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青搀扶着麟珩走下巨树。晴朗的冰原忽然下起雪。
领路的白光少年抬起头，怪道：“怎么雪下到这里来了？”
晋青：“有何不妥？”
少年摇摇头，将他们送到村中的住宿点后，快步回了树屋。
“主公！”
“大爸！？
胡为与雪蛮子看见他们回来，立即迎上来。
瞧见麟珩昏迷，雪蛮子担忧问：“爸爸，大爸怎么了？”
“没事。安心去休息吧。”
晋青劝走二人，进入屋内，扶着麟珩在简易的木板床上睡下。
屋外窸窸窣窣落着雪。屋内没点灯，光线昏而沉。
晋青坐在床边，握着麟珩的手，想着方才了解的事情，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晋青垂下眉眼，“那我从前对你百般殷勤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还有我死后……你会不会，觉得我从始至终都是个骗子？“
麟珩在巫医的药效下静静睡着，一时没能回答他。
晋青叹口气，紧紧握住了麟珩的手。
【我回来了！】脑中响起机械音。系统兴奋道：【宿主，我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晋青压下点情绪，【说吧。】
【先说主角这情况。】系统：【我返回主系统，逐字逐句重读了原书、原文设定，终于确定，这不是系统bug，而是主角人设bug。为了凸显主角称帝后的能力，作者给他贴了一个“无事不晓”的标签。不过作者没写完这个故事，加上种种主线剧情的限制，这个标签没体现在剧情上，反而是体现在了剧情外。】
【所以，结果就是，他甚至比你我更早了解这个世界的构成和……他自己的人生。】
晋青看着昏睡中的麟珩，沉默。
系统难以识别他此刻的复杂情绪，继续道：【至于大巫医的情况，就更简单了。】
系统：【设定上，大巫医是个孤儿，自小被师父收养。可他的师父在他年少时病重去世。为了不让他伤心，他师父骗他说自己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大巫医原本已经接受了师父的死亡，直到在主角这儿意外窥见了世界的部分真相，又升起希望，以为师父骗他的话，是真的。】
【于是，他决然走上逆天之路，穷尽毕生修为，耗费三十年光阴，只想破天而出，再见师父一面。但……宿主你已经知道结局了。】
一切虚妄，终归虚无。
麟珩知晓一切，当年目睹“晋青”的死亡，是否也曾如大巫医一般，怀有虚无的希望？
晋青没法去肯定心中的答案，质问系统：【你不是说，故事已经结束，你不能再查阅这些信息吗？】
系统瞬间沉默，好一阵才带着歉意道：【因为查阅这些信息还得回主系统，太……太麻烦了。】
察觉晋青暗藏的怒火，系统老实道：【对不起嘛。我最初也不知道有这么严重的错误在。如果早知道……】
【不必说了。】晋青打断系统，直言：【我要回顾麟珩过去的十年。】
系统：【这……】
晋青寒声：【别说你做不到。】
系统：【好吧。宿主，闭上眼。】
晋青握着麟珩的手，依言合上双眸。
刹那之间，一幕幕暗色的光景浮现。
染血的草原，留下了麟珩带不回的爱人。
肃穆的大殿，一身玄色衣袍的帝王独自站在高处，漠然与离心的旧部对峙。
所有晦暗的夜里，除却疯长的思念，还有来自亲朋的刀光剑影。
直至麟珩疯病发作，处决了一批人，这疯狂的一切才偃旗息鼓。
晋青看完，出离愤怒，却不知该怨谁。
暗害麟珩的人都已经被麟珩揪出处决。
麟珩如今安然无恙，疯病也能被治愈，好似皆大欢喜。
可他一想到麟珩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经历的一切是安排好，就心疼得难以呼吸。
跨越三十多年的光阴，经历两次重生，他终于完整地知道了那本书作者给麟珩的结局：唯一的胜利的，孤独的帝王。
批语：孤高清寒，无亲无友。
*
转眼入夜。
夜幕下的冰原格外寂静。只有寒风呼啸，雪花簌簌而落。
晋青点上烛灯，消化完麟珩这十年的经历，完全理解了他为何放任自己深陷疯病当中。
为作者这八字，麟珩这十年，没得过一日安宁。
若非晋青回来，怕是连雪蛮子也会因为误会与麟珩离心。
可反观麟珩，他明知一切都是剧本，却默默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任自己众叛亲离，任自己癫狂错乱，也从没有想过反抗世界的规则。
为什么？
晋青红着眼看向麟珩，一时竟无法理解，他在为了什么而坚持。
