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阮：“好的好的……啊？”
上一波鬼刚走，他又撞鬼了？
秦褚背对他，居高就下地微微屈膝躬身。
谢阮神情变化莫测。
这是抱上大腿了吧？！这一定是抱上大腿了！可歌可泣，他与大佬之间的情谊发生了质的突破。
谢阮向来不是个矜持的人，两手搭在秦褚颈项两侧，直接趴上去。
平日的时候，谢阮知道大佬宽肩窄腰，实打实感受又是另一回事，发丝间透股浅淡的冷香，萦绕鼻尖。
秦褚抄起他的膝盖，四平八稳地往外走，步履不停，时不时托着轻轻颠一下。
雪态减弱半分，谢阮得寸进尺地将头埋在秦褚肩窝，微微偏过头，余光停驻在秦褚侧脸上。
虽然共事这么多天，但每次再见，不得不说，大佬长得格外英俊。
肤白，修眉，睫毛浓密，轮廓线条妥帖流畅，唇珠饱满。雪沫落在睫毛中，像贴了银片。
人都是感官动物，对赏心悦目的事物多多少少会注意。于是谢阮心安理得地欣赏。
谢阮问：“你怎么在这儿？”
秦褚：“怕某系统被惨兮兮退回公司。”
谢阮噎了一下。
怎么这话显得略微暧昧？总有种哄小孩的错觉。
明摆了不是大佬的风格。
谢阮深入思考。
自己被强制退出小世界，那么秦褚肯定也会暴露，冰潮案的事情估计对他会有影响。
说到底，护着他是为了少桩麻烦。
谢阮自顾自想到这儿，又觉得莫名不爽。至于为什么不爽，他也没摸清原因。
“我觉得村长不像个好人，你和村长是父子，”谢阮拍拍秦褚肩膀，“家里总有线索吧？”
秦褚颔首：“嗯，我找到本关于村庄祭祀的书。”
谢阮：“这么快？”他说完心中起疑。
记录祭祀的书籍肯定是关键线索，怎么没有提醒副本进度解析？
不出意外，秦褚道：“书毁掉大半，前面讲述历史中村庄遭遇到的冬季灾害，到后面的信息全部烧没了。”
谢阮皱起眉宇。
他对秦褚道：“我也找到个线索。”
“什么？”
“村长今天让我带套婚服来教室上课，”谢阮道，“我怀疑婚服和祭祀有关系。”
秦褚：“婚服？”
谢阮：“嗯，那套衣服看着还挺贵重。我摸到上面的流苏后鬼怪喊我贡品。而且我怀疑有两套，因为另一个玩家被杀了。”
听到这里，秦褚的脚步微微顿住：“另一个玩家？”
谢阮：“就是来时夏诏搭讪组队的人。”
秦褚罕见的没搭腔，继续走，但步子略带迟滞。
“怎么了？”谢阮觉察到几分微妙。
秦褚道：“我想不起来你说的。”
谢阮愣住：“怎可能。就是昨天休息中心里面，五大三粗的，特别高，黑黝黝的，夏诏缠着他合作，算命还打折。”他越说越急促，手指比划。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有骗人，”秦褚腾出只手压下谢阮乱挥的手掌，无奈安慰道，“应该是副本设置的效应。”
“效应？”谢阮骤然间明白过来。
没错，彻底影响小世界，只有副本才能做到。
那个壮汉玩家跟他设定一样，是贡品，离开了教室，被剔除去。
剔除的后果就是其他玩家全体遗忘？可他还记得，原因呢？
“只有我一个人，消息不准确，”秦褚添话，“多问几个玩家试试。”
谢阮了解秦褚做事追求绝对保障，点头应好。
夜晚的村庄寂静安详，雪飒飒而来，路灯忽闪忽暗，天地像死去般，僵硬到苍冷，仿佛尸体的皮肤。
秦褚把谢阮背到房屋门前，谢阮本来想说到此就行，秦褚没给他这个机会，顺下了他腰间的钥匙，手腕一翻，锁咔哒脆响，缓缓支开。
把人背到床边，秦褚才轻轻放下谢阮，又转身去起火烧炭，直到火焰将盆沿映得橘红，房间内逐渐温暖。
谢阮受宠若惊：“那个，谢谢秦哥……”
秦褚打一炉水架在火上烧：“不用。”
他动作矜贵，整套英伦风服饰，亲力亲为做这些实在有些格调突兀。
真是被夺舍了，大佬居然对他照顾周全，好得谢阮怀疑秦褚有所图谋。
“你联系下宁软软，”秦褚冷不丁说，“看看她有没有异常。”
谢阮回过神：“哦，好嘞。”
【宿主？】
他尝试点开全景模式，却惨遭禁止，估计对方在做点涉及私密的事情，谢阮索性只使用仿声联系。
【欸？你好勤快啊最近。】那边有哗啦啦的水声。
谢阮：“？”看眼动弹不得的腿，他深吸口气压制怒火，和善交流。
【今日你有遇见困难吗？】
【你提醒的困难是指什么？】
谢阮屏住呼吸。
【比如回忆某些事情特别艰难，尤其在游戏休息中心时，遇到的一些人。】
宁软软似乎认真思考片刻，反馈很快。
【没有啊，都挺正常的。】
奇怪。
谢阮照例关心提点几句，断开聊天模式，对烧水的秦褚道：“系统太受限了，宿主感觉记忆正常，但我不确定她记不记得那名玩家，等明早当面问。”
秦褚淡声“嗯”了下，炉子里的水冒起细小的泡，白烟模糊他的眉眼，朦胧柔和。
人夫感挺强。
谢阮脑海中想，以后哪个系统妹子嫁给他，应该会特别幸福。
待水烧开，秦褚将炉中沸水倒进塑料盆，打瓢冷水慢慢朝里倒，手指测量温度，保证适中：“可以洗脸洗脚了。”
