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吴莺没上夜班,第二天一大早便在厨房摆弄起了碗筷。
李燃做了一晚上的卷子,正打算趴桌上眯会儿,突然闻见了小炒黄牛肉的味道。
他最爱这道菜了,喜欢到可以一日三顿天天吃。
吴莺知道,但平日里都在上班没时间。
昨天发了工资,她是纺织厂的劳动模范,老板给她放了一天假。
美名其曰是奖励,其实是怕她猝死。
连着上了五十天夜班,老板难免心里打怵。
吴莺睡不了懒觉,到点了就得起,几十年都是这样。
所以她去了早市,买到了最新鲜的黄牛肉,还有刚出锅的油炸糕。
她炒好菜盛好饭,筷子都摆好了,然后用围裙擦干净手才去敲门,声音很轻:
“燃儿,舅妈炒了牛肉,还有油炸糕,你吃点再睡吧。”
牛阳林从厕所出来,脸跟手都是湿的。
“燃儿房里的灯,昨天又亮了一宿。”他推出椅子坐下,夹了满满的一筷子酸菜,连着猪血一起送进嘴里,脸上很是满足:
“咱俩先吃吧,他应该起不来了。”
吴莺有些失落,她想让李燃吃到热乎的菜,又想他能多睡会儿。
思来想去,她还是没有喊第二次,有些失落的去了厨房。
她拿了个碗出来,想着盛一半牛肉放进锅里用热水温着,李燃的房间门却突然开了。
她赶紧把菜又放了下去。
“舅妈,早啊。”
李燃站在门口,头发蓬乱,伸懒腰的同时打了个哈欠:
“你又做好吃的了。”
吴莺笑得很开心:“你最爱吃的小炒黄牛肉,还有家里种的五常大米。”
牛阳林端着一杯茶站了起来,嘴里塞满了饭。他仰头喝了口水,把饭顺了下去,然后走到门口,拿起公文包:
“你舅妈那手艺,真是,给我香的现在都有点走不动道儿了。”
“我马上去刷牙。”李燃趿着拖鞋去了厕所。
“老牛你等会儿。”突然,吴莺小跑着回了房间。
她拿出一条围巾,垫起脚挂到牛阳林脖子上:
“路上保准有冰,你骑车小点心,别摔了。”
牛阳林隔着手套扶住吴莺的脸,撅着嘴正要亲,被吴莺一巴掌打得睁开了眼:
“孩子在,少来。”
牛阳林嘿嘿傻笑两声:“走了。”
吴莺站在窗口看着牛阳林,余光中突然瞥见郭枝捧着果篮儿,领着谢思语进了院子。
“牛哥,上班去呢?”
“是,再不去得迟到了。”
“嫂子在家吗?”
“她刚做好饭,你俩来正好,赶紧进去吃点。”
“昨晚你和嫂子帮了大忙,我领着孩子过来道谢。”
“都是邻居,真不用这么客气,你快进去吧。”
吴莺摘掉围裙,对着门口的镜子顺了顺头发,然后推开帘子笑着迎了出来:
“大冷天的,你怎么还把孩子带上了。”
郭枝快走两步,来到吴莺身前,把果篮儿递了出去:
“是她说要亲自来谢谢你的。”
吴莺笑着接过果篮儿,拉住谢思语的手,不禁哎呦一声:
“手这么冰啊,赶紧进屋暖和暖和。”
三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刷完牙的李燃正好从厕所出来。
“谢思语?”他伸直手指着谢思语,几乎脱口而出:
“你怎么在这儿?”
吴莺锁紧门,把果篮儿放到餐桌上,然后去厨房拿了两双碗筷出来,她笑着看了看两个年轻人:
“你俩认识?”
