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拽着李燃来到谈话室门口,没着急进去,也没急着松手。
他问李燃,早上为什么跟郑良才在一起。
李燃面红耳赤,模样十分狼狈:“路上碰见了,就胡乱聊了几句。”
雷州加大力气:
“只是碰见了?我怎么还听说他给你带了新鞋呢,你俩关系不浅啊?”
李燃的脖子被迫倾斜着,身子也保持着扭曲的姿势,无助又可怜:
“确实有这事,但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雷州根本不给李燃把话说完的机会:
“你跟一个小混混走那么近做什么?”
他情绪越激动,手就越用力,李燃真的感觉耳朵马上就要撕裂了。
“距离高考就剩两年多了,你以为时间很充裕吗?你要是真被小混混给教坏了,你觉得自己还能从淤泥里爬出来?”
“你从小跟着舅舅生活,应该有这种积极向上,然后回馈家庭的意识才对,你怎么还能乱交朋友,任由堕落的火苗烧旺呢?”
“我雷州顶着整个高中组的老师,顶着校领导的压力,我给你特权,让你睡觉,连晚自习都给你免了,我做这些不是希望你记我的好,我只想你在自己的节奏里好好发挥,考出昌丘城,然后去大世界里挥洒才能。”
雷州叹了口气,松开微微出汗的手。他把眼镜往上推,语调沉重:
“首都体育大学的招生老师来找你,你要是已经没心思学习了,那就跟着他走,好好练,争取为国争光。”
李燃站在喇叭下面捂着耳朵,火辣辣的,感觉正在燃烧。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同学们的注视下,严肃保证:
“雷老师,我以后不会胡乱交朋友了。”
雷州拍了拍李燃的肩膀,眼眶泛红:
“行,你进去吧,和招生老师好好聊一聊,是去是留听从本心就行。”
他帮着把门推开,催促李燃进去,然后跟招生老师打了个招呼,便又把门关上了。
走廊外面聚满了人,大家的步子很慢,似乎都不着急去食堂抢饭了。
有些胆子大的男生直接背身对着他,趴在栏杆上若无其事的聊起了天。
“都不吃饭是吧?”雷州咬着烟,手里拿着打火机,
“不吃都给我回去背课文去。”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走廊瞬间就清爽了。
可还是有三个男生趴在走廊不为所动。
雷州从裤兜里掏出烟盒,靠了过去,然后把烟送到三人面前。
“谢谢。”
姜虎的手先伸了出去,偏头想看清敢在办公室门口抽烟的狠人是谁,结果却是雷州。
他的脸瞬间僵住,紧接着把手缩了回去,尬笑两声:
“雷主任,你看你,怎么还拿我寻开心呢。”
雷州抓紧扶手,依次给了三人一脚:
“知道是我,刚让你们走,你们装聋子没听见?”
三人很是默契的揉了揉屁股,跑了。
雷州这才把烟点着,他吸了一口,回头看了眼会议室,脸色瞬间变得更凝重了。
不知道李燃答应了没有,他想,这小子要是真走了,学校就少了一个能上清北的学生了。
可他要是选择了体育这条路,应该也不错,毕竟国家重视体育,将来肯定也能混得很好。
他转过身去,躺靠着扶手,把视线往旁边的办公室移。
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正好看见笔直站着的郑良才。
好几个老师围在一起批斗他。
不时传出拍桌子的声音,多半是急了眼的老孙正在泄恨。
雷州苦笑着摇头,心中替郑良才惋惜。
要是简单打个架,你老爹作为特级教师还能和校长周旋一下,这直接把同学打进医务室,受伤同学的家长再一搞,天王老子来了一中也替你捞不着好。
他心里也烦。
自己和老郑其实交情很深,本科研究生都是校友,还是一个宿舍的,按理来说,就算郑良才做错了,他也应该看在老郑的面子上,给孩子求求情。
可挨打的曹坤是高三的,高三的年段长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没理都得赢三分,这次又是吃亏有理的一方,别说去帮忙了,看热闹的兴许都得挨上一颗子弹。
雷州把烟掐掉,再看一眼办公室,转头去看风景。
没多久,李燃和招生老师一起出来了。
两人的脸上都没挂着太多笑。
但沉闷的雷州却看乐了。
他忙把手机揣进兜里,笑着迎了上去:
“怎么样,是去还是不去啊?”
招生老师叹了口气,可看向李燃时的眼神却满是敬佩:
“李同学的抱负很大,将来肯定是个有大作为的人。”
雷州还在等李燃的答复,又问一遍:
“你怎么跟老师说的?”
“我想参加高考,想冲一下清北。”李燃轻描淡写。
雷州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很是惋惜。他拍了拍李燃的肩膀,假意说他:
“你以为清北是游乐园啊,想去就去?那首体的老师不远万里从首都跑来找你,你怎么就不识好歹呢?”
招生老师拉住雷州的胳膊,劝他:
“雷老师,雷老师,咱就别给李燃同学压力了,况且这是他的人生大事,他自己做决定,没毛病。”
雷州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转头却又谦逊有礼的冲着首体老师微笑:
“张老师,你看现在也是饭点了,我带你出去吃个饭吧。”
“不麻烦了,”张老师被拖拽着往前走,脸上有点不自在:
“学校食堂就行了。”
雷州很执拗:“这个点,学校食堂早没饭了,你就跟我走吧。”
“也不是去饭店,就是苍蝇馆子。”他又补充了一句。
“那把李燃也叫上啊。”张老师频频回头。
“那小子作息跟咱不一样,他得回去睡觉了。”雷州说。
两人推搡着来到楼梯口,把坐着的三兄弟直接吓立正了。
雷州给了个眼神,嘴唇微动,欲骂又止。
可张老师毕竟还在,家丑就不要外扬了。
于是只好装作没看见,热情介绍了起来:
“那家馆子我吃了十几年了,味道好得很,比什么几星饭店还好吃……”
姜虎趴在扶手上往下看,见雷州没了踪影,忙往办公室去。
却看见李燃在门口。
三兄弟迎了上去,姜虎先开口:
“大哥,你也等郑哥呢?”
