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派人递信来,说再过半个时辰,夫人同陆世子就到了咱家。”
傅宛吟这才醒来,她撑着手起身,含糊道:“今儿就来?”
“是今儿,姑娘睡糊涂了。”琉璃一边扶着傅宛吟,一边急急回头,喊着小丫头,“喜春,让小厨房做份馄饨,再添一碟裹蒸来。”
傅宛吟喊住喜春:“喜春,不必麻烦,一碗百合面就成。”
“欸。”喜春头回来屋子里伺候,听到姑娘吩咐跑得飞快,险些撞上门板。
她急匆匆地冲进小厨房里,张望着喊:“张姐姐,张姐姐!”
管后厨的张平娘从昨个儿起就紧绷着,琉璃特意叮嘱了,今儿是姑娘的大日子,务必一切都顺顺当当的。这会子听到喜春唤她,她焦急地回道:“怎么了!”
“张姐姐,姑娘说要一碗百合面!”喜春脸上红扑扑地,整个人喜气洋洋。
“好嘞!”
张平娘手脚麻利,不多时便端出一碗面来。她小心翼翼地放进食盒里,又塞了几块糖给喜春,还不忘叮嘱她:“小心点,别泼了。”
“张姐姐放心,琉璃姐姐说了,今儿一切都顺。”喜春将糖塞进怀里,紧紧提着食盒赶回去。
往日里一盏茶才能走到的功夫,今日喜春不到一半的时候便走到了。
路上还碰见了四姑娘,非要塞她一方帕子,上头绣着一双大雁,说是给大姑娘添喜。
她进屋时,琉璃已替傅宛吟梳妆完毕。
喜春看呆了。
姑娘平日不着脂粉就够好看了,今日打扮后除了漂亮还是漂亮。
就像,就像话本子里头的仙女似的,嫦娥就该这么好看。
“喜春?”还是傅宛吟见她愣着,唤她回神。
“诶!姑娘,百合面。”喜春将食盒摆在桌上,将微烫的面碗端出,在一旁摆上筷子,又将四姑娘塞给她的帕子递给姑娘,“这是四姑娘绣的帕子,她说今儿是姑娘的大日子,她就不过来添乱了,托奴将东西送过来。”
傅宛吟在桌边坐定,她接过帕子端详了一番后收入怀中:“四妹妹有心了,琉璃,等会给四妹妹送几本书过去。”
因着她未涂口脂,直接挑起一筷子送入口中:“张姐姐的手艺,这么多年一直都这么好。”
张平娘是她从姑苏带来的老人,她的母亲生前亦管着周家的灶。张平娘非奴籍,因着平日里头爱捣鼓吃食,又不乐意去外头自立门户,又或者是去酒楼里当厨子,干脆安心留在了寒松院。
“张姐姐脑子活络,人也勤快。”琉璃笑着道,“姑娘出阁,可不能忘了把张姐姐领着,她会哭的。”
傅宛吟眼儿弯弯:“一个都不落,统统带去吃齐国公府的米。”
琉璃别过头,声音有些梗咽:“那不得把齐国公府吃垮。”
“垮就垮,一群姑娘爱吃多少吃多少。”傅宛吟哼哼着说道。
“姑娘又浑说,就知道拿我们逗趣。”琉璃搅着帕子,“吃食都堵不住姑娘的嘴,若是吃慢了,怕是又要排揎我们多话。”
“好好好,我不说了。”
傅宛吟安安静静地将一碗面用完,又被琉璃压着在铜镜前补上口脂。
红妆美女娇如花,着向花间应掩面。
琉璃忽地想落泪,她忍住欲滴下的泪,笑着道:“姑娘,咱们该登台了。”
***
陆谏抬来的聘礼,有不少稀罕物件,最妙的是一只机关鸟,双目炯炯有神,轻拍头部则双翅微动,十分逼真。
他今日着一身鷃蓝色,头戴玉冠腰间配玉,倒敛了几分杀气,腰间佩刀也被取下,由吴钩在一旁捧着。
傅宛吟的祖父傅宗敦斋戒二十日后终于出关,在主位上坐着,审视着这位当朝新贵。
傅宛吟来时,正听见傅宗敦开口:“老朽膝下不过两子,长子早逝,留下的也只有宛姐儿一个女儿。”
袁明霁一个眼刀,按住蠢蠢欲动的儿子,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道:“傅老先生叮嘱的是,齐国公府旁的不显,却有个极大的好处,那便是极为护短。宛姐儿是我们自家人,日后她想做什么做便是了,我同行直没有不应的。”
“国公夫人说笑,齐国公府百年传承,哪里是我这小门小户可以攀比得上的?日后若是宛姐儿有不是,还请国公夫人多多担待。”
“老先生客气。”袁明霁脸上笑容愈盛,“谁不知道,傅老先生是这京中数一数二的神仙人,听说护国寺的住持敏怀大师都得尊称您一句师兄。”
“带发修行之人,未脱红尘,终究还是逃不过俗事。”傅宗敦的双目浑浊,“我既已还俗,不过俗人一个,吃斋念佛图个家宅平安子孙顺遂罢了。”
陆谏去宝灵寺听倔驴念经已经够烦了,今日还要在傅家听傅宗敦讲道。他生性与佛无缘,听见阿弥陀佛只想拔刀。
“大姑娘来了。”
一声通传,傅宛吟姗姗来迟。
巧的是,她今日亦是一身蓝色,云鬓之间,珠钗环绕。腰间玉佩同陆谏的颇为相似,瞧着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祖父,祖母。”傅宛吟盈盈笑语。“夫人,叔父,婶母。”
“宛姐儿,你安心待嫁便是,婚事自有长辈们商定。”傅宗敦转动着手中佛珠,盯着傅宛吟说道。
“傅老先生,嫁娶本就是宛姐儿同行直二人之事,家中商议也不过为了添彩。聘礼不多,主要是图个吉利。”袁明霁亲自拉着傅宛吟的手在她身边坐下,“不怕你笑话,今日来就是为了商定婚期。”
