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隔开了吵闹的喇叭声，沈木驾着车，看着窗外，笔直道路尽头红绿灯闪烁，前方的车流涌动，满是疲惫下班人的身影。
“佣人把房间收拾好了没有？”缓缓旋转着方向盘，沈木转头看了箐宛一眼。
后者还在玩着手机，听到这句话，却有些心虚般地低下头：“还剩一点……点”
“真的么？”
“真的。”
“明天就要出发了，不需要我叫人帮忙吗？”车子堵在路上，沈木踩下刹车，转头看向对方的眼睛。
“不用了吧…他们今天晚上可以弄好的！”箐宛闪避，将手机挡住对方审视般的目光，摇着头拒绝。
“肯定还剩很多吧。”一脸无奈看着对方，沈木手撑方向盘看着她:“待会先回你的房间。”
“不用！”震惊般的突然从车座上跳了起来，箐宛满脸紧张地拒绝。
她不想让对方看到，其实自己的房间现在，一点没整理……
“我处理好的！”将手指向天空，箐宛的眼神认真而坚定。
“那说好的，明天不许再迟到。”看着对方信誓旦旦，他只能无奈笑笑:“像是，上次那样……”
“那天…那天是因为意外。”一下子又坐正在车上，箐宛看着前方不断闪烁的红黄车尾灯，将莫名的心虚压下，理直气壮地回答着。
她想起了上周，本来两个人早就可以离开，连行李都已经被托运公司打包好，但因为她记错了时间，就这样……让满是观众的机场，沈木独自陪着一旁空位，坐了几小时。
“凌晨0点的票，我以为是第二天，所以才睡过头的……”嘟着嘴回答，箐宛回忆着，逐渐有些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
下意识点开手机的未接来电，四五个电话都是沈木当时打来的，红得发烫……她才不会承认呢，这是自己的过错。
“还有，把手机充好电，不许不接电话。”像是教训，又像是提醒般，沈木捏了捏对方嘟着的脸。
前方蜗牛般拥堵的车辆，逐渐开始散开，随着一行车，笔直地开上了高架桥。
“好漂亮~”箐宛悻悻笑了笑，转身看向车窗，眼睛瞬间被霞光吸引了。
汽车开在高高的大桥上，像是开在空中的彩虹。
两旁空荡，一览无余，车窗外浩大的夕阳垂落，橙红色的厚重云层，流线般悬浮在天空。
“是很漂亮。”还没到晚上，远方繁华的城市群，霞红灯就若隐若现，行人穿行在傍晚雨后的街上。
但沈木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有看下去，转过头继续开车。
“你不喜欢么？”小心试探着对方的心情，箐宛瞥着目光看向沈木，原本温热的气质，现在又冰冷了起来。
像是那天夜晚般的落寞般……
“不是不喜欢，只是见了会有些难过。”淡淡回复了一句，沈木看着如今繁华，脑海中回想的却是当初噩梦般的那天。
一如箐宛从他嘴上听说的故事。
十年前闷热的夏季，高考般焦虑的六月。
与所有同龄人一样，他坐在教室，却意外的被叫去提买回来的花火，为明天的夏日烟火节做准备。
但当沈木走出校门那一刻，像是世界融化一般，末日来临。
四方高楼无数落下，震击起地面轰鸣作响，闪电般在耳旁炸开。
沈木摇晃着倒在地上，当他再站起来时，四方天光大亮，眼前不再被高楼遮挡。
从他原地到远方地平线的尽头，血染红了倒塌的建筑，突兀着的钢筋，沾满了血和肉。
站在校门口金色牌子“铃兰高中”下，满身尘土，当沈木再回头看去，是地震造成的巨大裂隙，将整个校园吞在了进去。
地震眨眼间过去，但哭喊声像是大雨般响起。
那天，没有多少人活下来。
沈木独自站在天地间，抬看着浅蓝色的无云晴空，只剩下单独一颗苍白色的太阳，无声悬挂着……
地震形成的巨大地裂将整座校园吞到了地底，也吞掉了他整个青春。
这是属于他的创伤综合征。
一旁的箐宛星星眼般，看着眼前男人的那侧脸，伴随着他身上清冷的气质在逐渐凝重，她就知道，对方又陷入了那些不好的记忆。
“不要难过嘛，明天搬去我家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回来就好了！”顾不上刚才还在闹的情绪，箐宛用力搂住了沈木的脖子，安慰似的蹭了蹭一下他的脸。
“嗯，对不起。”捏了捏鼻梁，沈木意识到自己又犯病了。
自从去到B市，他就很少再出现这种“记忆闪回”的症状，直到今天再次回到这里……
车开得很慢，沈木放开一只手拥抱住了对方，两人互相安慰似的靠了靠，他的气质又逐渐清冷开来。
在属于他的创伤综合征里，箐宛却是他的药……
“哼哼，这才对嘛，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但不许不开心！”再次回到座位，箐宛将车窗摇下探出头，享受着迎面吹来闲暇的空气。
