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千帆过的死亡视线，顾遇之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又改了。
“如今一见，你与我缘分甚深，住处何在，改日登门拜访。”
林舟懒洋洋把客栈名字说了，只等着顾遇之说结束语，然后赶快离开。
“那我还有事，这边先走了，有空一定登门拜访。”顾遇之走开后，林舟与千帆过并肩回了客栈。
又问了一下，今日仍然没有多余的房间。
林舟躺在里面为千帆过让了位置，仍然泾渭分明，一夜无梦。
顾遇之又考虑了一遍，觉得还是把林舟拉进来更好。
夜半，一声利器扎入墙面的声音响起，林舟本来睡得就晚，这时还是浅眠，箭矢进入窗户的一刻他就醒了，随着箭矢扎到墙上，一盏烛火随之亮起来。
千帆过也醒了，那他就没有必要下床了。
千帆过知道他醒了，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去拔了箭矢，读了一遍纸上的字。
“明日戍时，河边柳下庭一叙。”千帆过还取下了箭矢上别着的白玉簪，递给睁着眼的林舟。
林舟没接，手都懒得抬，明显没睡醒，含含糊糊道：“你随便放吧，次日去看看。”
千帆过就放在茶桌上，去床上躺下继续睡了，烛光一熄灭，周围又是一团黑暗。
次日，天空依旧黑暗，灯火烛天南，长街亮如白昼。
柳下庭三个大字挂在庭阁之上，看起来相当华美，林舟进去时，小小的赵一山已经靠在栏杆上，栏杆外就是横贯续昼城的河流。
“林道友，你来了。”赵一山看起来腼腆地笑了一下，身上仍是各种各样的灵饰。
“有事吗？”林舟不想周旋，直入话题。
“实不相瞒，顾遇之是我的兄长，他想要邀请你到顾府小住，来感谢你送我回家的恩情。”赵一山微笑言语，十四岁的样子很容易让他人降下警惕心。
林舟也靠在栏杆上，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姓顾？”
赵一山从容不迫回应：“我并不是顾家人，我曾为顾遇之所救，私下认了顾遇之为兄长。”
林舟哦了一声，垂下眼睫看了看流淌的河水，淡淡回道：“可以。”
千帆过一直跟在林舟身后，今日他穿着一身墨绿袍子，头发依旧高束，与之前不同的是带了一个抹额，中间有个墨绿的宝石，碎发垂下来更多添了层次感，林舟今早看到时只觉赏心悦目。
此时他倚在另一边的栏杆处看远处的灯火，看起来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赵一山看上去很开心，但林舟看不到他的表情，自然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告辞后直接离开了。
顾家家主和顾青姝到卯时才回来，苏凭阑已经大致摸透了整个顾家的暗卫和守卫分布以及换岗的具体时间。
只等着有时间去几个防守严密的地方一探究竟。
“苏展，进来。”
苏凭阑刚想偷偷摸摸进顾遇之的房间搜索一番，听见顾遇之的声音立马进去了。
顾家就是不一样，房间很大，入门先是一个小小的待客间，循着声音往里打开门，入眼是一个青玉质地的屏风，而屏风的背后又缭绕的气体盘旋上升，周围的温度直线下降，应当是个冰泉。
顾遇之的声音正是从屏风后传来，苏凭阑定在原地没往前走了。
“把门边的衣服递过来。”
苏凭阑沉默了一会，回头看衣服的位置，找了半天才发现衣服在冰泉的另一边，卧室的门口。
这就意味着要是想拿衣服，就要横跨整个冰泉，然后拿上衣服再递过去。
苏凭阑又安静了一会，直到气氛开始诡异，才快速绕过屏风向着卧室门口走去。
他能感受到那一道视线，就像冰泉中升腾出来的雾气一样贴在他的身上，如影随形。
多熟悉的感觉。
他僵硬地走到卧室门口，双手把叠放着衣服的小案几抬起来，头低的很低很低，缓步向冰泉走去。
死死低着头就导致他把小案几上的衣冠发饰看得相当清晰，蓝色的衣袍旁端正地放着一个白玉簪子，苏凭阑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赵一山的簪子。
再联想一下顾遇之熟悉的样貌，他几乎有些按捺不住情绪，想要抬头看他，最后还是抑制住了，顾遇之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最后还是低着头把衣服放到了冰泉边，还没来得及离开，顾遇之已经到了冰泉边，瓷白发凉的手伸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脚腕。
下一刻，啪得一声，冰泉里溅起了大大的水花，苏凭阑差点反射性地出杀招，想到赵一山之前乖乖巧巧的样子又抑制住了。
落水的瞬间，他就想起了半个月前的不尽海。
飞舟垂直降落，赵一山没办法使用灵力，很可能已经死了。
但是想想赵一山平时乖巧可爱的样子，又想起他身上戴的大把大把的温养身体的灵饰，苏凭阑没忍住就换了个方向，向着海中更深处游去。