场面突然冷住。
“我俩是同学。”李燃赶紧接话。
“那好啊,以后你俩上学可以作伴了。”吴莺把洗过的碗又洗了一遍,笑着的脸突然沉了下去。
昨晚帮着搬完家,贺婶偷偷跑来家里报信,说郭枝不是正经女人。
她不知道真假,所以心里愁,怕谢思语会影响李燃。
李燃推出椅子,一边倒茶一边招呼:
“都别站着啊,来尝尝我舅妈的手艺。”
吴莺笑着走了出来,把碗和筷子往外摆:
“快坐快坐,我这小炒黄牛肉可厉害了。”
“不麻烦了嫂子。”郭枝往后退了两步,
“灶上还熬着粥呢,我得赶紧回去看着。”
“那你回去,让思语留下,她和李燃不是同学吗,俩人正好有话题。”吴莺追了过去。
郭枝问谢思语:“那你就留在吴婶家?”
谢思语挽住郭枝的胳膊,连连摇头:“我得回去写作业了。”
吴莺没再继续挽留,送到门口后看着两人离开,这才回屋。
她又回头看了眼,确认走远了才说:“一中没人传谢思语家的坏话吧?”
“没啊,”李燃捧着碗,一口菜一口饭,吃得津津有味:
“一中的人都在忙着读书,哪有闲工夫说三道四。”
吴莺淡定坐下:“也是,认真读书好啊。”
她不好意思当着李燃的面说郭枝坏话,毕竟还只是谣传。
也不好警告他别跟谢思语走太近,免得他原本没有男女情长的意思,反倒还被点醒了。
可李燃早就觉察到了吴莺的异常,她肯定是听说了什么,否则不会这样问。
他倒不担心巷子传了些什么,嘴长别人身上,实在是不好控制。
他只好奇郭枝为什么会如此凑巧的搬来了隔壁。
“舅妈,这房子空了这么多年,”他胡乱闲扯:
“房主人到底是谁啊?”
吴莺放慢了咀嚼的速度,皱着眉思索许久,沉吟道:
“应该是隔壁厂里曹总工的,被派去南方学技术,然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每年除夕都会有人过来清扫,我还以为房主人会回来住呢,结果突然就租出去了。”
“曹总工人很厉害,没准早就在南方定居了。”
“他这个姓在昌丘城好像还挺少见的。”
“咱们这个区就他一家。”
李燃越聊心越慌,他没什么心情吃了,也不想睡觉,放下碗出去了。
吴莺没阻拦,李燃舍得出门她心里很高兴。她仰着脖子问他:
“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李燃戴上帽子,倒退着走出院子:
“我上同学家给人补习功课,他妈要是饭熟得早,我就不回来了。”
吴莺扯着嗓子喊:“我等你到十二点半。”
李燃应了声好,大步往外走。
不远处郑良才坐在电动车上,正靠墙坐着疯狂搓手。
他看见了李燃,忙踢起脚车撑子,转动把手靠了过去:
“刚才陆栋给我打电话了。”
李燃回头看了眼,路上没人。他坐了上去:
“说了什么?”
“他说,我要是能端掉曹明山的一个游乐城,他就跟我合作。”
“怎么合作?”
“一起除掉曹明山,然后让我坐曹明山的位置。”
“曹明山的所有企业都是受政府保护的。”李燃双手插兜,头顶着郑良才的后背,打了个哈欠:
“他这是想要你的投名状。”
郑良才捏住刹车,左脚撑地:“我知道,所以我也给他开了个条件。”
李燃突然有些困:“你也找他要钱了?”
“我找他要了十个人。”
“你要直接干死曹明山啊?”
“外地人在昌丘城办事方便点。”
“他答应了?”
“答应了,人已经在路上了。”
郑良才握住把手拧到底,车猛地冲了出去,差点把插兜坐着的李燃甩飞出去。
李燃惊魂未定,正要开喷,一辆马自达拐了个弯后毫不减速的开了过来,还猛按喇叭。
这架势不是喝酒了就是故意来索命的。
他想跳车,郑良才却好似天神附体,用尽全部力气调转方向,连人带车一起栽进了路旁的雪堆里。
车卡进雪里后,把手没有回正,依旧猛转的轮胎刨了个坑,又下了场雪。
人没受伤,只是被迫洗了个脸,稍微有点凉。
两兄弟搀扶着站起身,各自拍去身上的雪,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子,默默记下了车牌号。
李燃把车拔了出来,坐在前面:
“开车的时候可以适当软一点,没必要拼命。”
郑良才知道李燃在怪自己没有及时避让,可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闷闷不乐的坐在后面,继续说刚才的事:
“从武富庄来的那批人,他们到了昌丘城之后会自己租房子,负责跟我们联系的人叫疤哥,陆栋已经把号码发我手机上了。”
李燃把车速降了一个档,开得很稳:
“你现在给谭明德打个电话,开着免提放我耳边。”
“记得给我交话费。”郑良才拿出手机,边抱怨边找号码。
“你爹有好转吗?”李燃看了眼后视镜。
“就那样,被药吊着半条命。”郑良才把手机往前送,嘘了一声。
“喂,哪位?”