“嗯。”
李燃刚在会议室听得很清楚,郑良才把曹坤的事全给顶了。他看着忧心忡忡的三人:
“等郑良才出来,你告诉他,这件事我会处理,叫他不要担心。”
姜虎叹气:“我刚打听了一下,被你揍那小子叫曹坤,家里开地下赌坊的,势力很大,郑哥不仅会被一中开除,昌丘城应该也待不下去了。”
李燃没接话,去了五楼。
他悄悄来到窗口,看着苏柔边吃饭,边在谢思语旁边侃侃而谈。
谢思语不怎么接话,只是偶尔配合着笑几声。
嘴角上扬,露出白而整洁的牙齿,眼睛里还有光在闪动,温柔得很。
他没有打破这份美好,灰溜溜的走了。
*
回到家打开锁,就看见吴莺在床上坐着。
她攥紧拳头,身体绷直,面容憔悴,脸上写满了严肃和愤怒。
空气格外的安静,时钟的哆哆声,水龙头没关紧的滴答声,甚至连窗边落叶的飘落声都被放大了,一切动静都显得格外刺耳。
吴莺紧紧盯着床头柜上的全家福,眉头紧锁,呼吸越发沉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慢慢都能听见拳头攥紧时,骨头碰撞的声音了。
终于,吴莺站了起来,动作缓慢而有力。她拿起床上的鸡毛毯子,指着李燃,声音干硬沙哑:
“跪下。”
李燃愣住了:“舅妈……”
“跪下!”吴莺冲了过来,用力抽打他的小腿,情绪也彻底崩溃了,她哭着大喊:
“我让你跪下!”
李燃点了点头,跪了下去,手里还拽着打包好的快餐。
“我让你自作聪明,”吴莺绕到李燃身后,用力鞭打他的书包,
“让你锁我,让你害我丢了全勤……”
每一下都很用力,但一点也不疼。
打着打着,李燃反倒笑了。
好久了,他好久没有挨过打了。
因为隔着一层关系,牛阳林和吴莺连重话都没对他说过,整天相敬如宾的,跟个外人似的。
现在吴莺打他了,他觉得自己真正是家里的一员了。
“舅妈,”他笑得很开心,
“你别打了,闪到腰不说,别给我书包打哭了。”
吴莺停下,掐着腰被气笑了。
她抬手擦去脸上的眼泪,举着鸡毛掸子来到李燃面前:
“别给我嬉皮笑脸的,之前就是太惯着你了,还真当我不敢揍你呢?”
李燃立马严肃,举起双手,晃荡着盒饭:
“舅妈,以后你再别惯着我了,我练这么结实,就是想着有空能让你出出气。”
吴莺笑了。
可她看李燃手上的盒饭正往外流汤,害怕滴他校服上不好洗,忙撇下鸡毛掸子把袋子抢走了。
“你今天不许吃饭。”她把饭菜平铺在餐桌上,回头瞪了一眼李燃:
“下午也别去上学了。”
“行,我给你把全勤赚回来再去上学。”李燃说。
“你少提这事,小心我还揍你。”吴莺去厨房洗了两双筷子,坐下后又给旁边的椅子推了出去。
李燃机灵得很,忙拍了拍膝盖坐到吴莺旁边去了。
他给吴莺碗里放了一块五花肉:
“舅妈,刚累着了吧,快补补。”
吴莺看着李燃,又气又喜欢,可到底还是喜欢更多一点:
“舅妈知道你懂事,想让我多睡一会儿,可舅妈闲不住,就算咱家不差这点钱,我也还是要去店里帮忙,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李燃连连点头。
还想瞒着就瞒着吧。
反正你一天打两份工,舅舅在外面接活,导致降薪降职的事我都知道了。
现在就等给你把店开好,到时看你还逞不逞强。
李燃又给吴莺碗里夹肉:
“舅妈,你今早没去店里,下午也别去了呗。”
吴莺大口往嘴里送饭:
“不行,全勤没了就算了,正常出工还是要的。”
“你这样舅舅会心疼的。”
“臭小子,威胁我呢?”
“我哪敢啊舅妈……”
“你最好是不敢,这事要让你舅知道了,我保准得再狠狠揍你一顿。”
李燃笑得更开心了。
再揍一顿好啊。
笑着笑着,他瞥见了桌上的书包,刚挨了一顿揍的书包。
他哎呦一声,跑过去把拉链打开,拿出早上刚买的化妆品。
瓶身没坏,袋子里也没有漏液。
吴莺捧着碗问李燃:“大惊小怪干什么呢?”
李燃把两个红罐罐放到吴莺面前:
“给你买的护肤品。”
他坐了下去,边吃饭边说:“拿我奖学金买的。”
“这两个罐罐五百啊?”吴莺咽干净嘴里的饭,脖子都抻长了:
“你,你赶紧拿去退了,仙丹啊这么贵。”
“就一百多,我自己也得留点钱在身上用啊。”李燃轻描淡写。
“一百多……那,其实也还行,不是特别贵。”吴莺长舒一口气,眉眼跟着笑开了。她把碗放下,小心翼翼的举起红罐罐,左看右看:
“那舅妈就不跟你客气了,拿去用了。”
李燃看了眼吴莺,笑着往嘴里送菜。
“你先用便宜的,以后赚钱了给你买贵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