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燃把剩下的五千给了牛阳林,说是学校发的奖学金。
牛阳林捧着钱有些不知所措,往年都是五百,今年怎么这么多。
李燃信口胡诌,说一中越办越好,学生越来越多,收益自然年年往上涨。
等到期末考,没准就变成五万了。
牛阳林笑得脸上都出褶子了,他很高兴,但这钱他没要。
“你自己拿着花,”他把钱还给李燃,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又严肃了起来:
“家里有我和你舅妈赚钱就行了,你马上就要高考了,千万别浪费时间去做些无意义的事,听明白没?”
李燃知道牛阳林好面子,他不想要,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他把钱扔在沙发上,伸着懒腰去了房间:
“你不要算了,帮我保存总行了吧,免得放我这里丢了。”
“保存行。”牛阳林拿起螺丝刀,把电视机的后盖拧上,可插上电源后还是出不来画面。他用力拍了两下后座,咕哝:
“奇怪,电视机怎么坏了呢?”
李燃翻身下床,从门缝里钻出脑袋:
“对了舅舅,你要不给咱家换个电视机吧,我周末学英语要用。”
牛阳林又把螺丝全给拆了:
“等下个月吧,下个月老舅发了工资给你换个大的。”
“那我这几天不学英语了啊?”好动的李燃又抓着门框做起了引体向上。
“可我没发工资,你总不能叫我去抢吧?”
“是我要买电视机,你用我那五千块钱不就行了?”
牛阳林停下,定定的看着李燃,旋即又摇起了头:
“不能用你的钱。”
李燃大踏步上前,抢走牛阳林手里的螺丝刀,抓着他的肩膀:
“老牛,你要这样的话,我可得好好跟你算算,我从十岁来这里,到底欠了你多少钱。”
牛阳林不耐烦的推开李燃,顺手又拿起了螺丝刀:
“老子是舅,养你应该的。”
“那我没爹妈养,帮衬着点舅舅,不应该吗?”李燃脱口而出。
牛阳林定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是啊,这孩子从小就没了爸妈,他心想,虽说我是亲舅,可终究是寄人篱下。
这么多年,没见他像其他小孩那样做过一件错事,也没让我去谁家上门道歉过一次。
那一中的老师,除了亲自给他颁奖的雷州,我一个也不认识。
平时他也不谈学校的事,我连去学校挨批斗的机会都没有。
总是放学就回家,回家就写作业,周末也不出去玩,一年到头,从他嘴里出来的话屈指可数,真张嘴无非就是:
舅舅,明天开家长会,您有空去一趟吧。
这是奖学金舅舅。
舅舅,昨天比赛的金牌,你拿去给弟弟玩吧。
省事得都让我觉得心里有愧。
现在李燃好不容易在学习上树立了点自信,也慢慢开始说话了,连老牛这种称呼都能从他嘴里出来了。
我不能再用那种老思维去跟孩子相处了,钱也没必要成为家里的禁词。
大胆去谈就好了。
“那行吧,”想到这,牛阳林把螺丝刀一扔,拍了拍手,拿起玻璃杯坐到沙发上。他抿了口茶,然后拿起钞票点了起来:
“就用你的钱给咱家换个大电视机。”
李燃心满意足,双手插兜,倒退着去了房间:
“再给你换个眼镜,你生日不是就要到了,就当给你的礼物。”
牛阳林数完钱,从里拿出一沓塞进胸衣口袋,然后拿着剩下的钱回了房间。
他打开衣柜,整个人钻了进去。
李燃知道他是在藏钱:“你可藏好了,别被我找到了。”
牛阳林用力关上门:“赶紧洗漱睡觉去,明儿还上课呢。”
“知道了。”
李燃脱掉衣服,身上只留一件背心。
他对着墙上的镜子抬起胳膊,用力攥紧拳头,瞬间青筋暴起,如藤蔓般缠绕在结实的肌肉上。
握拳挥动时,甚至能听见空气与肌肉碰撞时的呼啸声。
他笑着抽出椅子,打开台灯,坐了下去。
凌晨五点,李燃的闹钟响了。
冬天的昌丘城还没开始透出晨曦,四周还是灰蒙蒙的黑。
路灯稍稍暗下去了一些,偶尔能听见几声热情的招呼,以及自行车驶过的铃铛声。
李燃把桌上的卷子撤走,趴下去打了个盹。
他困得很,几乎瞬间进入了睡眠状态。可他又睡得很轻,窗外稍微来点动静,他就会紧一紧眉头。
他想到了昨晚堵在门口质问自己的谢思语。
她眼神里的深深厌恶感,让他此刻仍旧感到无所适从。
她到底有没有听到全部的谈话内容?
