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清朗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是一道男性的声音。
苏凭阑一下子僵住了，反复过了一下刚才的画面，沉默了相当一会儿，才僵硬开口。
“求小公子饶命，距离太远，奴实在眼瞎，看错小公子的容貌！”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开始找周围的声音，想要使用音幻之术，然而对方已经看见他，音幻之术不能去除记忆，只能硬生生想要圆过去。
气氛静寂了许久，苏凭阑甚至想暴起直接杀掉这个筑基中期的菜鸟，空气一度凝固，蓝色的衣摆仍然在他的面前。
蓦然一把尚未出鞘的剑抵上他的下巴，强制性地抬起他的脸。
苏凭阑保证见过自己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没有做易容，心下放心，看吧看吧，看出花来也不是你认识的人。
顾遇之看见他这样子很想笑，最后还是憋住了，用随身佩戴的本命剑抬起这人的下巴。
脸就完全展现在眼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夜明珠的光投射进去漾起一片柔和，但也挡不住狡黠，顾遇之完全确信这人正在想怎么杀掉他。
“叫什么名字？”
苏凭阑看见这人的脸，实在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哪个完全一样的，听到他的问话，丝滑道出自己的化名：“苏展。”
“长得不错，跟在我身边做个贴身侍仆吧。”
顾遇之眼中纯净，含着笑看起来随和又善解人意，像个大家族养出来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这也是他本来的打算，直接处理一个奴仆，然后易容混进去，既然这小公子邀请了，事情容易许多，但是这实在太过巧合。
小公子就像待在那里等着他上钩一样，这句温和地话也在苏凭阑怀疑的色彩下加上了几分阴谋感，但想到小公子前边那句长得不错，又觉得此人也许好色也说不定。
外面传言确实有小公子好色断袖一说。
小公子眉目含笑：“你不愿意吗？”
苏凭阑：“小的愿意，愿意，谢谢小公子谢谢小公子！”
苏凭阑立马感激涕零，好听话张口就来，什么善解人意、善良、样貌俊朗，美若天仙的词汇脱口而出，甚至说完也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问题，想方设法挤出一点眼泪，最后挤不出来也只能干嚎。
小公子就站在那里，笑容一成不变地看着他干嚎，等到苏凭阑皱眉时才把他拉起来。
“今夜只有我在家里，家主与阿姐赴宴，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逛今夜的灯会，你且随我去吧。”
今夜正是个好机会，一家三口全都不在，苏凭阑立马惶恐跪下，声声泣泪。
“小公子有所不知，我今夜不适，不宜随公子出行啊，无法保护公子，还会成为公子的拖累！”
顾遇之看他又跪下了，想笑又憋住了，应了一声慢悠悠离开了，顾着自己的形象留下了一句关护，“那你好好休息。”
顾遇之终于走了，苏凭阑握着跪下时从他身上顺下来的玉佩，上面大大刻了顾字，入手清凉润泽，灵气充裕。
整整一夜，顾家家主和顾青姝都没回来，顾遇之回来之后直接回房睡觉，苏凭阑直接把顾家的布局画出来，特意标记了几处防守严密的地方。
顾家家主、顾青姝和顾遇之的住处暂且不论，此外还有三处。
顾遇之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腰间，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了一个青翡色玉佩，上面雕刻着遇字，挂到腰间，眼神冰凉。
林舟睡觉少梦，如今白日睡觉竟然做了梦，这梦还有些奇怪，所有的元素都是陌生的，组合在一起更是让他觉得，自己不是经历者更像是经历的旁观者。
甚至连衣服都很奇怪，不是当下的衣袍长发。
男子大多短发，他甚至看到自己的脸，配上短发，熟悉又陌生，梦里的自己也如现在一样，心情平静，没有道心。
与现在不同的是，有个人说他有妄想症。
梦里时间过得飞快，甚至刚过去的事他都不记得了，就像御剑时看周围快速略过的事物，看不清但也没有好奇心，场景像是在跳，但又像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才到达这里，晕晕乎乎，光怪陆离。
眼前还是一片星空时，再低头发现手里是一本书。
刚想看名字，发现书已经被烧成了灰烬，灰烬被吹散，落入水里。
水里？
刚刚还是田野，现在又在一片大海，凌空站在水上，想走一步又啪嗒一声跌入了水中，还没来得及呛水，刚睁眼，发现自己处在白云之间迅速下坠...一眨眼，风还在耳边，眼前又赫然长了一棵巨大的海棠树。
太乱了。
一点也抓不住。
林舟一醒来，记忆迅速模糊起来，只记得梦里光怪陆离、奇异非常，不过一个梦，感觉就过了几十年一样，貌似有很多事情发生，但也只记得零零碎碎的场景。
林舟对此不感兴趣，什么乱七八糟的，应该是在这里太久没晒太阳才导致做这种梦，他懒得去探索，拨了拨腰间的春色，没忍住拿起来观察起来。
