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后,御灵界。
人间柳风闲,玉树碧连天。
林池鱼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处屋子里。外面的绿意穿过花窗闯入林池鱼的视线里,屋内药香扑鼻,温和且舒服。周遭静得吓人,无一物来扰她清净。
她适应了一下稍强的光线,意外自己的归来,竟如此体面。
目之所及,青帐和雕梁画栋都过分熟悉,是御灵门百年不变的古朴素雅,死气沉沉。
她下床四处环顾一番,推门而出,没下两台台阶,去左右探看此处环境,迎面撞上一个身着青白门服的女子。
女子手中尚端着锦盒,看到她醒来,面上一惊一喜,旋即将锦盒收到侧身的香囊里,“你终于醒了。”
女子腰间束着白色的腰带,一旁挂着一个温润的白玉,一个青色的绣着茯苓花的香囊,配着青白色的流苏,林池鱼识得,那是御灵门外门弟子的标识。
她头上带着茯苓花,走近扑鼻而来一股香气,林池鱼仔细端详,竟是带着灵息的真花。见她模样如此平常,想必平日里都带着。
御灵界虽大,但也没大到随便一个外门子弟,每日都能采摘新鲜的茯苓花,戴于头上作饰的地步。
御灵界处瀛海东北,有灵境,乃万器源生之地,而御灵门为其掌者,故而瀛海之西的清远界十三州经常送一些弟子过来学习,顺便套一套近乎,以期明年争取更多的入境名额也不奇怪。
十三州只有兰泽州和茯苓州以药闻名,而这位外门子弟头上饰品特征性太强,大概是茯苓州派过来的。
看她的模样,似是不识得她,林池鱼一时有些无言,“我……”
她不敢贸然相认,便先说了话,反客为主问道:“我怎会在此地?”
“我下山置物回门见你昏倒在御灵门境内,便将你带了回来。”女子似也疑惑良久,如今终于能反问她,“你连洞明境都不是,为何会昏倒在御灵门竹林山之内?若不是我回门路过及时发现你,你怕是要饿死在山上了。”
连洞明境都不是……那不就是最基础的,四界十三州里,基本是个会点功夫的人就是的隐元境了?
林池鱼有些难为情地挥了挥力,果然于体内调转不出一丝灵息。
不是,慈悲云海楼的仙人也没告诉她,神魂重聚道法还要从头修来啊。
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女子误以为她又不舒服了,忙上前探手去摸她的灵脉,一旁苦口婆心地劝告她,“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有能耐闯进御灵门里来的。要不是我一直偷偷养着你,你恐怕日后都见不到瀛海的浮霞了。”
林池鱼任由她攀拉着,“御灵门何时改了规矩不让进人了?”
她的手从她腕上拿过,神情松了松,“没事,你应当是睡太久了,身子对这处环境有些不适应。”
嘱托完病情,她这才回答她的问题,“这门规千年前便有了。听说似乎是千年前门主与一魔女行了冥婚,逆天下大举,遭万千修者上门来唾骂讨伐,便有了这门规。非本门弟子,身上未有阵玉,便不得入内。本门弟子也不得私放外人进来,否则要去暝远涯呆上一个月。”
说完,她又谨慎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也仅是传闻,并未有人亲眼所见。门主平日里待人温和有礼,礼数周全,不像是那种人。谁知道是哪个刻板的长老看门主好欺负,为了逃避责任故意编排了门主一个风流逸闻。”
一千年前……她也不知道一千年前具体是什么时间……
林池鱼思忖道:“原是这般。既然门规如此森严,姑娘为何救我?”
听她这话,女子的眼睛立马弯成月牙状,“因为你好看呀。”
她略微地思考了一下才形容,“有一种虽然凌厉但看着很舒服,让人忍不住着迷的感觉。眼睛很像狐目,大概便是这双眼睛勾魂吧,我很喜欢。”
林池鱼微扯了一下嘴角,没想到有一日她出门在外,竟然要靠她的皮相生活,虽然她确实也挺骄傲的。
她也不知神魂重聚,她的容貌与之前的她又像几分。
“有没有镜子,让我自己瞧瞧?”
这话说得让女子奇怪,但她还是顺手变幻出镜子递给了她,“你自己的脸,你不知道长什么样吗?”
林池鱼顺手接过,盯着自己的脸。
镜中人狭长凌厉的眉,钩圆的狐狸目,高挺的鼻,红润的唇色,如瑰的容颜,与前世别无二致。连眼尾那道被当做红痣的伤疤都在。
说起来,那红痣还是故渊施法点的,到如今竟也没有消退半分的痕迹。
他的生力,当真如他所言般,无人可摧。
心中有数,她放下镜子,顺势淡声道:“睡得时间太长,忘了。”
这话林池鱼说的是真话,但听在女子耳中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半分没怀疑地笑了一声,“难怪你至今仍是隐元境。”
这话戳到林池鱼的痛处,她的神色绷紧了些,将镜子塞回她手中,“多谢姑娘救我一命,还没有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女子乐呵呵地收回镜子,“我叫茯苓,来自清远界茯苓州,已做了御灵门半年多的外门子弟了。”
林池鱼看着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就问了一句,她就一股脑把家门全报了。
出门在外,很容易被骗的。
她说她唤茯苓。虽说清远界除远州人族等级森严规矩颇多外,其余各州民风开放,规矩鲜有,但也没有到随便一人便能与州相提并论的地步。
她便只能是茯苓州州主之女了。
难怪她身为外门子弟却能一人独住一处院子,还能捡一人回门数日,却无一人怀疑发现。
林池鱼侧目瞧了眼她:“我一直,住的是你的房间,穿的你的衣物?”