如果有,那我是来帮她的,她为什么要对我抱有恶意?
如果没有……
我去,她不会以为我是来找她妈的吧?
然后觉着我对陆宝胜下狠手,是因为他耽误了我的好事?
李燃没心思睡了,趴在地上做俯卧撑,冷静的同时,思考着该怎么跟谢思语解释。
可他白天肯定是要睡觉的,谢思语也不是上课会分心的人。
下课讲的话,教室人多耳杂,肯定不方便。
只能是放学单独找她了。
李燃做到力竭,趴在地上喘气,数完十个数后爬起来继续做。
昨天给了郑良才一万五,把他爸欠的医药费全清了,他心想,不知道算不算行善积德,会不会再有新仇人的消息。
倘若猜想正确,要杀乔老六应该会简单很多。
想着,他翻身上床,正对着天花板。
柔软舒适的床垫卸去了他好多斗志,他好想把眼睛闭上睡个觉。
天慢慢亮了,肯定不会做噩梦的。
可李燃不敢去赌。
她害怕听到妹妹的声音,害怕她问自己:
为什么不把我捞上来,我好冷,你为什么不救我。
李燃那时候十岁,不会游泳,他不敢下水。
所以他只是跪在塘子边,在风雨雷电的映衬下,扯着嗓子哭喊: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妹妹——”
他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子,大口喘气间,已经满头大汗了。
他缓了缓,又躺了下去,然后曲着腿做起了仰卧起坐。
练完李燃去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出来时舅妈正好早班结束,拿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回来了。
都是李燃最爱吃的
女人穿着工作服,头发凌乱,眼圈下有淡淡的阴影。
她满脸疲惫,却在看见李燃后,嘴角立马多出了一抹微笑。
“燃儿,”她迈着坚定有力的步子走进客厅,把鸡蛋和包子递了出去:
“你的早餐。”
李燃把毛巾挂在脖子上,接过吴莺手里的早餐,还有她肩上的背包。
“舅妈,”他扶着她往房间去:
“以后你下班直接回来就是了,不用特意给我买早餐。”
吴莺有点不好意思,都还没四十呢,怎么就有人扶着了。
“我下班路路过早餐店,”她的声音很温柔,
“顺便就买了。”
牛阳林醒了。
吴莺刚挨着被子,他便撑着床坐起身,把捂热的位置腾了出来:
“你躺着,我去下碗面,吃点东西再睡。”
“不用了。”吴莺挨着枕头就睡了。
中午牛阳林不回来,李燃在学校吃,她得赶紧眯会儿。
十二点就打卡了,要是一个月都没缺勤,就能多拿到一百元奖励。
牛阳林没再出声,把衣服裤子拿着,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他没洗漱,穿好衣服推着自行车就走了。
李燃趴在窗口,看着牛阳林走远,然后把自己的锁挂在了吴莺门上。
他知道吴莺在路口的小炒店当服务员,他不想让她再去了。
拿着命去换丁点儿微不足道的工资,太不值当。
他打算等陆栋再打几笔钱过来,直接给吴莺开一家蛋糕店。
吴莺很喜欢做甜品,过年那会儿有时间,她天天给大家做蛋糕。
如果她有一家自己的蛋糕店,肯定很高兴。
李燃把钥匙拿走,给纸条上写了一行字,从地缝塞了进去:
“舅妈,中午我给你带饭,你睡个美觉。”
他系紧鞋带,把卫衣帽子戴上,跑出了院子。
没跑多远,郑良才骑着车追了上来。
郑良才追着他摁喇叭:
“李燃你上车,我载你。”
李燃偏头看了眼脸蛋绯红,耳垂冻得像红葡萄似的郑良才,慢慢加大步子。
郑良才调到三挡,吃力跟上。
早知道昨晚给车充电了,他想,追个人都这么费劲。
“李燃,你为啥不买一辆自行车啊?”他缩紧身子,大声喊叫。
李燃加大手臂的摆动幅度:
“我有车,不爱骑。”
“你全市第一就是这么跑出来的?”
“不是,我花钱买的。”
郑良才把油门拧到底,和李燃并排前行:
“你住胡同里,房子都是老房子,你家到底做什么的这么有钱?”
“专门搞勒索诈骗的。”李燃竖起三根手指,呼吸很平缓:
“祖传三代都是干这个的。”
郑良才的电动车突然前后窜动,紧接着发出电力不足的警报声。
他赶紧松开转手,把档位掉到最低档:
“你等等我呗,车子没电了。”
李燃头都没回,越跑越快。
他去了学校门口的超市,在护肤品区晃悠了很久,却什么也没选下。
年轻的女店员见他鬼鬼祟祟的,便上前搭话:
“同学,你要点什么?”
