓感透过浴巾,让她有些发凉的脑袋逐渐泛起了暖意,箐宛只觉得心里痒得刺挠。
黑色的云已经散开,澄清的天空中白鸟清鸣一声,往远方飞翔着划去,阳光透过黑色的云层照在他们之间。
箐宛逆着阳光,清晰的看着眼前极近极近沈木的脸,咧了咧嘴,无声笑了一下,那些不开心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好了,上车吧。”将对方的头发擦干,沈木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伴随着清淡的花香裹着冷气,从里面缓慢的飘出。
这是私人出行,所以两人都没有叫上司机。
箐宛一脸醉意,开心地钻上了车。
“辛苦你了,一起回家吧。”
“嗯!”
坐在驾驶室上,沈木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他没有读心术,却也能感觉到此刻,箐宛变得开心了些。
他原本并不想让箐宛陪他一起来,因为上次来了以后,箐宛难过了好几天,而且是他可以猜到的原因。
他知道这对箐宛不公平,相爱的人之间,怎么还能在心里想着其他人呢?
但他就是放不下,是爱情吗?对墓碑的那个女人?还只是一种对青春的遗憾?
他不知道。
这是一个死结。他无法回到过去,当初的离别突如其来,时光的列车又如钢铁长龙般往前猛冲,只留下他,看着自己的感情无法释怀。
所以有些遗憾,是没有答案的……
车上,箐宛只是抿着嘴撇过脸,还在假装着生气。
但沈木看着对方有些气鼓鼓的脸,一向冰着的表情,此刻也无声微笑了出来。
将空调关闭,伴随按键轻响,引擎无声发动,轰鸣一声,底盘轻声的振响,汽车往远方的落日扬长而去。
首先,沈木对墓碑里的女人,是友情线,非爱情(tm我剧透还写什么,但不剧透又说雷,烦死了),和箐宛才是爱情线(很短)。
回到过去,也是为了解开这个心结,因为已经死的人,你是分不清爱情或者友情的,起码沈木是分不清的,他的心早就死了,所以这也是一场沈木认清自己爱意的旅程,是对自己死去过往的释怀吧。
男主角是沈木。
女主角是墓碑那个,这也是女主解救自己的故事。女主无c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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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1墓碑前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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