谢阮脱掉鞋袜，脚泡进水中，嘴唇弯弯：“麻烦秦哥照顾我，以后你开口，我定效犬马之劳。”
不过秦褚似乎对此并不高兴，沉默等人洗完脸脚，泼水到屋外院里，拎着盆放好道：“早点休息。”
谢阮见他拉过门就走，没想通自己是怎么招惹大佬了，拉过被褥齐胸盖好，熄灭灯光倒头就睡。
干冷寒风呼噜噜地猛吹。
谢阮忽的醒过来，费力地撑开眼皮，灯依旧关着，窗外吵吵闹闹的，好似有人在嬉戏追逐。
他望向房间里的钟。
十一点五十五分。
这么晚，谁会在院子里打闹？
放浅呼吸，谢阮认真倾听片刻。
嬉闹声祛去杂乱，越发统一和谐。
好像，在唱歌，歌声渺茫空灵，语言却十分陌生。
谢阮手心被汗水浸得湿润。
他无端的恐惧、心慌、眩晕，身体脱离掌控，手掌掀开被褥。
像有人在腰间缠根绳索，一直拉，他毫无还手之力。
操，先前梦平行世界，好不容易睡个好觉，现在故技重施扰人清梦。
谢阮眼睁睁看着自己起床，穿鞋，腿脚毫无痛感，正常走路，最后推门而出。
看清屋外景色，他猛然心头一颤。
一群孩子，最小的看起来才四五岁，最大的则十岁左右，依身高围坐成圈，手拉手，嘴里哈哈地笑。
谢阮眼珠向地表瞟了眼。
他脚下踩的不是方才那片荒凉凄芜的雪地，而是深渊中唯一一块垂直的悬空的土地，退两三步就会坠下去。
崖底是翻滚的岩浆，谢阮勉强能看见高温下鼓起的气泡，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到丝毫热意。
“孩子们，今天我们要学习一篇课文。《明天，离别日》。”一串标准普通话从谢阮嘴里脱口而出。
【少年的我，奔跑在广袤无垠的雪原，如火般炙热。大雪掩埋我的过往，而狂风摇晃火苗。我在绝望之中，看见我的命运，迎接我的死亡。明天，再见，我将于亡灵时，窥见生命的虚无。】
不是这样的，这不是原文。
谢阮企图清醒过来，无济于事。
声音仍然向后继续念。
【被束缚住的一生，你是人，或是神。岩浆溶解他们的骨肉，那亦为你的归处。我们皆，死无葬尸之地。】
谁家小学课本学这些东西！
小孩们欢快地跟念，嗓音如同铃铛摇动，丁零当啷的，可读出来的内容诡谲又怪异。
谢阮将整篇课文读完，背后已经全是鸡皮疙瘩，汗毛倒立。
学生读完，纷纷抬起头来。
谢阮手指扣紧。
他们没有人的五官。
物理意义上的没有眼鼻口耳嘴，黑头发扎在圆滚滚光溜溜的脸颊上。
腿脚也各自扭各自的，好像废弃的洋娃娃。
“老师，死无葬身之地是什么样的？”
“那里的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那里是富贵权势者的地狱，是受压卑贱者的天堂。”
“我们能去吗？”
“可以的。”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呀？”
“我们现在，就身处死无葬身之地。”
谢阮微微撑大眼。
地面猝不及防剧烈抖动，抖动程度不逊色于六级地震，从土地边缘处已经裂开了道缝纹，缝纹的碎裂速度奇快，眨眼就裂了一米远。期间还能听见清晰的土块崩起的闷响。
一些土地逐渐滚落砸进岩浆内，冒起串串白烟，继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当谢阮发觉到鞋底传来的异样，心跳几乎停止。
地面被大卸八块，谢阮头部朝下急速坠落，眨眼之间就能近距离看见泥石溶进岩浆化成水，失重感与濒临死亡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大脑。谢阮四肢乱挥，想要抓住什么牢靠的东西，然而只有空气穿梭而过。
岩浆涌动，形成小型喷泉。
谢阮掉进岩浆之中。
很神奇，没有灼痛，没有死亡，有的只是一片黏稠的红。
他的身体轻盈下坠，不知坠到了哪里，谢阮再定神细看时，他看见了一线深渊。
深渊之下，无数的骷髅交叠攀爬，那些想要爬向高处的，将另一副枯骨踩在脚下，相互撕扯，殴打，森白骨头零零散散断裂洒落，在地面之上如同蛆虫蠕动。
谢阮无端想到海鲜超市中，被困在玻璃水箱里不断往外爬的小龙虾。
完全是地狱的景象。
化用余华老师《第七天》的“死无葬身之地”。（发出尖锐爆鸣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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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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