“李燃。”
“你说。”
“我想从曹明山那里拿一个电玩城过来做生意。”
“这件事你得去找他,我只是个看场子的,跟我说没用。”
“不用说,你只需要把你手下的弟兄撤走就行。”
“撤走了谁替我看场子?我亲自去吗?”
“我相中了池前区的电玩城,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李燃透过后视镜给了郑良才一个眼神,他立马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三天后,池前区的电玩城被警察封,据说是有人在里面吸毒,举报信直接寄到了市长家。
市长很生气,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直接下令摘掉了市监局局长的帽子。
当时曹明山作为市模范企业家就在现场,他也在摄像头前呼吁,说青少年是祖国的未来,任何毒害青少年的行为都必须严令禁止。
李燃和郑良才在小卖部门口看了几分钟,眉头都要皱飞到天上去了。
“燃哥,”李燃在前面跑,郑良才骑着车跟在后面:
“你怎么知道电玩城里有人吸毒?”
李燃没回答,只是笑。
郑良才穷追不舍:“那玩意儿不能是你放进去的吧?”
李燃回头看了眼郑良才,还是笑笑不语。
郑良才急了:“市长到底是怎么知道消息的,不能真是看信吧,他那信箱里怎么着也得有几百封信吧,凭啥就挑你的看啊?”
李燃停下等红绿灯,开口了:
“郑良才你别再跟着我了,再被雷州看见,咱俩真得退学。”
郑良才把帽子摘了:
“那你告诉我,否则我还得挽着你从雷州面前走过去。”
李燃翻了个白眼,跑了。
“燃哥,你就告诉我吧。”郑良才当真又跟了过来。
李燃顶不住了,只好告诉他:
“见完武富庄的那批人后,我在回家路上撞见了开马自达那小子,本想把他拖去巷子里揍一顿,结果他说他是市长侄子,还说他有很多钱,求我别揍他。”
“开始我不信,直到他拿出一包面粉子和一卷钱,我再一看他,面色苍白,眼睛深陷,门牙脱落,精神萎靡,瘦得跟个皮包骨似的,在我面前又哭又笑。还把市长家的住址,电话号码给了我,连房门密码都说了出来。”
“然后我把他带进了电玩城,紧接着用他的手机给市长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警察就来了。我不怕市长维护他侄子,但我怕他包庇电玩城,于是又用那小子的手机给市长发了他侄子吃面粉子的视频,留言让他查封这个电玩城,否则就公布视频。”
李燃讲了太多话,难免往肚子里灌了些冷风,他放慢步子,缓了缓才说:
“市长答应了,只不过等了三天才对外公布消息。”
“什么?”郑良才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刚跟谭明德说完,就把人场子给砸了?”
“差不多。”李燃捂着肚子越走越慢,模样痛苦。
“燃哥!”郑良才突然加速,冲到路尽头又折了回来,大喊大叫:
“你简直是神人啊,出口成真,这嘴都能去算命了。”
李燃没接话,他有点想放大招了。
可路上都是人,最近的厕所还只有学校里才有。
没办法,他只好把郑良才拽下车,然后自己开着车跑了。
委屈的郑良才在后面猛追:“燃哥,那车能坐俩人啊。”
李燃没接话,咬着把车把手转到底,恨不能飞起来。
郑良才的潜能彻底被激发,紧随其后:
“燃哥,投名状交完了,晚上记得请我吃饭。”
李燃大喊:
“等我先让吴莺当上老板。”
郑良才跑不动了,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小时候被狗撵都没跑过这么快,李燃你真他妈该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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