“你是个大方姑娘,我也不瞒你,我去敏怀大师那儿算了,今年的六月十二、八月初九,再添上明年的二月二十、五月十七,都是好日子。剩下的要到后年,才算得上黄道吉日。”
“说句心里话,我也盼着宛姐儿早日来我家,同我作伴。但为人妻母来得艰难,女子大多闺中十余载,而后为人妻母几十年,总会有许多束缚。”
“你还小,今年不过十七。我们也不舍得你太早出嫁,不若就在明年的好日子里择一个。”
袁明霁这话说的诚恳,又留有余地。
傅宗敦板着的脸都舒展开来:“国公夫人心善,肯为宛姐儿打算。”
袁明霁握着傅宛吟的手,一贯和善的人难得露出厉色:“行直是个混不吝的,我今日也当着亲家的面直说,若是日后宛姐儿受了委屈,我定不会护短。”
这话表面上是说给陆谏听的,亦是说给傅家人听。
谁家的好女儿会被家中长辈逼着掏钱补隔房弟弟的亏空,傅宛吟那日在齐国公府淋的雨也做不得假。
傅宗敦神色晦暗不明,他看见傅宛吟看似温顺地低下头,实则嘴角露出一个挑衅的笑。他绝不允许家中有人忤逆他,但偏偏他又拿傅宛吟无可奈何,甚至她比她的父亲还要难以掌控。
傅宗敦手上掐着佛珠,片刻后回道:“既然如此,明年二月二十,诸事皆宜,不知国公夫人以为如何?”
“傅老先生金口玉言,自然万事皆好。”袁明霁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傅宛吟的手,挂着一贯和煦的笑。
两家人一番言笑晏晏,似是再亲昵不过。
又过片刻,袁明霁起身告辞。
“既是这般,晚辈也先行离去。”袁明霁侧身行礼,“能得宛姐儿青眼,陆家不胜荣幸。”
“国公夫人客气,这门亲事,亦是傅家之福。”
又是一通寒暄,袁明霁才领着安静了半日的陆谏离去。
不过临走时,袁明霁还是亲自眼见着枫雨跟着寒松院的人将聘礼抬走,她才愿意收回眼神。浑身上下,写满了信不过傅家人。
傅望平很是沉不住气,他想开口嘲讽,却被王怡君死死按住。
王怡君掐住他的手,示意他看看隔着几个身位的陆谏,陆谏正脸上带笑地望着二人。
傅望平的气势弱了下来,他为官多年,学的最好的便是见风使舵。
***
傅宛吟将袁明霁送上马车时,轻声开口道:“夫人,多谢。”
袁明霁扬起声音:“宛姐儿日后若是无事,便去文老夫人处陪陪老夫人。老夫人那儿有许多古籍消遣,她常说一个人在院子里头都要闷坏了。”
她那双摄人的秋水眼中带着明艳的笑意:“是,夫人。”
袁明霁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怜爱地拂过傅宛吟的鬓角,而后转身上了马车。
傅宛吟扫过一旁的陆谏,只见他嘴唇微动,而后翻身上马离开。
***
直至袁明霁同陆谏离开傅家,傅宗敦才起身回院。
他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恹恹地看向傅宛吟,说道:“宛姐儿,既然国公夫人将东西抬到了寒松院的库房,那你好生照看着,切莫失了分寸。”
“多谢祖父提点,孙女明白。”傅宛吟恭敬道。
只是待到傅宗敦离开,一双桃花眼微扬,看向傅望平。
傅望平心中愤恨,聘礼本应入中公,但齐国公府也未免太过斤斤计较,竟然径直送入寒松院。但他再贪,也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愿去抢傅宛吟的聘礼,只怕他的手刚伸出来,父亲就要提刀来剁碎他的爪子。
他的父亲,一生最看重声名二字,这段时间已经被他和他不争气的儿子折了个七七八八。
似是察觉到傅宛吟看他,傅望平尽力地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宛姐儿善打理家业,银子在她手里自然稳妥。”
此话一出,他惊觉自个儿得罪了母亲和妻子。他颤颤地看着旁边的妻子,王怡君倒没什么,余光瞧见他的母亲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多谢叔父美誉。”傅宛吟冲他微微点头后,转身离开。
傅望平笑容瞬间消弭,有些求饶的声音的传来:“母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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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下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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