里面就是他之前住的院子的缩小版，中间有一棵海棠树。
“林舟，你醒了，喝点水。”
千帆过的声音传来，林舟这才感觉到口渴，就接住了千帆过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
“几时了？”
“戍时，外面已经热闹起来了。”
林舟发现除了在合欢宗杀那些人时千帆过面无表情，面对他时这人总是面含笑意，面容似花，像一道脉脉春水。
林舟对千帆过这种态度的原因也不大感兴趣，那个梦可能是这具身体的过去，或者他自己忘记的记忆，不过这些，他都不在意，也不感兴趣。
千帆过的衣服又换了，碧城色圆领袍，衣袍间绣着水纹，腰间挂玉佩，头发依旧高束，红色发带不长不短。
林舟换了衣服刚踏出门，正如千帆过所说，外面已经热闹非凡了，客栈应当是布了隔音阵法，相当安静。
街道上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小贩的叫卖声混着各色的交谈声弥散在空气中，摆摊者甚多，其中以灯笼为最，为拜火节专门解冻的横贯城池的大河慢慢流淌，上面飘了几个花灯，也有几个雕饰华丽的船只随着河水流淌。
看见了卖面具的，林舟就买了两个，一个张牙舞爪，一个面若桃花。
林舟把鬼面戴上后，把那个桃花面递给千帆过。
“我觉得这个很适合你。”林舟甚至比对了一下，认真地说。
千帆过看他这么认真的样子也笑了，接过来想带上，结果半天戴不好。
林舟看不下去他笨拙窘迫的样子，“你弯腰，我帮你戴。”
“好。”
千帆过弯腰，桃花面挂在他的脸上，林舟还是能看清他的脸，桃花面化作虚影，只能为他的绝色再添上几分娇色。
林舟仔仔细细调了调桃花面的位置，防止位置再动，他就直接站在千帆过的面前，双手环过千帆过的脖子，撩起千帆过的头发，将绳子打上结。
打好之后才发现他们离的太近了，因为要看着绳子，林舟还歪着头在千帆过的肩膀处，若是千帆过的手再环住林舟的腰，就完完全全是在拥抱了。
千帆过眼睛一直落在林舟仔细认真的脸上，等到林舟拉开距离才收敛了目光。
“好看吗？”千帆过的声音自面具下发出来，有些闷闷的。
“好看。”林舟夸了一句，本来千帆过的脸是有些非人感的，不像人，像妖，戴个桃花面在林舟眼里就融入了几分人类色彩。
“好。”千帆过含着笑意。
接着林舟又买了些乱七八糟没什么用的装饰品，最后停到了桥边卖花灯的摊贩。
他没有什么愿望可许，但是花灯还挺好看的，这拜火节的花样也看差不多了，既然无事可干放个灯也是可以的。
“千帆过，你要哪个？”苏凭阑给了他一大袋极品灵石，还没用完，林舟扒拉出一块中品灵石丢给小贩。
林舟拿起一个莲花灯，中间有一只小兔子样式的蜡烛，看起来做工精巧，挺漂亮的。
每个都挺好看的，林舟就挑了个最贵的，看起来就做工繁复，就连花瓣上也是雕刻了各种花纹，相当精美。
蹲在河边，用火折子点火，然后点上花灯中间的小蜡烛，也许是因为林舟买的偏贵，甚至在点亮那一刻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花香。
下来该许愿了，林舟没什么愿望，就直接轻轻推了下花灯，直接让花灯飘走了。
扭头过来就看到千帆过双手合十，随后就推了下花灯，跟着林舟的花灯飘远了。
林舟看着他虔诚的样子，升起了一点好奇心，“你许的什么愿望？”
“等我实现了就告诉你。”千帆过眨了眨眼，反问,“你许的什么愿望？”
林舟毫不心虚地说：“我许的是想知道你许的什么愿望。”
千帆过也不拆穿他，顺着他的话说：“那你只能等我的愿望实现了，等实现了就告诉你。”
旁边传过来一声笑，声音清朗，插了一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小心你的愿望再也实现不了。”
林舟扭过头，那人一身蓝色的袍子，身上灵饰很多，戴着的面具看不太清，虚虚浮在那人的脸上浅粉色的雾气之上，让他一眼就分辨出这人的身份。
是赵一山，或者说是顾遇之。
他没有吃丹药缩骨，一下长高了不少。
知道是知道了，但是顾遇之凑上来明显是有所图，林舟就顺着他的意思跟他结识。
“我叫林舟，他叫千帆过，敢问阁下姓名？”
千帆过眼光压根就没有移到顾遇之身上，一直盯着林舟的背影，等林舟自我介绍时才勉强看向顾遇之点了下头。
“在下顾遇之。”
林舟适时露出一点小惊讶，轻声询问：“是顾家小公子吗？”
顾遇之：“正是。”
林舟：“幸会。”
顾遇之刚想要邀请林舟至家中做客，拉林舟入局，就感受到一道满含杀意的视线自旁边袭来，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顾遇之循着视线发现看他的是千帆过，桃花面下黑洞洞的眼睛望向他时，透着一股子诡谲妖异。
之前做赵一山时，与千帆过交流甚少，只知道他修为高深，是合欢宗宗主，经常跟着林舟，还会做饭，就忘记了这人也是活了至少几百岁的老妖怪了。
“有事吗？”林舟直觉顾遇之是想把他拉入真火这个乱子中，不过他也不在意，只等着他赶紧把话说完回去睡觉。
感受到千帆过的死亡视线，顾遇之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又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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