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琰是在一间房子里苏醒的，破体而亡前的疼痛已经消失殆尽，但脑子还有些混沌。
他抻出五指，翻来覆去瞅了几眼，有些不真实地捏了捏自己的后颈。
醒了醒神后，再观察了下四周环境。
地方不大，也很简陋。
屋里摆了一张透明的长桌和椅子，正对大门的案板上供奉着一座神像。
那是汉白玉材质的男仙坐像，背后生出张扬的九条尾巴，一袭白金色长袍刻画的也十分传神。
再上面是块流光的牌匾，写着“永乐妙观”四个字。
大门右侧就有一面大镜子，正复刻出莫琰此时要死不活的状态。
他的脸干净精致，鼻子、嘴巴的线条是柔和的，狭长的眼眸在眼角收成尖锐的一笔，但眼神还不聚焦。红棕色长发散在素白的交领衣上，有些凌乱。
过分好看的相貌配上迷茫的神色，活像只刚化为人形的小妖。
他本不像人一样，还有生生世世，但镜子里确实是他本来的样貌。
莫琰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再活一次，对着镜子在地上足足坐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只活了28年，着实太短。
但神祇陨落，神印终破，魂飞魄散是九尾狐族的宿命。
当然，如果不是邵川的九刀，他应该能多享受几百年。
邵川——
一些回忆涌入脑海，心脏猛然一抽，莫琰立即警惕地眯起眼睛，环顾四周。
确认周边没有其他任何生命体，他才放松地起身。
一站起来，整个房间都像在摇晃，莫琰不适地撑了一把桌子。
神力尽散，浑身乏力。
他居然还感受到了饿意。
他搜了一遍房间，没有能吃的，也没有类似金银的货币。除了透明的桌子下摆了一圈一圈的石头手串外，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
最值钱的反而是那尊狐狸像。
他只得外出觅食。
一拉开门，莫琰愣怔住了。
这世间的面貌已然完全不同。
楼房高耸入云，发光的牌匾挂了一排又一排。街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着装各异，大多也都行色匆匆。
“狐大仙？”
一位娇俏的姑娘见着莫琰，摘下墨镜，将手里的地址和门上的号码对了一遍，又打量了一遍莫琰，说：“侍奉者这么帅啊。”
莫琰疑惑地看了女孩一眼。
这姑娘穿着有些奇异，身上的袍子没有衣袖，长度只到膝盖下三寸，并不宽大，反而十分贴身，勾勒出身体线条，看着挺省布料。
但从她耳朵两侧戴的珍珠色泽以及脖子上的那块宝石来看，这姑娘应该是富裕的。
“我叫胡霏霏，是来求姻缘的。”女孩大大方方伸出手。
莫琰站在原地不动。
胡霏霏见状主动握了下莫琰的手。
那瞬间，一些和女孩相关的景象直接塞进了莫琰的脑海。
莫琰抽回手，看了眼掌心。
他怎会还有通灵术？
通灵术可以通过接触预知一个人的未来，稍加运转能看前世今生，莫琰一般不用。一是因为只适用于有命格的凡人，他对普通人的事并不感兴趣。二是预测越久远的事消耗越大，动真格容易损耗心血。
但目前来看，这一丝通灵术能让他在这人类世界混口饭吃。
“请进。”莫琰接受度高，迅速适应了新环境。
他拉开大门，大摇大摆在玻璃桌后的椅子坐了下来，俨然一副主人模样。
他问：“您如何知晓我。”
胡霏霏一进门，便被狐狸神像吸引住了，手掌对手掌拜了两下，嘴里喃喃道：“狐大仙佑我，狐大仙佑我，狐大仙佑我。”
狐大仙——
莫琰微乎其微地扯了下嘴角。
这名号虽有损神脉的形象，不过在他殉道之前，九尾狐族的名声也早已从祥瑞沦为妖邪。
所以也没什么所谓。
再说狐仙听起来总归比狐妖高几个层次。
混口饭吃，不寒碜。
“当然朋友介绍来的。”胡霏霏忽地压低声线，盯了会儿莫琰的头发，好奇道，“侍奉者还能染发呢。”
莫琰先前没仔细瞧，这会儿才发现男仙像的头发没有上色，看起来刚好是一袭白发。
同时他也明白过来，这姑娘口里的“狐大仙”是那座雕像，他就一给狐大仙打杂的。
“能算命改运的是在下，并非这尊狐……友。”莫琰的眼珠子在一排排手串上打转，心下已经有了计策。
“行，那我试试。需要什么信息？”胡霏霏在玻璃桌台前站定。
莫琰胡诌道：“生辰八字。”
“12024年农历二月初九，下午三点十八。”
莫琰没听懂时间的算法，但从年份来看，这世界已建立万年之久。也就是说，他重生于万年之后了。
胡霏霏碰他的那一下，他只瞧见了三天内的事，还不够用的。不过有个场景是胡霏霏在哭，那就有的忽悠了。
莫琰手指点着桌面，假装思索了一会儿，问：“所求何事。”
胡霏霏答的飞快：“我的正缘，有什么特征。”
“更具体的。”
“他是不是我的青梅竹马？”
“非也。”莫琰断然回答道。
“他是不是大学教授？”
“非也。”
“他是不是有一米八六高，天天白衬衫黑装西裤，但是天生的衣架子。看着斯斯文文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工作的时候可有魅力了，笑起来老帅了。”
莫琰：……
“如何称呼他？”
“徐儆之。”
莫琰把嘴边的非也两字收了回去，只说：“三日后你再来。”
“为什么要三天后啊，我京平市过来一趟很麻烦的。”
“天机不可泄露。”莫琰翘起嘴角，自信道，“你会再来的，这趟我不收你市价，只收三日饭钱。”