夜渐深，麟珩从迷药中挣脱，苏醒过来。
他睁眼看着坐在床边的晋青，敏锐地察觉到晋青的情绪不对，当即握紧晋青的手。
“阿青？”
晋青听到他的呼唤，本就泛红的双眼竟然带了点濛濛的水汽，“麟珩……”
才脱口两字，就因为哽咽说不下去。
麟珩蹙眉，撑床坐起，一把将晋青揽进怀中。
晋青埋进他怀中，许久没说话，直至湿意透过衣衫，黏上皮肤。
晋青很少这样哭。
麟珩心中震动，怀疑自己没救了。
他握住晋青的手，想了想，开始向晋青交待后事。
晋青开始没听入耳，等缓过情绪，听清麟珩在说什么，赶紧擦擦泪，截断麟珩的话。
“你没事。大巫医已经答应替你诊治，别自己吓自己。”
“那你……”麟珩疑惑起来。
晋青想起那十年，眼眶又是一热，鼻酸难当，好半晌才闷声同麟珩说了巫医告知他的事情。
麟珩闻言，终于明白晋青情绪的来源，拥抱着晋青的手轻轻拍打他的背脊，带着安抚的意味。
“没事。”麟珩柔声：“没什么不能接受。我享受着那个人赋予我的一切，便该承担起我的责任。”
再有便是，他确实如大巫医一般，怀揣着不切实际的妄想，幻想着有朝一日，晋青会回到这个世界。
那时，他希望晋青看到的是一个盛世。一个由他开创的盛世。
无论他在，或者不在。
十年来，他放任话本流传，也是希望这个活下来的世界能够镌刻他的名字，铭记他和晋青的故事，永世流传。
如此，百年千年之后，哪怕他黄土埋骨，晋青归来，也可以从青史册、故纸堆，看见他的名字。
那时，晋青若能稍稍想起他，他便觉满足。
好在，他一直是幸运的。
他的虚妄与执念，最终都没落空。
麟珩这样想，也这样和晋青坦白。
晋青听他说，已经设想了死后的事情，一时没绷住，又扑簌簌落泪。
麟珩无措，抱着他，显出一丝少年人告白后才有的窘迫，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惹了恋人伤心。
好在晋青不是那种无法调节情绪的人。
麟珩哄一阵，他哭一阵，这事儿带来的激烈情绪便慢慢压下。
晋青拉过麟珩的手擦擦泪，洗漱后带着人躺下，闷声：“困了，睡吧。”
被迫睡了一下午，刚醒不久的麟珩：“……”
晋青想起这茬儿，哑然失笑，靠在麟珩肩头，“那你陪我睡。”
麟珩揽住他，捋着他披散的头发，轻轻点头。
*
翌日清晨，落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原本青绿的村庄被白雪覆盖，与极寒的北境融为一体。
村民们起床看见这一幕，有些意外。
晋青早起，一出门就看见村民们围着白光少年询问昨夜为何下这么大的雪。
少年挠着头，说不出所以然。扭头见晋青出门，忙把村民们劝回家，迎过来。
“客人，昨夜睡得好吗？”白光少年热情招呼他，开门见山：“主人唤我来请你们过去，他来为人皇陛下诊治。”
晋青颔首，再度与麟珩踏上树屋。
绕过昨日那扇屏风，熟悉的位置却不见与巨树交融一体的大巫医。
晋青微怔。苍老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来了？坐吧。”
晋青回头，没瞧见昨日那个长在树根上的少年，只看见一个白发的老者。
老者看破他眼底的疑惑，笑起来，解释道：“这才是我如今应有的模样，从前……只是我希望去见他时，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如今……”
“唉，算了算了，糊涂事情不再念了。”大巫医摇摇头，在茶案后坐下，如昨日般奉上两杯热茶。
晋青捧上茶盏，看了眼麟珩，又看向大巫医。
大巫医：“放心，只是一杯茶。”
麟珩作为昨日的苦主，闻言率先饮下。
晋青见他喝下无虞，放下心，自己喝了。结果热茶入腹不过瞬息，就察觉困意涌来。
他撑着头，蹙眉看向大巫医。不及询问为什么，就昏睡过去。
麟珩扶住晋青，蹙眉看向大巫医。
“昨日，他也是这般看我。”大巫医玩味看向他二人。
麟珩坦然抱住晋青，不介意让任何知道他和晋青的关系。
巫医笑得眯起眼，忙道：“放心，他是好孩子，我无意害他。”
麟珩面色稍霁，明白大巫医此举应是有话单独对他说，颔首示意他直言。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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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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