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夫人的脸抽动着,她死死掐住旁边嬷嬷的手,咬牙切齿道:“世子夫人好生厉害的一张嘴。”
“多谢夫人记挂,贵府二夫人也不遑多让。”傅宛吟从容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家同二夫人结怨呢。”
***
傅安清被珊瑚抱回来时,意识倒还算清醒,整个人也能说话吐字。摸上她的额,倒不发烫,就是人精神瞧着一般。
请来的大夫也到了,傅傅宛吟对珊瑚道:“送去寒松院。”而后又对堂上一言不发许久的万芳秀道:“祖母,若无大事,我先去看看四妹妹。”
“去吧。”今日之事太多,万芳秀已然回不过神来。
只是傅容清瞧瞧祖母和母亲的脸色,一咬牙一跺脚甩开母亲的手,跟上傅宛吟的步伐。
“大姐姐,四妹妹因我而受罪,就让我陪着她吧。”
傅宛吟颇为诧异地看向傅容清,而后缓缓点头。
***
“惊吓过度,喝两贴药养一养就成。”
钱大夫替傅安清把了脉,又开上两贴安神的药,便离开了,琉璃则是拿着药方跟在她后头取药。
傅宛吟替傅安清盖好被子,柔声道:“你先歇着,若是有事让珊瑚来喊我。”她对傅安清的婢女道:“看好你们家姑娘。”
“二妹妹,跟我来。”
***
傅容清是头回进傅宛吟的书房,她知道伯父留了很多很多书,但从未想过自个儿能有一天踏进来。
傅宛吟在桌边坐下,冷冷道:“有话直说。”
“大姐姐,我不是故意让四妹妹替我的,是母亲想的主意,我也不想。”傅容清哭着道。
“你给傅宸源做局,但若无是他赌瘾在先,你不能成事。可你动傅安清,却是你蠢。”傅宛吟直勾勾地看向傅容清,“你看不起她,见她不得生母喜欢,许姨娘又同袁嬷嬷恩断义绝,便以为她任由你搓圆捏扁。”
傅容清埋着头,听见傅宛吟的话如刀子般扎在心上。
“此乃第一。”
“第二,你若是聪明点,就知道王家大夫人独一痴子,王家二夫人却有三个亲生儿子,她也想除掉长嫂的痴儿,过继自己的儿子。”
“第三,你为何要信任我?我同你不睦多年,不过两三句话,你便信了我要帮你吗?”
傅宛吟扬起唇角:“人活着,还是要聪明些。”
傅容清不可置信般抬头看向傅宛吟,眼中是震惊、不解,最后化为浓浓的憎恨。
“傅宛吟,我这么信赖你,你却从头到尾都在戏弄我,欺骗我!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报应?”傅宛吟不怒反笑,“妹妹怎知,你今日得到的不是报应呢?”
傅容清猛地站起身,指着傅宛吟的鼻子痛骂:“傅宛吟,你活该没爹没娘,连你外祖母也死了,这就是你的孽!”
“这句话,前不久你母亲也对我说过。”傅宛吟饶有兴趣地看向傅容清,她一步一步靠近她,直到她跌坐在圈椅内,“我已经听腻了。”
傅宛吟冷冷道:“滚。”
傅容清这才反应过来,她失言了,于是忙不迭地推开傅宛吟往外头跑去。
傅宛吟仍旧站在那儿,背后是她的母亲生前提的“顺”字。
君子谨慎是为顺,应天意称之顺,不逆亦为顺。
但她没有顺顺利利的活着,甚至是机缘巧合才苟且偷得这一世。老天要她重活这一遭,便是要她逆天而行,若不能和顺一生,便搅乱这一潭死水。
***
傅宛吟去看傅安清时,她正靠在丁香身上喝药。
看见傅宛吟,她抬起头道:“大姐姐。”
傅宛吟坐在床边,面色平静:“你姨娘会送到京城外的庄子上,你要是想去看她,直接去便是,不会有人拦你。”
傅安清抿唇,而后缓缓开口:“她真的疯了吗?”
“疯了最好。”傅宛吟道,“没人愿意,和疯子计较。”
傅安清低下头,喃喃道:“活着就成,活着就成。”
傅宛吟拍拍她的手,起身离开。
“大姐姐,”傅安清忽地喊住她,“昨日那位姐姐,劳烦大姐姐替我谢谢她,她陪着我在横梁上睡了一夜。”
傅宛吟回眸,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好。”
***
“去寻吴钩。”
***
“少夫人,吴钩给您送来了一封信!”
傅宛吟刚回齐国公府,外头便通传吴钩给她送信,她展开后,面色愈发苍白。
“把院子封起来!”
***
陆谏熬鹰熬了三日,许成峰的日日咒骂和惨叫都传到了隔壁牢房的父亲许南松耳中。
许南松仍旧视若无物,他冷笑着看向陆谏,似是断定他没有办法。
直到第四日的深夜,一只手扔在了许南松的面前,丰腴凝脂,大拇指上还带着一只翡翠扳指。
许南松瞧见那扳指,眼中的傲慢终于化作不可置信的恐惧,他发出痛苦的嘶吼:“你们对秋娘做了什么!”