李燃左右张望:“我想买个护手霜,还有护肤乳。”
女店员开始打量李燃:
“都有,你是想给姐姐买,还是妈妈?”
“给我妈。”李燃脱口而出。
女店员紧绷的脸一下就放松了许多,随之拿着各种产品介绍了起来。
她没敢拿太贵的,因为李燃身上的鞋和书包都不是牌子货:
“这个护手霜能淡化皱纹,还能抗氧化……”
“就要这个,”李燃压根儿就没听,他一直在找,是因为没见到那款和电视机里一样的东西。但是现在他找到了:
“就要这个牌子的护手霜和护肤乳,”
女店员赶紧把手上五十九元的护手霜给放了回去,然后双手拿起那瓶888的护手霜:
“少爷,这个产品……”
结完账后,李燃在一群人的注视下,把盒子里的护肤品拿了出来,然后要了个塑料袋,装好后放进了书包。
这包装看着就不便宜,拿回去吴莺肯定不用。
但要是用塑料袋装,再跟她说是花两百奖学金买的,她虽然还是会心疼,至少不会拿去退了。
李燃信心满满的走出超市,结果扭头就又跟郑良才对上了眼。
学校只能停自行车,他的电动车开不进去,所以每天都是放在这。
“我还以为你早进去了呢!”郑良才打开车座,这次拿出来的不是双节棍,是一双崭新的国产牌跑鞋:
“昨天早上见你在学校大厅差点滑了,想想应该是鞋底磨平了,所以给你买了个新的。”
李燃一时间有些错愕。
除了舅舅和舅妈,还真没人给自己买过东西。
他嘿嘿笑着,左脚踩右脚几下就脱掉了旧鞋。
郑良才跟着把新鞋拿了出来,他伺候老子伺候惯了,下意识蹲下要给李燃穿鞋。
四周很多人,李燃不想他出糗,几乎同时蹲了下去。
郑良才这才反应过来,然后把鞋放在地上,扭捏不安的站起身。
“挺合脚的,”李燃穿好后躲了几脚,然后搂住郑良才的肩膀,大步朝着学校走去:
“但话说回来,你小子未免也太抠门了,我给了你一万五,你给我买双一百五的鞋?”
郑良才把旧鞋放进新盒子里,抱着憨笑了两声:
“我不敢买贵的啊,买贵了不就让人发现你少爷的身份了吗?”
少爷?
李燃恍然想起,刚才店里的服务员好像也喊自己少爷了。
他着急拿东西走人,因此没反驳。
周围的同学肯定全听见了。
他突然有点头疼。
不知道待会学校里会传出什么鬼新闻来。
年段第一的李燃竟然是个富家少爷?
学校恶霸郑良才给李燃穿鞋?
想着,他几乎下意识推开了郑良才。
这一幕刚好被雷州看见了。
雷州抬手看了眼时间,距离早读还有二十分钟。
所以李燃不仅早到,还早到了二十分钟?
他惊讶坏了,忍不住回头张望,好几个同学跟他打招呼,他都没顾得上回应。
可高兴了三分钟,脸立马又垮了下去。
郑良才为什么缠着李燃?
他合上本子,准备追上去问个明白,同事老李突然喊住了他:
“老雷啊,你怎么还亲自来值班啊,这些事让新来的实习老师去做不就行了。”
雷州停下,乐呵呵的说:
“新来的老师管不住这群爱迟到的孩子。”
老李摘下黑手套,握住雷州的手:
“你说的也是,他们也刚毕业,身上的学生气都还没褪干净呢。”
雷州频频点头,余光却一直在观察李燃。
“你今年带的初一,”他说,
“有时间上高中部来找我喝茶。”
老李拍了拍雷州的肩膀:
“行,有空一定。”
雷州看着老李离开,然后把视线放远,两个小子已经不见了。
郑良才的慢班在十七楼,他懒得走楼梯,于是把老师的电梯卡偷走,让锁匠给复制了一张。
这会儿没人,他想拉着李燃一起坐电梯。
可李燃的教室在三楼,几步就到了,因此随口拒绝了。
他大踏步往上走,想到吴莺收到礼物时的表情,就止不住的要笑。
“你来一下。”
楼梯口有人说话。
李燃循声望去,竟是谢思语。
她双手插在上衣兜里,头上带着帽子,背对着着巨大的落地窗。
阳光打在她身上,把她的头发勾勒得根根分明,同时将她的脸藏在了阴影之中。
叫她更显得乖戾深邃。
她好像笃定对方一定会跟过来,因此没再说第二句话,转身走了。
李燃也确实跟了过去。
赚钱给妈妈买好吃的好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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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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