“行吧行吧，本来也就是心烦出来转转消遣一下。刷卡还是扫码？”胡霏霏摆了摆手，一捏指环，就凌空调出来一个画面。
莫琰镇定自若，指了指牌匾：“本观目前只收金银通货。”
“啊，这谁出门还带金子啊。”
“可以宝石抵押，三日后你带等价货币来。”莫琰又朝自己的锁骨一点。
“也行。”胡霏霏利索地取下项链，往玻璃桌上一搁，“这有三百天饭钱了，你可别诓我。”
“自然。”
送走胡霏霏，莫琰即刻行动起来，找了家当铺把宝石卖了个好价钱，至少能在这个世界先生活一个月。
莫琰给自己买了几身新潮的衣裳，利落地剪短头发，边逛边收集了这个世界的一些信息。
他重生在了人类主导的世界，且这个世界没有其他任何生命体，连只妖也没了。
他也早已料到这结果，以人类的阴险狡诈与繁衍能力，成为世界的主宰只会是时间的问题。
虽说人心难测，愚昧至极，但人确实比妖有意思多了。
人的寿命有限，力量也有限，但人类有着无穷尽的好奇心。他们在对世界充满探知欲的同时，也知道如何让世世代代改造世界，共同与世界建立紧密的联系。他们勤劳勇敢，又知道如何取悦自己，吃的喝的玩乐的，样样精通。
但他没想到人类从封建社会已经进化到如此高科技发展的世界，从权利社会进展到金钱社会。
既然神印已破，又无人妖纷争，他也不想重蹈覆辙，只想好好享受这世间美景和美食，当个快活自在的“人”。
除了合成肉不太符合他胃口，暂时没什么其他大问题。
那间永乐妙观也没有人，好似这城市闲置下来的一块地方，莫琰也就将那妙观当个零时落脚点。
晚上就先住“酒店”里。
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和交易都是由指环进行的，莫琰还没有足够的本金买那东西。
他将那些手串全拿了出来，凭借一丝通灵术和一腔口舌，将每一串都卖了个好价格。
没两天，他就打亮了“狐大仙”的名号。
新到手环，他又捣鼓了半天，发现了一片新天地，越发觉得这人类世界有意思。
但有钱才能吃喝玩乐，他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三天后，胡霏霏果然又来了永乐妙观，比上次更着急。
“你一定要帮帮我，狐大仙。”胡霏霏毕恭毕敬地改了口，两手掌搓来搓去，踏着双高跟鞋在莫琰跟前晃，愤愤道，“她凭什么嫁给徐儆之！我和他才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莫琰已经能熟练地操作指环了，修长的双腿搭在玻璃桌面上，优哉游哉地浏览着网页新闻，汲取更多这个世界的东西。
等胡霏霏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他才将腿收了回去，正经危坐调出电子键盘，在浏览器的搜索栏里打下「徐儆之」三个字。
搁在以前，他绝不搭理。
但没办法，谁叫他没了超能力，而她有钞能力呢。
相关新闻立马一条条全跳了出来，他一边浏览一边说道：“这笔可以扫码支付，先说说你的诉求。”
“那狐狸精……”胡霏霏刚起头就瞥见了狐狸像，气势汹汹的声音立刻弱了一些，“那来路不明的女人也不知道给徐儆之下了什么**药，才三天！认识三天就要结婚了。”
莫琰笑了笑：“确实，狐狸精确实要同族才能对付哈。”
“没有，没有。”胡霏霏连忙摆手，用自己匮乏的词语库补了句，“狐狸精怎么能与狐大仙相提并论，您的法术浑然天成，她三脚功夫。您的美貌与日月同辉，她那是东施效颦，矫揉造作。”
莫琰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美貌确实尚在，论法术，他现在恐怕真打不过妖。
好在他补过课，知道“狐狸精”在现代语境中是个形容词，区区人类他还能应付。
徐儆之是个低调的名人，莫琰只花十分钟就搜集完了他的信息。
少年天才，生物计算机科学的领军人物，现37岁便担任生命科学学院院长。家境优渥，背靠生物医药龙头企业——华洲。贴在介绍页面的证件照也很出彩，相貌堂堂，只不过他嘴唇抿得紧，看起来神情格外严肃。
还有那么点眼熟。
关于新娘的新闻寥寥无几。
莫琰问：“什么时候成婚？”
胡霏霏咬了咬亮片指甲，含糊不清地说道：“晚上。”
“那要我是？”莫琰将电子键盘收了回去，双手抱胸，没好气地看着胡霏霏。
“抢婚。”胡霏霏脸不红心不跳。
莫琰：……
这位姑奶奶是无计可施了吧。
但胡霏霏一拿出喜帖，这婚莫琰是不抢也得抢了。
这新娘不仅是个半妖，还是他老熟人。
合着这三天没见一只妖是他打开这世界的方式不对啊。
一只半妖都活了上万年，他作为最后一支神脉的九尾狐，死在了二十八岁，还有没有天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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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永乐妙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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