“许大人,再过一炷香,便是她的眼睛。”
“秋娘!秋娘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事冲我来。”许南松拼命扯着嗓子吼道。
陆谏道:“许大人的四个儿子,老大蠢材,老二好色,老三幼稚,看来还是老四得大人偏爱。只是大人的幺儿,在谁那儿养着呢?”
许南松看向陆谏那双带着寒意的眼睛,缓缓开口:“是李太师,李太师唯好此道。”
“哐当”,刀刃出鞘架在许成峰的脖颈之上。
“污蔑帝师,是为重罪,株连九族,许南松,你可有证据?”
“我在秋娘的屋中放了账本,账本错位叠数即为真账。从前往来的书信,亦是在秋娘处,烛火略烤显字,两两上下相叠即通。”许南松屏住呼吸,“求求你,放过秋娘。”
刀在许南松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陆谏收回鞘中,冷然道:“她不会死。”
***
隔壁屋内,秋娘看向吴钩,面前是许南松给她的盒子。
自从她知道许家出事慌乱出逃后,已经很久没有得好眠,她声音沙哑:“我不知道怎么看,他嫌弃我不认识字,从来不同我说。”秋娘没有提起孩子,也不问吴钩她的孩子被带去了哪里。
吴钩神色平静:“夫人说的话,我记住了。”
而后他端起盒子迈了出去,临走前吩咐狱卒:“给她松绑,再拿点吃食和茶水进来。”
狱卒端着一个馒头和一盘菜进来,又给她用木杯倒上水,秋娘这才一手拿筷一手拿馒头啃起来。
***
吴钩捧着东西出来时,恰巧碰见陆谏:“世子,秋娘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陆谏一双眼古井无波:“派人来对账。”
近十本账本,对了整整十个时辰。陆谏则是拿着书信一字一字的解,从天黑到天亮,只有期间吴钩来通传傅家出事时,他才抬起头。
“派长禾去,她擅跟踪暗杀。”
直到第五日,陆谏才真正拿到证据。
“换官服,我要面圣。”
吴钩挣扎着,还是忍不住劝他:“世子,您要不再想想,或者再商量商量?”
“不必。”
傅宛吟,你足够聪明。
***
官家近几日睡得都不怎么好,他听下头人禀报,说陆谏已经审讯许家人几天几夜不合眼。他正打算去寻人找陆谏时,身边的太监弓腰进来,说陆指挥使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陆谏卸下长刀,将奏折呈上。
“请官家过目。”
官家翻看着奏折,脸色晦暗不明,他将奏折扔在桌上,敲敲桌子:“陆谏,是我太宽纵你。”
“官家,臣不敢妄言,斗胆请官家允臣彻查。”
“混账东西!老师也是你敢置噱的!”奏折打翻了一地,周围的太监宫女都匍匐着,不敢抬头。
陆谏亦是跪在地上,只有他在高声道:“请官家彻查。”
“给朕滚!”
陆谏捡起被官家一气之下扫在地上的奏折,弓身退了出去。他从门口战战兢兢的小太监手上接过长刀,而后转身跪在垂拱殿外的大理石阶上。
他举起长刀和奏折,背依旧挺直。
官家身边的太监低声问:“官家,陆大人还跪着呢。”
“让他跪!如今本事不小,倒会要挟朕了。”
***
陆谏跪了许久,官家亦是在陈贵妃牌位前坐了良久。谢彦曜看向陈贵妃的排位,青烟袅袅间他似是又想起斯人模样。
陈贵妃死的时候,陆谏十六,为官家铲除了北边驻军的污吏。如今,连凌儿都快十六了,但凌儿始终不愿回宫。
一瞬间,他觉得心间绞痛非常,半晌之后才吩咐身边的太监。
“陆谏,下狱。”
***
陆谏年少时听父亲与傅学士辩论,论做忠臣还是良臣,两位长辈各执一词不欢而散。
陆谏心想,自己日后一定要做个忠良之人。却没曾想,岁月蹉跎,他成人人厌恶的奸佞。
官家宠信他,所以看不惯之人,他来杀。但官家如今是要以他的死,来血洗官场。
李太师同已故的严阁老争斗多年,从严老的死,再到傅望和的殒命,他的父亲亦是被算计,继而李太师的弟子詹定波登上首辅之位。李太师的权柄,已经超过官家的底限。
陆谏则是铲除李系的通天大道,他有爵位,有能力,所以唯一不能有的便是名望。
时到今日,他才真正明白傅宛吟口中的天家要杀他,是他躲不过的劫。
他听见官家要将他下狱时,才是真正的安心。
无论是三皇子谢云波,还是六皇子谢云洛,亦或者是远在宝灵寺的谢鸿凌,他们都是官家的血亲,日后的大统是得谢家人承继。
陆谏,姓陆。
在这里偷偷推一下预收文《照鬼》,下一本会写这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6章 顺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