茯苓点了点头,“我一天一洗,给你换的很勤快的。”
林池鱼从未受过这等待遇,神色有些不自然,“这些日子还真感谢茯苓姑娘了。”
“对了。漂亮姐姐,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啊?”茯苓睁着她那双大眼睛认真地瞧着林池鱼。
林池鱼被她瞧得愣了一瞬,她还不知道如今何世,时局如何,林池鱼这个名头名声又如何。
出于谨慎,她故意道:“我叫江非鱼。”
茯苓点了点头,眼睛微亮,“好巧,你同门主同姓哎。”
“这般巧?”林池鱼心神一动,继续引导她,“不知门主的尊名,是哪几个字?”
“门主姓江名淮序,法号无羁。”茯苓乖乖地道,“你连这个也不知道?”
林池鱼神色平淡地道:“我一把年纪还处隐元境,记不住东西,倒也正常吧,如今想起来了也记住了。倒是你们门主,天赋异禀,时至今日竟还没飞升,这才让人奇怪。”
茯苓闻言叹了一声:“其实门主已经卡在渡劫后境九百年了,迟迟入不了飞升境,众人才越来越觉得传言是真。门主表面云淡风轻,其实背地里也过得很苦。”
林池鱼没想到江淮序曾经对她剑指妖魔,而后有一日也栽在了妖魔之手,真是,物是人非,只留一声唏嘘。
她对此言嗤之以鼻,“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自作因果罢了,你替他可惜什么。”
话罢,她又觉自己此刻的身份地位说这些话实在不合适,忙添补了一句:“待你成为他的内门弟子,再说这些话也不迟。”
茯苓忙点头,为自己方才险些怀疑漂亮姐姐的内心而惭愧,林池鱼越看越觉得这孩子不经世事,实在容易拿捏。
就算她提起她自己,估计这姑娘也只以为自己在八卦门主的过去。
这样想,林池鱼便也这样提了:“会不会因为门主的好友麟光君入魔,改变了他对魔的看法,这才有了后世的故事?”
茯苓微微皱眉,有些不愿意:“你不能这样说麟光君。”
林池鱼微愣:“为何?”
茯苓仔细给她科普:“她才没有入魔。爹爹说她可是牺牲自我封了镇远魔剑的大功臣,入魔之人神智尽失,不可能会献祭自己成就苍生。还有,传闻中说她也生得特别好看。”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说起来,非鱼你也有个鱼字,果然含鱼字的姑娘都生得特别好看,说不定你有一日也能做到千年前麟光君的成就呢。”
千年前……林池鱼对这个时间略微惊异了一下,不是因为它长,而是它比自己所预算的神魂重聚日短了约五百年左右,难怪她觉身体残破,灵息调动不起。
又是谁在背后推动……
不过看眼前小姑娘的态度,自己在后世的名声还不算太臭,也不知是谁帮她扭转的。
这样也好,省得日后她走到哪里一不小心就听见那些嘲讽之言。虽说她并不在意,听多了也会心情不愉。
林池鱼已摸清眼前女子的性格,故作仰慕状道:“能和麟光君撞字是我之荣幸,我也想同她一样做道门中人,就是没有一个机会……”
茯苓就没合住嘴过,听她之言已明白弦外之音,心里是极为情愿的,面上却露出难色:“非鱼你这么好看,我自然是想日日见你的,但……御灵门不让随随便便收弟子,入门程序繁复,你可能受不住……”
“我无父无母,无处可去,也不知为何我会落在御灵门内,这算一个机缘,我自然要抓住,不论什么,我都愿意去做。”林池鱼笑道。
听她这般言说,茯苓坦诚相待:“御灵门收弟子,要从瀛海道外门一路走过三千长阶到内门,过一路玄狮,玄鹭,玄雀,玄狐,玄虎,玄龟,玄女的洗灵,若是全部接受,你便可参与入门考试。”
“入门考御灵门的门规、术论、心法、历通、灵道等各项内容才能入内,我可备考了好久才进来的,不知你……”
“以前知晓一些,可能还需要一些书籍认识复习……”林池鱼道。
茯苓信以为真,连连应道:“那我现在去给你找些相关书籍来。你现在不能出了这屋子,被内门弟子抓住这计划便黄了。等过几日我摸清这里的排班,偷偷带你下山,届时你再上山请道。”
林池鱼点头:“我就在此处等你,哪也不去。”
如此,茯苓才安心离去。
那一阵茯苓香远去,林池鱼摸了摸自己头上发簪的轮廓,同她头上如出一辙。
看来她全身上下还都是用的她的用度。
千年之后的世界……
她认真环视四周,并不觉得有何改变,除了这御灵门变得繁复复杂的规矩制度和那如今位居高位上的人。
那其他人呢?
是老样子,还是……
她不敢去想。
镇远封印仍未解除,四界秩序稳定,那些人便没有得逞,就是不知,这千年后的白玉京又是个什么样子。
那些背地里看着她的人,如今又将计划进行到了何处。
她转身,上了两步台阶,忽而顿住,回头瞧向了屋子不远处长势葱郁的灵树处。
上面坐着一个人,一袭红衣,左腕缠着几圈珠串,坠下红色流苏,其上金色的真言咒若隐若现,腰间的两条红绸直直垂下,摇曳于风中,在万绿葱荣之间,十分惹眼。
他乌黑的长发乖顺落下,红色的瞳仁已经变做黑色,眼尾的红痕已然不见踪迹,仍溢着红色的灵息,这回是不混杂黑的纯红。额间血印消散大半,如今只剩淡淡的痕迹,身上的乖戾之气几乎无存,可若是他一笑,那身邪性便又归来。
此刻,他的双眼牢牢地盯着树下之人,那一眼光,让千年迷雾渐重的脸庞逐渐清晰。
他笑得十分漫不经心,却字句顿重:“林池鱼,一千年,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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