高架桥下，江水流淌，两岸的暖风涵盖有雨水的气息，拂过长草，交织般涌动。
穿着花哨的年轻人互相牵着手漫步在江边，大厦像是巨人般树立在城市群中，表面的黑色玻璃，泛着夕阳的金光。
沈木也循着箐宛的视线瞥了眼下方，在桥下汹涌大江——是当初地面裂开，江水倒灌而入形成的。
当时水平面上满是苍白色的死人，倒塌在河床上的大厦露出江面，没想到才过了十年，这座城市再也看不到一丝毁坏的痕迹。
像是伤口完全愈合，整座城市容光焕发。
“欸？怎么四周都没车了。”大喊着，箐宛将脑袋探出窗去，前后看着桥的两旁，空无一人，耳旁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别这样，危险！”沈木扯着那件西装，将她拉了进来：“你不怕死么！”
“可是……”
沈木将车窗关上，揪了揪她的耳朵：“没有可是。你要是出了事情，我明天怎么向你父母交代？”
将对方的手指抓住，箐宛急切又委屈：“不是，沈木，你看四周，真的很奇怪！”
“什么？”一直陷入回忆里，此刻沈木才发现，四周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异常诡异。
四周景色依旧明媚，但在高悬着的高架桥上，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在夕阳中孤独的行驶。
是一种被全世界遗忘的感觉。
沈木眯紧俊秀的眉，看向远方。
人影般的东西站在道路的尽头，齐腰般的黑发起落，伴着浓重的黑雾将身体包裹。
是个看不清脸的怪物，带着恶魔般的犄角与长尾。
他却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不屑一顾凝视。如同神明对待凡人一般，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心中却生出了浓烈的熟悉感。
“现在不是下班时间吗？为什么这条路上，突然没有车辆了？”箐宛有些担忧的观望向四周，却没有注意到前方玻璃镜前的人影。
顾不上回复她，沈木扭转方向盘，想避过对方——虽然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但他明白这根本不是科学能够解释的。
只能希望对方根本不在乎他们两位，这样，他们也许还能离开这里。
但车子还没彻底偏离航线，他就看见人影身上的黑雾，肆意弥漫、张扬，遮蔽了他们面前的道路。
不一会，漆黑色的浓重烟雾就覆盖了天地，从天穹之上，延伸到桥低下的河床，像是一扇阻挡认知的黑墙，将面前半个世界遮蔽。
天瞬间黑了下去。
“这是什么！”箐宛声音有些颤抖，她能看到，铺天盖地黑雾的最前方，黑色的人影凝视着他们，徐徐往前走来。
下意识伸手抓住了旁人的衣角，当她看向沈木，对方眼神中也是她从未见过的暴烈戾气，像是认识一般，正在死死盯着款款走来的恶魔。
恶意十足像是换了一个人。
明明还是舒适的晚风和晚霞，但好像只是一瞬间，世界就变了，连她的爱人也像是变了一个人。
箐宛害怕得不敢说话，只是轻拉着对方的袖子，心里却幻想着一万种突如其来的可能。
时间凝滞，只有踢踏踢踏的高跟鞋般的脚步声，面前黑色的人影，恶魔不紧不慢走过来，身后的黑雾亦步亦趋，小弟般紧随其后。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清冷的声音，像是干冽的冷风，当箐宛再抬头，再次沈木也在看着她，眼中的那种戾气已经收敛干净。
感受一旁还是熟悉的那个对方，箐宛抱紧了他的胳膊，害怕的哭了出来：“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突然就要离别了……我们明明说好了要一辈子活到老的。”
柔软细腻的哭泣声，滴滴的泪水往下流着，箐宛没有抬起头，把脸掩盖在阴影中——她不想让对方看到她此刻哭哭的脸。
冷冷望了一眼前方的人影，那是沈木的仇人。
当黑雾漫起，他就想起了十年前。
地震后，他趴在深渊旁，向下绝望看去时，满是逐渐收起的黑烟，一模一样的黑影，站在地裂的最下方，抬头对他冷喋喋的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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