苏凭阑看到了坠落的飞舟，赵一山已经从飞舟里爬出来，头发已经散了，但是浑身都是血，明显力不从心，全身的灵饰都碎的差不多了，只剩他手里握着的玉簪，看到苏凭阑过来时似乎有些惊讶，睁大眼，像是要哭了。
苏凭阑难以形容那刻突然心软的感觉。
冰冷的海水包裹着，深海里甚至看不到丝毫亮色，像是浓重的墨水铺撒。
苏凭阑快速游过去，拉住赵一山的手，不知道为何，赵一山的身体持续地流着血，染得他那一圈海水通红。
他看着赵一山脸开始慢慢憋红，眼睛缓缓闭上，心里着急。
他本不想暴露他的真身的，但情况危急，他直接把自己的气嘴对嘴渡过去，在水里他并不需要呼吸。
赵一山就睁着眼看他，视线像是他周围的海水一样遍布他的全身，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却又透露着丝毫熟悉。
他直接拉着赵一山的手，迅速游上去，破水而出时，赵一山似乎想说些什么，只说了个你字就晕过去了。
身上的血仍然在流，脸色比起林舟还要苍白几分。
后来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关系依然如同从前。
再看看当下，多相似啊。
当时是他拉着赵一山的手，现在是赵一山拉着他的脚腕把他拉下水。
顾遇之的眼睛盛着笑意，冰泉衬得他过分苍白，看得苏凭阑不自觉就皱了眉头，明明之前还是赵一山的时候还是个完美的白瓷娃娃。
顾遇之就看着苏凭阑的眼神从震惊到生气，看着他张嘴想质问又因为这里暗卫众多闭上了嘴。
苏凭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眼神也飘忽着不敢往他身上落，过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太憋屈，就故意把视线又移回来，直直落到顾遇之的身上，眼神假装坦然。
顾遇之拉起他手的那一刻，苏凭阑吓得差点跳起来，视线又飘忽游移起来。
冰冷对苏凭阑来说没什么，修为越高对外界环境要求越低，但是顾遇之才筑基期，顶多身体比普通人好一点，这样子肯定还是冷的。
顾遇之拉他的手，看似强硬地把他按到了冰泉的边上，实则没有使一点力气，完全是因为苏凭阑没有丝毫反抗。
“你干什么？”苏凭阑实在没忍住，感觉到这奇奇怪怪的事情发展方向，冰冷的水汽中蕴含着丝丝暧昧，他的视线在内心强烈的挣扎下一会落到空气上，一会又飘到顾遇之脸上。
顾遇之左手按着苏凭阑的右手，扣在了冰泉壁上。
距离太近，他甚至能感受到顾遇之身上毫无温度，冰冰凉凉的，水滴从顾遇之的发梢慢慢滴下去，落到了胸膛上。
热气一下子涌上来，苏凭阑知道大概自己是脸红了。
真丢人。
等等，那是什么，苏凭阑本来有些发热的脑子一瞬就冷静下来，目光落在了顾遇之胸口的伤痕上，很深很深，深可见骨，皮肉都是绽开的，像是有人在将要愈合时生生再挑开伤疤。
像一个图。
顾遇之站起来比他高些，冰泉淹没到他的胸口位置，苏凭阑一下子蹲下，没入水中，就看到了图的全貌，伤口遍布胸膛，不说密密麻麻，至少有十几道。
他这才知道了为什么顾遇之要戴这么多温养身体的灵饰，为什么海里他身上会流那么多血。
苏凭阑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有些呼吸困难，迅速抽回手，转身离开冰泉。
顾遇之就站在冰泉的边沿看着他的离开，想着苏凭阑刚刚通红的耳朵和脸笑了笑，才站起身穿衣服。
一模一样的玉簪他有十几个，一块灵玉打造的，集齐天地灵气，能够帮助温养身体。
略微整理了一下衣冠，佩戴了不少灵饰，直到身上舒适，才慢悠悠出门，苏凭阑合理扮演小厮的角色，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安安静静候在门口。
“走吧，家主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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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小公子确实对身边的那个仆从有非分之想。”身穿黑色劲衣的男人恭敬弯腰。
“男人？”顾赢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缓缓转着无名指上的镶嵌着红色宝石的戒指。
“是。”男人头更低了些。
顾赢：“去查一查来历。”
暗卫：“是。”
顾赢：“今早顾遇之去见的那两个人查清楚了吗？”
暗卫：“其中一人名叫林舟是个普通人，另外一个叫千帆过，修为高深。”
顾赢：“千姓很少见，再深入查查这个叫千帆过的。”
下一刻，暗卫的身影骤然消失，门外传开一声。
“家主，小公子来了。 ”
“请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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