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绕鼻,清风徐徐吹着脸庞,在四月天这样时节正好的日子,感觉是十分舒服的。
她的眼睫长羽轻颤,双眸睁开,先瞧见雕花的顶梁,其上所雕飞龙,是御灵门门柱上趴着的龙妖,己庇护御灵门上万年,早已成为灵界的一种标识。
林池鱼摁着心口,那里已然不再刺痛着她周身神经。
她坐起身,衣袖顺势滑落遮住她白得晃眼的小臂,她将袖子举到眼前,已不再是她闭眼之前那身破败的湖蓝衣裙,被人换成水青色的罗衣,是灵界爱推崇的颜色。
屋子窗户开着,绿意穿过花窗直扑林池鱼的眼睛。明明已至四月,外面到处是飘扬的绿丝绦和直入云霄的银杏,符合灵界不分四季的气象。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没有被故渊那一道雷劈死,而且被人送到灵界的某个角落。
她床边卧睡着一位娥黄校服的女子,清纯懵懂,林池鱼醒来的动静将她惊动,她面上露喜,忙起身,“江姑娘你醒了!我这便去告诉茯苓。”
林池鱼还没出声,她人已倏然远去。
她静了一会儿,见到手持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推门而入的茯苓。
她欣然高呼,“你终于醒了!”
她靠近,将手中药碗捧到她眼前,“在你昏迷之时特意为你熬的,费心守了好久,等你一醒就能喝上热的。”
她张口,声音有些低哑,“谢谢……”
茯苓突然面露惊恐,将手堵在她嘴边,打断她的施法,“非鱼你的嗓子怎么这样了,是不是被那道雷给劈坏了?这我们先养好再开口。”
林池鱼:“……”
她在女子沉重紧迫的目光下,被迫点了点头。
林池鱼目光沉默,望着女子因她动作神情陡然一松,长舒一口气,将碗放至她床边案上,给她掖好被角,“你好好休息,我不让她们来打扰你。你等等我,我给你买润喉的药。案上的药记得自己喝!”
她嘱咐完,人已一溜烟地不见。
房间从外落了锁,只闻一声“啪嗒”声响。
林池鱼坐起身,掂了掂案边那尚冒着热气的汤药,哑然一笑,抬起药碗,将碗中药一饮而尽。
有些苦,她皱着眉轻咂舌。
她并不遵从茯苓所言,起身穿靴,在屋内随意走动,透过妆台静立的铜镜,看到了自己如今的面庞。
镜中人狭长凌厉的眉,钩圆的狐狸目,高挺的鼻,红润的唇色,如瑰的容颜,连眼尾那道被当做红痣的伤疤都在,与前世别无二致。
当得那位姑娘的一句漂亮。
面帘被取,容颜暴露,还好见到这张脸的是些后辈,不至于发现她的身份。
茯苓走时没给她将窗户也关上,留给她透气解闷。
她所处的屋子地邻街道,窗外喧嚣隐隐约约可以传进来,辨得清究竟在吵嚷些什么,依稀听得“招生”的字眼。想来御灵门一年一度的招生会就在这段时间,许多修士聚集停留于此处,身着各色各样的门服,让林池鱼看花了眼。
“卖护身符了!保佑顺利通过御灵门兽守试炼的护身符,包灵的!”
“我要!”
“我要!”
“给我来一个!”
“……”
林池鱼闻声探看过去,摊位已经被哄抢一空,那位摊主掂着手中银子,高兴地高叹一声,“今天的没了!我再去求一些,明天老位置见!”
什么鬼?
进御灵门不就是在那龙妖的审视下,简简单单走三千台阶就行了?要什么护身符保佑?
林池鱼收回了视线。
冷不丁的,眼睛扫过一片红,在一众绿意之间极其突兀。
谁闲得没事把灯笼挂这么高?
林池鱼记得方才她并没注意到这里有一抹红,眼睛定睛过去时,神色微顿,指尖下意识握住窗栏,面庞安静平淡,并不打算开口说话。
绿意盎然长势葱郁的树上坐着一个人,着一袭红如烈火的锦衣,依然是千年前的款式;左腕缠着几圈珠串,如衣一般的艳红,坠下红色流苏,其上金色的真言咒若隐若现;腰间的两条红绸直直垂下,在风息中,微微曳起,荡开好看的弧度,在万绿葱荣之间,十分惹眼。
他乌黑的长发乖顺落下,昔日红色的瞳仁已经变作黑色,眼尾的红痕也不见踪迹,仍溢着红色的灵息,这回是不混杂黑的纯红;额间红莲火焰状的血印消散大半,如今只剩淡淡的痕迹,身上的乖戾之气几乎无存,可若是他一笑,那身邪性便又归来。
车水马龙,人间喧哗,似乎皆不过他的耳。
他笑得十分漫不经心,越过宽阔的街道和聚涌的人流,将目光洒在花窗边上神色淡然的人。
微风吹着青丝飞扬,她的眸光始终平静冷淡,浑然不在意一物,像极了千年前瀛海之上,金光厚重的禁阵之内,她平静杀他赴死的目光。
千年迷雾渐重的脸庞,今日清晰地对上每一处轮廓,他不知盯了多长时间,只为将她的容颜重新刻入记忆,这回再也忘不掉。
终于等来了眼前人的回眸落目,却没有等来她的开口。他们安安静静地对视了好久。他启唇,字句顿重:“林池鱼,一千年,好久不见。”
林池鱼:“……”
“啪”地一声,她把窗合上。
雷劈她还想装故友?不见!
林池鱼于窗前转身,看见屋内宽阔的扶椅之上,早已坐着一个闲散之人,面容微滞,顿在原地:阴魂不散!
闯人屋子的人反而毫无觉悟,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笑她:“何时变得如此不行,屋子里多了个人,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意识到?”
“林池鱼,没想到吧,你用神魂压了我一千年,待你神魂聚拢之时,我也归来见你,我们永远是命运共同体。”
有什么想没想到的。她们二人连契未解,从她引神魂剑意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故渊一定感知到她的存在。
林池鱼:死装。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他的灵体居然能从其中跑出来,还能运转灵息。
他说了这么多,林池鱼只注意——
他不仅劈她一道雷,还嘲她修为。
林池鱼脸微黑,“你身上魔息被我消散大半,这张嘴怎么还是这般不饶人。”
故人相见,张口不是叙旧而是吵架,故渊口中语微顿,心绪不平,“你杀了我一千年,还不能让我说你两句?林池鱼,这是你的报应。”
原来时间只过了一千年。
白玉京那上仙给她预估的年限是一千五百年,如今她提前五百年回来,估计在所有人和仙的预料之外。
怪不得她没法躺平收利息。
她冷笑:“我意外提前回来,镇远界下还有我的神魂对你行刑,不能归属于我,我自然神魂残破,无法调动灵息。起码我还有基础本领在身,没因为这被你那一道雷劈死。”
“你听信谗言,不闻不问杀了我一千年,我怎么就不能送你一道雷。一报还一报。”故渊斤斤计较,嘴硬道:“真后悔那道雷没把你给劈死。”
“你来。”林池鱼淡声道,“反正我也不想活。”
林池鱼说的是真话。
如果可以,林池鱼真不想再活。
上一世,她已将她该做的都做完,能做的都做到最好。
十二岁能凝气,十五岁入辟谷,二十岁可化形,三百岁出头就飞升为仙,是所有人口中的神级天才。
甚至入众仙聚首的白玉京,她也能仅执一器,像是毫无阻拦般一口气冲到白玉京八重天。要不是八重天的仙人同她做了个交易,她冲到十九重天,去问问天道,也不无可能。
八重天的仙人告诉她,这一世,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下一世躺平收利息就好。
瀛海前落剑那一瞬,她眼前掠过了很多人。这些人只要不变道心,就能和她一样,在世人面前揭开白玉京的面皮。到死,林池鱼都信了那仙人的鬼话。
然而林池鱼大失所望。
刚回来就听说入魔的入魔,丧命的丧命,疯魔的疯魔,还有什么是好的。
这烂摊子,她不要也罢。
故渊气得红了眼,站到她身前:“林池鱼!神魂剑意对我穿心整整一千年,你可曾对此后悔过一分?”
“未曾。”林池鱼如实道,“这一千年我没活着,何谈后悔。不过千年前和现在,我从不后悔。你不是说那道雷算一报还一报了,还问这些做什么。”
“一道雷就想还了?那我堂堂镇远可真廉价。你这般一意狐行,不觉自己有错,怪不得你那群故人遭受报应,死的死伤的伤。林池鱼,这都是你的报应。”
他继续朝她伤口撒盐。
林池鱼面容冷肃:“真是你?”
强烈的思念尽数消散,只剩一颗冻在冰窟里的心。故渊道:“你就这么想我?”
他冷笑:”你的那些故人可不用我清算,早有人替我清算了。你身边之人,一个两个过得都不怎么样,尤其是你那师兄,难过美人关,被人一剑贯丹心,毫无意识躺了几百年,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谁干的?”
故渊:“还能是谁,自然是因清沙州一仇,入了魔的那位。”
“不是你干的你怎么知道?”林池鱼质疑道。
故渊神色更冷,嘴上却一直硬邦邦为自己辩解:“你不是从镇远过来的,还问我?如今你封印我之地已成了散修驻地。我别事做不了,只能听一听这些闲言碎语。别人都知道的,我知道;别人不怎么知道的,我也知道。”
故渊望着她:“你从镇远到此,为了什么?”
腕间真言咒忽闪,亮着明光,引得林池鱼探看了一眼,故渊意识到什么,忙将手腕背于身后遮住。
林池鱼有些怀疑他的脑回路。上一秒还冷眼嘲讽刺痛她,下一瞬又开始旁敲侧击打听她,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林池鱼如实道出自己没见到他之前的打算:“参加御灵门招生会。如今局势不明,我无修为无法武傍身,先在此地观察一短时间,再做打算。”
“你就是还……”
这下好了,没见面前那点欢欣被浇灭的彻底。心中那团躁动的邪火又燃起,腕间真言咒的金光大涨,提醒他平心静气,练气养心,故渊才不管,眼尾灵息颜色变深,脸色愈来愈臭,“林池鱼,你还真是死性不改,是不是我再引一道雷把你劈一劈你才能清醒!”
故渊(生气,无立场指指点点):你就是还想着那个男人,我不准!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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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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